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看這架勢，並非興師問罪，而是……
想要“請”人？！
他看着兩位高僧眼中那毫不掩飾的欣賞、探究與一種發現“璞玉”般的期待，再想起墨淵體內那詭異莫測的佛魔之力，以及他那深不見底、連自己都屢次看不透的心機……
絕不能讓墨淵進入佛門！
那絕非蒼生之福，甚至可能……是引狼入室，釀成更大的災劫！
雲瀾仙尊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心緒，面上努力維持着古井無波的平靜，但袖袍中的手卻已悄然握緊，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心中已掀起滔天巨浪。
這一次，他面對的，不再是師徒間隱秘的博弈。
而是來自整個正道頂尖勢力、甚至可能牽扯到更深層次力量的關注與壓力！
他該如何在衆目睽睽之下，周旋其間，保住這個身懷魔種卻披着“佛緣”外衣的未來魔王，又不讓他落入佛門，或是……徹底失控爲禍世間？
一場遠比禁地試煉更加復雜、更加凶險的風暴，已然毫無征兆地降臨。
主峰大殿內，空氣仿佛凝固成了琥珀，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雲瀾仙尊維持着執禮的姿勢，寬大袖袍下的手卻無意識地收緊了，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他能清晰地感覺到，掌教真人與諸位長老投來的目光，混雜着驚疑、審視，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如同無形的芒刺，集中在他和身後那“瑟瑟發抖”的弟子身上。
大殿中央，慧明大師手持佛禮，赤金袈裟流淌着溫潤卻又威嚴的光澤。他面容古拙，一雙慧眼卻仿佛能照徹幽冥，此刻正平靜地落在墨淵身上，那目光並不銳利，卻帶着一種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小施主，”慧明大師的聲音平和厚重，如同古寺鍾聲，在大殿中緩緩蕩開，“我觀你身具佛光，心念雖偶有漣漪，卻根基澄澈，與我佛門緣法甚深。方才聽聞你山下之行，以佛法導人向善，可是心生慈悲，欲渡衆生？
墨淵身體微微一顫，腦袋垂得更低，雙手緊張地絞着洗得發白的衣角，聲音細若蚊蚋，帶着顯而易見的惶恐：“大、大師謬贊了……小子……小子只是見不得人受苦，胡亂……胡亂學舌了幾句，當不得‘佛法’二字，更不敢妄言渡人……”他一邊說着，一邊下意識地往雲瀾身後縮了縮，仿佛被這陣仗嚇壞了。
“阿彌陀佛。”慧明大師宣了聲佛號，眼神溫和了幾分，“一念慈悲，亦是菩提種子。你且抬頭，讓老衲一觀。”
墨淵似乎更加不安了，肩膀微微聳動，猶豫了片刻，才像是鼓足勇氣般，緩緩抬起頭。他的眼眶微微泛紅，眼神清澈中帶着一絲怯懦，如同林間受驚的小鹿，與那日集市上“悲天憫人”的模樣判若兩人。
雲瀾站在前方，神識卻如同最精細的絲線，緊緊纏繞在墨淵身上，尤其是他識海深處那枚般若佛印。他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已提起十二萬分警惕，這孽徒的演技已臻化境，此刻竟連他都看不出絲毫破綻！那佛印靜靜懸浮，散發着純正的佛力波動，與墨淵此刻表現出來的“微弱佛緣”和“惶恐心性”完美契合，沒有一絲一毫的異常。
慧明大師的目光在墨淵臉上停留片刻，又緩緩掃過他周身，那目光仿佛帶着溫度，能洗滌一切污穢。片刻後，他微微頷首，眼中閃過一絲贊許：“根骨清奇，靈台雖蒙塵，卻隱有慧光。更難得的是，這絲佛緣純淨自然，並非外力強加。”他轉而看向雲瀾，“雲瀾施主，此子確與我佛有緣。留於紅塵，恐明珠蒙塵，不若讓其隨我前往西域大雷音寺，研修無上佛法，將來或可成就果位，普度衆生，亦是功德無量。”
來了！雲瀾心中一緊，知道最關鍵的時刻到了。他上前半步，將墨淵更嚴實地擋在身後，對着慧明大師躬身一禮，語氣沉凝：“大師垂青，是劣徒的造化。只是……”他話鋒一轉，臉上適時地露出些許爲難與一絲身爲師尊的關切，“此子性子怯懦，資質魯鈍，且入門尚淺，心性未定。佛門清規戒律森嚴，恐他一時難以適應，若因此滋生心魔，反倒不美。不若讓其暫留山門，待其心性稍穩，根基再厚些，再議佛緣之事，不知大師意下如何？”
他一邊說着，一邊暗中對墨淵傳音，語氣帶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若不想被當成‘異域之息’抓去佛國‘淨化’，就按我說的做！跪下，懇求留下！”
幾乎在雲瀾傳音結束的瞬間，墨淵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以頭搶地，聲音帶着哭腔，充滿了真摯的恐懼與不舍：“大師！仙長！求你們不要趕我走！小子……小子愚笨，只想留在仙長身邊，做牛做馬，報答收錄之恩！小子不想去什麼佛國，小子……小子害怕！”他一邊說，一邊用力磕頭，額前很快便紅了一片，單薄的身體抖得如同風中落葉，情真意切，令人動容。
這一幕，落在不明就裏的掌教和諸位長老眼中，便是雲瀾仙尊愛護弟子，而弟子墨淵則對師尊依賴極深，不願離去。幾位長老甚至微微頷首，眼中流露出對雲瀾維護門下、對墨淵知恩圖報的贊許。
慧明大師看着跪地不起、哭得淒慘的墨淵，又看了看擋在前方、面色凝重的雲瀾，古井無波的臉上也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沉吟。他能感覺到墨淵身上的佛緣做不得假，但其心性確實如雲瀾所說，怯懦未定，強帶回佛門，未必是好事。而且此子對雲瀾依賴如此之深，強行帶走，恐生變故。
“阿彌陀佛。”慧明大師長長宣了一聲佛號，聲音中帶着一絲無奈的慈悲，“既然此子心向師門，雲瀾施主亦有意栽培，老衲便不強求了。”
他話鋒一轉，目光再次變得深邃：“然，此子佛緣關乎重大，老衲回寺後，必將此事稟明方丈。或許日後，還會有緣法降臨。望雲瀾施主好生教導，莫要辜負了這份天賜機緣，亦莫要……讓其走入歧途。”
“回去，禁足未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