儀征傳來的消息,比預想的要快。
第四天清晨,天剛蒙蒙亮,密道的門就被推開了。徐楓滿身塵土、眼帶血絲地鑽進來,衣服上還沾着露水。他單膝跪地,聲音因爲連日奔波而沙啞,卻帶着一股壓抑不住的振奮:
“陛下,臣回來了。”
朱由檢正在用早飯——一碗清粥,一碟鹹菜。聞言立刻放下筷子:“如何?”
徐楓抬起頭,眼睛亮得驚人:“黃得功將軍,願效死力!”
密室裏的空氣仿佛都熱了幾分。史可法猛地站起身,黃道周捻着胡須的手頓住了,連角落裏的周皇後都停下了縫補的動作,望了過來。
“細說。”朱由檢沉聲道,心跳卻不由快了幾拍。
“臣夜入儀征大營,呈上陛下親筆信和口諭。”徐楓語速很快,“黃將軍初時驚疑不定,但驗看了陛下私印,又反復盤問臣一路細節。後來……他屏退左右,對着北方磕了三個頭,說‘臣等這一天,等得太久’。”
徐楓從懷中取出一封密信,雙手奉上:“這是黃將軍的親筆回信,還有……他調兵的虎符印樣。”
朱由檢接過信,快速瀏覽。信是黃得功親筆,字跡粗獷有力,直言已集結麾下八千精銳,隨時可聽調南下。但信末也坦言擔憂:高傑態度仍曖昧,劉澤清、劉良佐恐已與馬士英暗通款曲。若貿然起兵,恐遭江北其他三鎮夾擊。
“八千對兩萬……”史可法湊近看完,眉頭緊鎖,“黃將軍勇氣可嘉,但兵力懸殊。且南京城高牆厚,馬士英若閉門死守,急切難下。”
“所以不能硬攻,要智取,要裏應外合。”朱由檢將信放在桌上,手指無意識地敲擊着桌面,“黃將軍信中提及,五日後,馬士英要在南京大校場閱兵?”
“是。”徐楓點頭,“名義上是檢視京營,震懾四方。實則……是爲福王登基造勢,也是向江北諸鎮示威。”
朱由檢眼睛眯了起來。油燈的光在他臉上跳動,映得眼神幽深。
“大校場閱兵……好機會。”
“陛下的意思是?”黃道周問。
“校場不在城內,在城外鍾山腳下。”朱由檢指向地圖上的一個點,“屆時馬士英必率精銳出城,南京城內守備必然空虛。若黃將軍的兵馬能悄然逼近,於此同時,我們在城內……”他手指重重按在代表南京城的位置上,“控制城門,迎大軍入城!”
史可法倒吸一口涼氣:“此計太過行險!控制城門談何容易?守城兵馬皆屬馬士英嫡系!”
“嫡系也分三六九等。”朱由檢看向史可法,“史卿,你那位在京營擔任千戶的舊部,還有水師的門生張鵬舉,他們能調動多少人?關鍵時刻,能否控制一道城門,哪怕一個時辰?”
史可法額角見汗,急速思索:“張鵬舉掌管水師巡江,校場閱兵當日,他麾下戰船按例會泊於秦淮河口,離儀鳳門最近……若他肯動手,控制儀鳳門水道閘口,接應黃將軍戰船入內河,或有可能。只是……”他面露難色,“馬士英生性多疑,閱兵這等大事,他未必會傾巢而出,留守城內的兵力恐怕依舊不少。”
“那就讓他不得不傾巢而出。”朱由檢聲音冷了下來,“他不是最怕朕還活着,最怕朕聯絡舊部嗎?那朕就讓他‘知道’,朕不僅活着,還在他眼皮子底下,聯絡上了‘不得了’的舊部。”
黃道周若有所悟:“陛下是想……打草驚蛇,引蛇出洞?再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正是。”朱由檢點頭,“馬士英現在像只受了驚的狐狸,四處嗅探。我們給他放點真真假假的煙幕,讓他以爲獵物在城東,實際上,獵刀已經抵在了城西。”
他快速部署:“史卿,你立刻秘密聯絡張鵬舉和京營的舊部,許以重賞,曉以大義,務必確保他們關鍵時刻能倒戈。徐楓,你再辛苦一趟,潛回儀征,告知黃將軍計劃:五日後辰時,於南京城外三十裏處潛伏待命,以三支紅色火箭爲號,即刻兵發儀鳳門!”
徐楓毫不猶豫:“臣領命!”
“黃先生,”朱由檢轉向黃道周,“錢謙益那邊的糧草籌措,還需你親自去督一督。告訴他,第一批不必多,但要快,三日內必須秘密運至儀征黃得功軍中。這是投名狀,也是定心丸。”
“老臣明白。”黃道周肅然。
“陛下,”史可法仍有憂慮,“那這幾日……馬士英的搜捕一日緊過一日,史府周圍眼線密布。陛下與娘娘的安危……”
朱由檢擺擺手,臉上竟露出一絲奇怪的笑意,“放心,朕有辦法讓他暫時顧不上這裏。”
他附耳對史可法低聲說了幾句。史可法先是一愣,隨即臉上肌肉抽搐,像是想笑又強忍住,最終化爲一聲嘆息:“陛下……此法……着實……別致。”
“有用就行。”朱由檢聳聳肩,“對付神經病,就得用偏方。”
計劃已定,衆人各自離去準備。密室裏又只剩下朱由檢和周皇後。
徐楓和黃道周帶着重任離開,密道的門輕輕合上,將那點聲息也隔絕在外。王承恩喝了藥,又在角落沉沉睡去,發出平穩的呼吸聲。一時間,密室裏只剩下油燈芯子偶爾爆開的噼啪輕響,還有周皇後手中針線穿過布料的細微沙沙聲。
她又在縫補。這次是朱由檢那件灰色棉袍的袖口,被荊棘掛破了一道長長的口子。她低着頭,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神情專注,仿佛手中不是粗陋的棉布,而是最珍貴的雲錦。
朱由檢沒再去看地圖,也沒再踱步。他就坐在她對面,靜靜地看着她。這幾日的緊張謀劃,生死一線的壓力,在這安靜的一刻,忽然就潮水般退去,只剩下眼前這方寸之間的溫暖和寧靜。
“這大概就是……家的感覺?” 他心裏某個角落,輕輕地動了一下。穿越以來,他時刻扮演着皇帝,算計着權謀,掙扎着求生。只有在她身邊,在她低頭縫補的這片刻光景裏,他才覺得自己不是那個背負着山河破碎的崇禎,也不是那個來自現代絞盡腦汁的王宏,只是一個……有妻子在身邊的普通男人。
周皇後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目光,抬起頭,臉上微微一紅:“陛下……看什麼呢?妾身臉上有東西?”
“看你。”朱由檢很誠實。
周皇後的臉更紅了,下意識想低頭,卻又忍住了,只是手裏的針線慢了下來。“妾身……有什麼好看的。”
“好看。”朱由檢說,頓了頓,補充道,“比南京城裏那些塗脂抹粉的姑娘好看多了。”
“嘖,我這土味情話技能是不是點錯了?” 話一出口,他就有點後悔。
周皇後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眼中漾開真切的笑意,像春水融冰。“陛下如今……也會說這些哄人的話了。”
“不是哄你,是真心話。”朱由檢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她的手有些涼,指尖因爲長期捏針而有一層薄繭,但很軟。他輕輕摩挲着那薄繭,“這一路,苦了你了。等進了南京城,朕讓你住最好的宮殿,用最好的東西,再不用你做這些針線活。”
周皇後搖搖頭,反手握緊了他的手,力道不大,卻很堅定。“妾身不覺得苦。能給陛下縫補衣裳,妾身心裏……是歡喜的。在宮裏那些年,陛下總是忙着朝政,妾身想見陛下一面都難。如今……”她聲音低了下去,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如今雖然顛沛,卻能日日見到陛下,妾身……甚至覺得,比在宮裏時還好些。”
她的話像羽毛,輕輕搔刮在朱由檢心上最柔軟的地方。他想起原主記憶裏,那個總是獨守空閨、只能在請安時見到丈夫一面的周皇後,心裏涌起一陣復雜的愧疚和憐惜。原主那個工作狂,真是暴殄天物。
他用力回握她的手,將她有些冰涼的手指包裹在自己掌心。“等進了南京,朕也天天去看你。批完奏折就去,一天去三回,早中晚各一次,煩到你趕朕走爲止。”
周皇後被他逗得再次笑起來,眼裏的陰霾散盡,亮晶晶的:“陛下又說孩子氣的話。哪有一國之君這樣的?”
“一國之君也是人,也要陪老婆。” 朱由檢理直氣壯地想,嘴上卻說:“君無戲言。朕說天天去,就天天去。”
兩人相視而笑,密室裏昏暗的光線仿佛都明亮溫暖起來。這一刻,什麼馬士英,什麼福王,什麼江北四鎮,似乎都暫時遠去了。
然而,溫馨的時光總是短暫。下午,史可法帶來了外面的消息,語氣沉重:
“陛下,馬士英果然中計,但反應比預想的更激烈。他不知從何處得了風聲——或許是錢謙益府上有他的眼線——似乎確信陛下已與某位‘手握重兵的舊部’接上了頭,且此人就在南京左近。”
史可法臉上露出一絲後怕和哭笑不得的神情:“他此刻如同瘋了一般,將原本圍在史府和幾位大臣府邸的明哨暗探,抽走了大半,全數派往了城東的麒麟門、滄波門一帶,重點搜查那裏的大小寺廟、道觀、以及幾處前朝勳貴的廢棄別院。看樣子,他認定了陛下藏身於彼處,並與‘舊部’在那裏密會。”
“果然上鉤了。” 朱由檢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那個“偏方”,就是讓史可法通過一個絕對可靠又看似與史府毫無瓜葛的中間人,向馬士英的一個心腹幕僚,“無意間”泄露一個模糊消息:疑似崇禎者,曾在城東某荒廢的前朝國公別院附近出沒,似乎與“城外來的、有兵甲氣的人”接觸過。消息半真半假,地點虛虛實實,最是能撩撥馬士英那根多疑又脆弱的神經。
“如此一來,史府周邊的壓力大減,我們活動起來會方便許多。”史可法道,“張鵬舉那邊也已初步接觸,他雖未明確表態,但收下了陛下的密信和信物,答應閱兵之日,他的戰船會‘恰好’泊在儀鳳門外的指定位置。京營的兩位千戶,也暗示屆時願聽號令。”
“好!”朱由檢精神一振,“錢謙益那邊呢?”
“黃道周先生已親自去督辦。錢牧齋這次倒是出了力,已緊急籌措了五百石糧米、一千兩白銀,正僞裝成商隊,分批秘密運往儀征。第一批今夜就能出發。”
一切都在按計劃推進,甚至比預想的更順利。但朱由檢心頭那根弦,卻繃得更緊了。暴風雨前的平靜,往往最是壓抑。馬士英不是蠢人,一時的誤導能爭取時間,但當他發現城東一無所獲時,反彈的怒火和更加瘋狂的搜捕,必將接踵而至。
五天。他們只有五天時間。
接下來的兩日,密室裏的氣氛在表面的平靜下,涌動着焦灼的暗流。朱由檢反復推演着計劃的每一個細節,與史可法、黃道周推敲各種可能出現的變故及應對之策。徐楓再次出發,帶着更詳細的指令前往儀征。周皇後默默地準備着一些細軟,將重要的東西打包成幾個不起眼的小包袱,她甚至偷偷將自己的幾件首飾熔了,鑄成幾小塊便於攜帶的金銀——這是她在宮裏就學會的,後宮女人以備不時之需的手段。
王承恩的傷勢好了大半,已經能起身活動,堅持要參與守夜。他的眼神重新變得銳利而忠誠,仿佛回到了那個在紫禁城中隨侍君王左右的司禮監大璫。
第三天夜裏,黃道周帶來了錢謙益籌措的第二批錢糧已安全送出的消息,同時,也帶來了一個不那麼好的消息。
“馬士英在城東搜了兩日,毫無所獲,已是大發雷霆。”黃道周眉頭深鎖,“他處死了兩個辦事不力的手下,如今疑心更重,懷疑消息有詐。他撤回了部分搜索城東的人馬,但並未放回監視各府,反而……開始大規模排查近日所有進出南京城的車馬、人員記錄,特別是與史府、與錢府、甚至與老臣那已被搜查過的烏衣巷舊宅,有過關聯的。”
“他在倒查。”朱由檢心中一凜。這是最麻煩的一步,一旦馬士英順着這些蛛絲馬跡,未必不能摸到一些線索。時間,越發緊迫了。
“而且,”黃道周壓低了聲音,帶着一絲難以置信,“坊間開始流傳一些……奇怪的童謠。”
“童謠?”
“是。詞句俚俗,卻傳播極快。什麼‘鍾山風雨起,金陵王氣收;真龍潛九淵,假鳳棲枝頭。’還有‘北來的風,南渡的舟,煤山樹上不系愁。’”黃道周看着朱由檢,“這絕非尋常孩童能編出。背後……恐有人推動。”
朱由檢和史可法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疑。這些童謠,指向性太明顯了!是在暗示真皇帝(真龍)未死且已南下,而即將登基的福王是“假鳳”,甚至點出了“煤山”這個崇禎自縊的象征地點,說“不系愁”,意即根本沒上吊。
“輿論戰?誰在幫朕?還是……另有所圖?” 朱由檢迅速思考。這手段,不像史可法、黃道周這些正統文人的風格,更非錢謙益那種老派士大夫所爲。倒有點像……某種更隱秘、更擅長市井傳播的力量。
“童謠起於市井,查不到源頭。”黃道周道,“但效果顯著。如今南京城中,私下議論福王登基是否‘名正言順’的人,越來越多。馬士英得知後,暴跳如雷,已下令嚴禁傳唱,抓了幾個孩童和說書人,但反而讓流言傳得更廣。”
這意外的助力,如同在沉悶的局勢中投入一顆石子,激起了難以預料的漣漪。它打亂了馬士英的陣腳,分散了他的注意力,無形中爲朱由檢的計劃提供了掩護,但也帶來了新的變數——這隱藏的第三方,是敵是友?
第四天,距離大校場閱兵、距離福王擬定的登基之日,僅剩最後一天。
密室裏,所有該準備的都已準備妥當。史可法再次確認了張鵬舉和京營內應的信號方式;黃道周帶來了黃得功軍已按計劃隱秘開拔、前鋒抵達預定潛伏位置的消息;徐楓也安全返回,帶回了黃得功“萬事俱備,只待陛下號令”的堅定回復。
傍晚,史可法從外面回來,臉色是從未有過的嚴峻。他甚至沒顧上行禮,徑直走到朱由檢面前,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陛下,馬士英……剛剛下令,明日閱兵之前,要徹底清查城內所有三品以上官員府邸,包括……臣的府第。理由是,搜捕可能混入官員家眷中的‘闖逆奸細’。”
密室裏的空氣瞬間凝固了。
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馬士英在最後一刻,將懷疑的矛頭,再次對準了最有可能藏匿皇帝的幾位大臣,首當其沖,就是一直與他不對付的史可法。
“時間?”朱由檢的聲音異常平靜。
“明日……辰時初刻。”史可法艱難道,“距離閱兵開始,還有一個半時辰。”他猛地跪倒,“臣無能!請陛下與娘娘,即刻從密道轉移!密道通往城南一處米鋪倉庫,那裏……”
“來不及了。”朱由檢打斷他,眼中閃爍着孤注一擲的光芒,“馬士英既然決定撕破臉,城南的出口只怕也已布控。而且,此時轉移,若被察覺,前功盡棄。”
他環視密室中衆人:臉色蒼白的周皇後,緊握刀柄的徐楓,掙扎着站起的王承恩,還有須發微顫、眼神卻異常堅定的史可法和黃道周。
“明日辰時,馬士英的人會來搜府。”朱由檢一字一句道,“而巳時正,大校場閱兵開始。馬士英本人,必須準時出現在校場。”
他走到地圖前,手指重重劃過從史府到大校場的路線。
“一個半時辰……我們只要,拖住進來搜查的人,一個半時辰。”
“如何拖?”黃道周問。
朱由檢轉過身,臉上露出一種混合着狠厲與決絕的神情,“他不是要搜‘闖逆奸細’嗎?那朕,就送他一個‘奸細’。”
他的目光,落在了史可法身上。
“史卿,府上……可有死士?”
史可法渾身一震,瞬間明白了朱由檢的意思。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已是一片清明與決然:“有。有三名家將,世代受史家恩惠,忠心不二,且……皆無家小拖累。”
“好。”朱由檢點頭,語氣冷酷得讓自己都感到一絲陌生,“讓他們‘恰好’在搜查時被發現,激烈反抗,制造混亂,最好能‘劫持’一兩名搜查的軍官,將事態鬧大,鬧到必須由馬士英親自前來處理,或者至少嚴重拖延搜查進度的地步。”
“這是棄子。” 他清晰地認識到這一點,心頭掠過一絲寒意。但亂世之中,帝王之路,從來都由鮮血和白骨鋪就。他現在,沒有心軟的資格。
史可法重重磕頭:“臣……遵旨!他們能爲陛下盡忠,是他們的榮耀!”
“他們的家人,史府世代贍養。”朱由補充了一句,這是他唯一能做的補償。
安排完這最殘酷的一步,朱由檢看向周皇後。她的臉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卻緊緊咬着嘴唇,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只是用那雙清澈的眼睛望着他,裏面盛滿了全然的信任和……心疼。
他走過去,輕輕攬住她的肩膀,感覺到她在微微發抖。
“怕嗎?”他低聲問。
周皇後搖搖頭,將臉埋在他胸前,聲音悶悶的,卻異常清晰:“有陛下在,妾身不怕。陛下……一定要贏。”
“朕會贏。”朱由檢抱緊她,像是在對她說,也像是在對自己發誓,“爲了你,爲了大明,朕一定會贏。”
夜深了。
密室裏無人入睡。
朱由檢和史可法、黃道周進行着最後的推演。周皇後默默地將那幾個小包袱檢查了一遍又一遍。王承恩跪在角落的蒲團上,對着北方,低聲祈禱。徐楓一遍遍擦拭着手中的匕首,眼神如鷹。
子時,醜時,寅時……
時間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爬向那個決定命運的辰時。
窗外,南京城依舊沉浸在睡夢中。
但城西的史府,城北的校場,城東被反復搜索的廢墟,儀征方向悄然行進的軍隊,秦淮河上沉默的戰船,乃至這間幽暗密室裏的每一個人,都已被無形的弓弦繃緊。
箭在弦上。
風,已滿樓。
只待——
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