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駝山的月色格外清澄,如流水般傾瀉在胡楊林上,灑下斑駁的銀輝。林間溪流潺潺,映着一輪皓月,晚風拂過,樹葉沙沙作響,帶着西域特有的幹爽氣息。莊內張燈結彩,一派熱鬧景象——西域大族赫連氏的使團今日抵達,要與白駝山商議結盟之事,歐陽鋒作爲山莊之主,自然要親自接待。
赫連氏乃是西域舉足輕重的大族,祖上曾是西域三十六部的盟主,雖如今勢力稍減,卻依舊掌控着數座綠洲與商道,兵強馬壯,財力雄厚。此次赫連氏宗主赫連雄親自帶隊來訪,隨行的不僅有百名精銳護衛,還有他的獨女赫連明月。
主廳之內,賓主盡歡。赫連雄身材魁梧,面容剛毅,眼神銳利,言談間透着一股上位者的威嚴。他端着酒杯,對歐陽鋒笑道:“歐陽少主年少有爲,年紀輕輕便執掌白駝山,連敗西域七梟,一統周邊部落,真是英雄出少年!老夫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歐陽鋒身着白衣,端坐主位,神色平靜:“赫連宗主過譽了。白駝山能有今日,全賴義父打下的根基與莊內上下同心協力。宗主此次親臨,不知有何指教?”
赫連雄哈哈一笑,話鋒一轉:“老夫此次前來,是想與白駝山結秦晉之好。我家小女明月,年方十七,自幼修習家傳劍法,容貌才情皆屬上乘。若能與少主喜結連理,你我兩家聯手,定能橫掃西域,共創大業!”
此言一出,廳內頓時安靜下來。陳忠與歐陽镔對視一眼,眼中皆有喜色。赫連氏勢力強大,若能聯姻結盟,白駝山的地位將更加穩固,一統西域指日可待。歐陽镔連忙說道:“赫連宗主此言甚好!若能與赫連家聯姻,實乃白駝山之福!”
然而,歐陽鋒卻眉頭微蹙,心中頗爲不悅。他素來厭惡這種功利性的聯姻,婚姻本應是兩情相悅,而非政治交易。更何況,他心中早已對中原武林充滿向往,只想潛心武學,闖蕩江湖,而非被兒女情長與權勢結盟束縛。
“赫連宗主,多謝厚愛。”歐陽鋒緩緩開口,語氣堅定,“只是晚輩志在武學,一心只想精進武功,闖蕩中原,與天下高手一較高下,暫無成家之念。聯姻之事,還請宗主收回成命。”
此言一出,廳內一片譁然。赫連雄臉上的笑容僵住,眼中閃過一絲不悅:“歐陽少主,你可想清楚了?你我兩家聯姻,對彼此都有莫大益處。白駝山雖強,卻也需盟友相助;赫連家雖富,卻缺乏頂尖武學傳承。你我聯手,強強聯合,何愁不能稱霸西域?”
“稱霸西域,非晚輩所求。”歐陽鋒站起身,目光清澈,“晚輩所求,乃是武學的至高境界,是與天下英雄切磋交流,而非爭奪權勢地盤。赫連宗主的好意,晚輩心領了,但聯姻之事,恕難從命。”
赫連雄臉色愈發難看,身旁的赫連明月卻一直沉默不語。她身着一襲淡紫色勁裝,容貌明豔,眉如遠山,目若秋水,肌膚勝雪,雖端坐席間,卻難掩一身英氣。她自始至終都在觀察歐陽鋒,見他面對權勢誘惑,依舊能堅守本心,眼中閃過一絲欣賞。
“歐陽少主,”赫連明月忽然開口,聲音清脆悅耳,如泉水叮咚,“晚輩聽聞少主靈蛇杖法精妙絕倫,‘以柔制剛’的武學理念獨樹一幟。晚輩不才,自幼修習家傳‘落雁劍法’,願向少主討教一二,不知少主是否肯賜教?”
赫連雄一愣,隨即明白女兒的用意。他也想看看歐陽鋒的武功究竟如何,是否真如傳聞中那般厲害,便順水推舟道:“也好!明月自幼好武,難得遇到少主這般年輕有爲的高手,不妨切磋一番,讓老夫也開開眼界。”
歐陽鋒見赫連明月主動挑戰,心中一動。他聽聞赫連家的落雁劍法靈動飄逸,威力不凡,早已心生好奇,便點了點頭:“既然赫連姑娘有此雅興,晚輩自當奉陪。只是點到即止,切勿傷了和氣。”
當下,衆人移步至莊內演武場。月色如水,灑在演武場上,照亮了整片空地。歐陽鋒取來鐵杖,杖身蛇紋在月光下閃爍着淡淡的銀光;赫連明月則抽出一柄長劍,劍身狹長,寒光凜冽,正是赫連家的傳家寶“冷月劍”。
兩人相對而立,神色肅穆。歐陽鋒白衣勝雪,手持鐵杖,氣質清冷;赫連明月紫衣勝霜,手握長劍,英氣逼人。月光灑在兩人身上,宛如一幅絕美的畫卷。
“歐陽少主,請指教!”赫連明月話音未落,身形一晃,如清風般欺近,手中冷月劍寒光一閃,直刺歐陽鋒面門。落雁劍法果然名不虛傳,劍勢靈動飄逸,如大雁掠空,迅捷而精準,招招直指要害。
歐陽鋒不慌不忙,腳下施展《靈蛇身法》,身形如鬼魅般避開攻擊,同時鐵杖一挑,杖身如靈蛇出洞,精準地擋住了冷月劍。“鐺”的一聲脆響,火星四濺,兩人各退一步,心中皆暗暗佩服對方的武功。
“赫連姑娘劍法精妙,佩服!”歐陽鋒贊道。
“歐陽少主杖法靈動,名不虛傳!”赫連明月微微一笑,再次出招。
這一次,她的劍法愈發凌厲,劍影重重,如漫天飛雪,籠罩住歐陽鋒的全身。落雁劍法講究“快、準、靈”,每一劍都快如閃電,準如流星,靈如清風,讓人防不勝防。
歐陽鋒則施展靈蛇杖法,鐵杖在他手中如一條靈動的白蛇,時而纏繞,時而點刺,時而橫掃,“以柔制剛”的要訣發揮得淋漓盡致。面對赫連明月的凌厲劍法,他不與硬拼,而是借力打力,杖身纏繞住劍身,順勢牽引,讓她的劍法屢屢落空。
兩人你來我往,鬥得不可開交。演武場上,白衣與紫衣交織,鐵杖與長劍碰撞,發出陣陣清脆的聲響。月光下,劍影如練,杖風如刀,看得衆人眼花繚亂,不時發出陣陣喝彩聲。
歐陽鋒越鬥越心驚,赫連明月的落雁劍法雖不及中原頂尖武學精妙,卻也頗具特色,尤其是劍法中的靈動與迅捷,與他的靈蛇杖法有異曲同工之妙。他能感受到,赫連明月的武學天賦極高,對劍法的領悟也遠超同齡人。
赫連明月心中更是佩服。她自幼修習落雁劍法,從未遇到過如此難纏的對手。歐陽鋒的靈蛇杖法看似陰柔,卻蘊含着渾厚的內力,剛柔並濟,讓她的凌厲劍法無從下手。更讓她欣賞的是,歐陽鋒的招式中並無半分殺意,只是純粹的武學切磋,這與那些爲了勝負不擇手段的武人截然不同。
鬥至百餘合,兩人依舊難分勝負。赫連明月漸漸感到內力不支,她的落雁劍法雖快,卻消耗內力極快,而歐陽鋒的靈蛇杖法綿密悠長,內力源源不斷。她知道,再鬥下去,自己必敗無疑,便虛晃一招,跳出圈外,收劍拱手道:“歐陽少主武功高強,晚輩甘拜下風。”
歐陽鋒也收起鐵杖,拱手還禮:“赫連姑娘承讓了。你的落雁劍法靈動迅捷,讓晚輩受益匪淺。”
此時,赫連雄走上前,臉色稍緩:“好!好一場精彩的切磋!歐陽少主武功卓絕,明月能與你交手,也是她的福氣。”他看向歐陽鋒,眼中的不悅已消去大半,“既然少主無意聯姻,老夫也不強求。只是今日之事,還望少主莫要放在心上,你我兩家依舊是朋友。”
歐陽鋒點了點頭:“多謝宗主寬宏大量。晚輩並非有意冒犯,只是實在不願爲權勢所縛。”
“無妨。”赫連雄擺了擺手,“老夫雖看重權勢,但也欣賞少主這般堅守本心之人。今夜月色正好,不如讓明月陪少主在莊內走走,也好讓她向少主多請教些武學心得。”
歐陽鋒正有此意,便點了點頭。赫連明月眼中閃過一絲欣喜,連忙跟上歐陽鋒的腳步。
兩人並肩走在胡楊林間,月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形成斑駁的光影。林間寂靜無聲,只有兩人的腳步聲與晚風拂過樹葉的沙沙聲。
“歐陽少主,”赫連明月率先開口,打破了沉默,“你真的不喜歡權勢嗎?稱霸西域,難道不是每個武林中人的夢想?”
歐陽鋒望向天邊的皓月,眼中閃爍着堅定的光芒:“每個人的追求不同。有的人追求權勢,有的人追求財富,而我追求的,是武學的至高境界,是與天下英雄切磋交流的樂趣。權勢於我而言,不過是過眼雲煙,只會束縛我的手腳。”
“可是,沒有權勢,如何能在這險惡的江湖中立足?”赫連明月問道,“西域江湖弱肉強食,中原武林更是門派紛爭不斷。若沒有足夠的勢力,即便武功再高,也可能遭人暗算。”
“我相信,只要武功足夠高強,本心足夠堅定,便能在江湖中立足。”歐陽鋒轉頭看向赫連明月,目光清澈,“正如《五毒真經》所言,‘毒可殺人亦可活人,存乎一心’。江湖雖險惡,但只要守住本心,不被權勢迷失,不被仇恨蒙蔽,便能行得正,坐得端。”
赫連明月心中一動,她想起父親爲了擴張勢力,不擇手段,與周邊部落明爭暗鬥,心中早已厭倦。而歐陽鋒視權勢如敝屣,堅守本心,追求武學真諦,這讓她心生敬佩與愛慕。
“君視權勢如敝屣,妾獨愛此心胸。”赫連明月輕聲說道,眼中帶着一絲羞澀與堅定,“歐陽少主,我知道你志在中原,無意兒女情長。但我願意等你,等你闖蕩江湖歸來,等你願意停下腳步的那一天。”
歐陽鋒心中一震,轉頭看向赫連明月。月光下,她的臉龐嬌豔動人,眼中閃爍着真摯的光芒。他從未想過,赫連明月竟會對自己心生情愫,更沒想到她會如此大膽地表白。
他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卻又有些不知所措。他深知自己一心向武,闖蕩中原之路必定充滿荊棘與挑戰,根本給不了赫連明月幸福。“赫連姑娘,你……”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赫連明月打斷他,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你不必有壓力。我不會強求你,也不會給你添麻煩。我只是想告訴你,在西域,有一個人會一直等你,會一直支持你。無論你在中原闖蕩得如何,白駝山永遠有你的家,我也永遠是你的朋友。”
歐陽鋒心中百感交集,他看着赫連明月真摯的眼神,心中的好感油然而生。他知道,赫連明月不僅容貌出衆,武功高強,更難得的是,她能理解自己的追求,支持自己的夢想,這在功利的江湖中,實屬難得。
“赫連姑娘,多謝你。”歐陽鋒鄭重地說道,“若有一日,我闖蕩中原歸來,定會給你一個答復。”
赫連明月眼中閃過一絲欣喜,點了點頭:“好!我等你。”
兩人繼續在胡楊林間漫步,談論着武學心得。歐陽鋒向她講述了靈蛇杖法的“以柔制剛”之道,講述了寒潭觀蟒的領悟,講述了昆侖論道的心得;赫連明月則向他介紹了落雁劍法的精髓,講述了赫連家的武學傳承,講述了西域的風土人情。
兩人越談越投機,從武學談到人生,從西域談到中原,彼此的好感也在悄然滋生。月光下,胡楊依依,溪流潺潺,仿佛在爲這對心意相通的年輕人祝福。
不知不覺,天已蒙蒙亮。兩人回到莊內,赫連雄見女兒與歐陽鋒相談甚歡,心中的不快早已煙消雲散。他知道,女兒對歐陽鋒已然情根深種,而歐陽鋒雖無意聯姻,卻也對女兒頗有好感。或許,這門親事並非沒有希望。
三日後,赫連氏使團準備離開。臨行前,赫連明月將一柄精致的匕首贈給歐陽鋒:“這柄‘紫電匕首’是我赫連家的寶物,鋒利無比,能削鐵如泥。你此去中原,江湖險惡,願它能護你周全。”
歐陽鋒接過匕首,匕首入手冰涼,柄上鑲嵌着一顆紫色寶石,在陽光下閃爍着淡淡的光芒。他知道,這柄匕首承載着赫連明月的心意,便鄭重地說道:“多謝姑娘厚贈。晚輩定當妥善保管,日後若有機會,定會歸還。”
“不必歸還。”赫連明月微微一笑,眼中帶着一絲不舍,“只願你闖蕩中原之時,能偶爾想起西域有一個人在等你。切記,無論江湖如何險惡,都不要迷失本心,不要爲權勢所縛。”
歐陽鋒點了點頭,將匕首貼身藏好:“姑娘放心,晚輩定當謹記教誨。”
赫連氏使團漸漸遠去,歐陽鋒站在莊門,望着他們的身影消失在茫茫戈壁之中,心中百感交集。他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紫電匕首,又想起赫連明月月下的表白與叮囑,心中涌起一股異樣的情愫。
陳忠走到他身邊,笑道:“少主,赫連姑娘是個好姑娘,對你也是一片真心。老奴看得出來,你對她也頗有好感。或許,這門親事並非沒有轉機。”
歐陽鋒搖了搖頭,眼中卻帶着一絲迷茫:“陳老丈,我志在中原,一心向武,實在不想被兒女情長束縛。可……可我又確實對明月姑娘心生好感。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傻孩子。”陳忠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情之事,強求不得,也逃避不得。你若對赫連姑娘有意,便不要辜負她的一片真心;若無意,便早些說清楚,不要讓她苦苦等待。至於闖蕩中原,與兒女情長並不沖突。有一個真心待你的人在身後支持你,或許能讓你在江湖中少些孤獨,多些牽掛。”
歐陽鋒低頭沉思,陳忠的話讓他陷入了迷茫。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接受赫連明月的心意,是否應該爲了她,暫時放下闖蕩中原的念頭。
接下來的幾日,歐陽鋒時常想起赫連明月,想起她的明豔容貌,想起她的靈動劍法,想起她月下的表白與叮囑。他發現,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覺中,對這位敢愛敢恨、不慕權勢的女子動了心。
這日夜晚,他再次來到胡楊林間,月光依舊清澄,胡楊依舊挺拔,只是身邊少了那個紫衣勝霜的身影。他取出紫電匕首,在月光下輕輕撫摸着,心中已然有了決定。
他要等,等自己的武功再進一步,等自己做好了足夠的準備,便向赫連明月表明心意。他要告訴她,他願意爲她停下腳步,願意與她攜手並肩,不僅要闖蕩中原,還要守護好白駝山,守護好身邊的人。
只是他未曾想到,江湖風波險惡,命運變幻無常。他與赫連明月的這段情愫,注定要經歷重重考驗。而赫連氏的功利聯姻雖被拒絕,卻也爲日後的恩怨情仇埋下了伏筆。西域的平靜之下,早已暗流涌動,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悄然醞釀。
此刻的他,白衣勝雪,手持匕首,站在月光下,心中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他不知道,這段不慕權勢的真摯情愫,終將成爲他生命中最珍貴的回憶,也將成爲他日後性情大變的關鍵。而赫連明月的那句“君視權勢如敝屣,妾獨愛此心胸”,終將成爲他心中最溫暖的慰藉,也成爲他最沉重的枷鎖。
月光如水,灑在白駝山的每一個角落,仿佛在見證這段注定波瀾壯闊的情緣。而歐陽鋒的江湖之路,也因這段情愫,變得更加曲折,更加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