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瀾被他話語中蘊含的可怕可能性驚得遍體生寒，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如果連思想和記憶都不再可靠，那他們還能相信什麼？
“接下來的研究，必須更加謹慎。”雲瀾穩了穩心神，聲音恢復了慣有的冷靜，但眼底的凝重卻揮之不去，“這類直接閱讀禁忌典籍的方式，太過危險。”
“同意。”墨淵點了點頭，他終於鬆開了攥緊衣料的手，掌心留下了深深的指甲印。他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頸，目光再次投向了山門之外，那紛擾的紅塵，眼神變得幽深而銳利。
“我們需要更間接的‘刺激物’。比如……一些看似正常，卻可能隱含‘錯誤代碼’的……人，或者事件。”
接下來的時日，雲瀾仙尊以“歷練道心，觀察世情”爲由，帶着墨淵頻繁下山。表面上，是仙尊攜弟子體察民情，感悟衆生；暗地裏，兩人的神識如同最精密的探針，掃過途經的每一寸土地，搜尋着任何一絲不協調的“雜音”。
他們不再觸碰那些記載着直白“禁忌”的古籍，而是將目光投向了人本身。按照墨淵的推測，如果這個世界真是一個被“編程”的牢籠，那麼總會有一些“程序”運行出錯的“異常個體”，或是被“系統”格外“關照”的“特殊節點”。
墨淵識海中的佛印，成了他們最敏感的探測器。
他們觀察過因飛來橫財而心態失衡、最終妻離子散的商人；也觀察過屢試不第、卻突然文思泉涌、連中三元的書生。佛印對這些涉及命運劇烈轉折的“常規劇本”，反應極其微弱，如同默認了這些“劇情”的合理性。
直到他們再次路過那個名爲“清水鎮”的地方。
鎮子依舊籠罩在那股詭異的“祥和”之中，但這一次，雲瀾和墨淵都敏銳地感知到，那並非靜止的死寂，而更像是一種被無形之力強行維持的、脆弱的“平衡”。仿佛只要輕輕一觸，便會打破某種界限。
他們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那位年輕的寡婦柳氏身上。
她依舊是那副溫婉柔順的模樣，但周身那股無形的“力場”似乎更加明顯了。任何試圖靠近她的“惡意”，無論是地痞的騷擾，還是鄰裏的閒言碎語，都會在接近她時，被一種更根源的力量悄然化解、扭轉。施惡者會莫名其妙地“幡然醒悟”，轉而成爲她忠實的幫助者。
“又一個被‘修正’的？”雲瀾隱在暗處，眉頭微蹙，傳音中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厭煩，想起了墨淵之前那霸道的精神重塑。
“不，師尊，仔細看，不一樣。”墨淵眼神銳利，微微眯起眼，神識如同觸須般小心翼翼地探向柳氏周圍那無形的場域，“我之前的‘點化’是強行覆蓋和扭曲，粗暴地改寫‘數據’。而她……她更像是一個固定的‘參數’，一個規則錨點。任何不符合‘善’之規則的‘變量’靠近她，就會被系統自動修正回‘設定值’。”
就在這時，一個外來的行商，見柳氏獨自一人，心生歹意，假意詢問路徑，眼神卻不懷好意地在她身上打轉。
雲瀾和墨淵同時屏息凝神，緊緊關注着墨淵識海中的佛印。
就在那行商的眼神變得愈發露骨，即將有更過分舉動的瞬間——
佛印，輕微地、但清晰地閃爍了一下！ 一道微不可察的金色漣漪蕩漾開來。
同時，那行商臉上的淫邪之色瞬間僵住，如同被冰水澆頭，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茫然，隨即化爲濃濃的羞愧和自責。他猛地後退兩步，對着愕然的柳氏連連作揖：“夫人恕罪！是在下豬油蒙了心，唐突了夫人！我、我這就走，這就走！” 說完，竟像是怕自己再起邪念般，頭也不回地匆匆逃離了小鎮。
整個過程流暢得不帶一絲煙火氣，仿佛本該如此。
“看到了嗎？”墨淵深吸一口涼氣，聲音帶着壓抑的興奮，“不是攻擊，不是扭曲，是規則層面的自動校準！就像程序檢測到錯誤參數，然後將其重置！這柳氏本身可能毫無特殊，但她成了一個坐標，一個規則體現的坐標！”
“如果‘善’有錨點，那‘惡’呢？‘秩序’呢？‘混亂’呢？”雲瀾臉色凝重地分析道，心中掀起驚濤駭浪。他下意識地環顧四周，仿佛第一次真正“看見”這個熟悉的世界背後，那無數無形無質、卻又無處不在的“規則之線”。
爲了驗證猜想，他們又暗中走訪了幾個類似的地方。
一位在邊陲小城，其“公正”屬性被強化的退休老吏，任何試圖在他面前徇私舞弊的行爲都會莫名其妙敗露，並促使當事人真心懺悔。
一個在繁華都市，其“誠信”被錨定的古董店老板，所有流入他店鋪的贗品都會“自動”顯形，交易從不糾紛。
每一個“節點”，都像柳氏一樣，自身平凡，卻成了某種特定規則的“人形燈塔”或“校驗器”。墨淵識海中的佛印，也忠實地記錄着每一次規則被觸發、修正時的獨特“漣漪”。
他們開始嚐試繪制一張簡陋的“規則節點分布圖”。雲瀾憑借其深厚的底蘊和對地脈靈氣的理解，很快發現了一些端倪。他指着在空中用靈光勾勒出的、略顯朦朧的地圖，眉頭緊鎖：“這些節點的分布……看似散亂，但若以古星辰方位和地脈樞紐觀之，似乎隱約對應着某種……能量脈絡的關鍵節點？”
“更像是分布式服務器的接入點，或者維持某個大型陣法運轉的符文節點。”墨淵冷冷地補充，他的比喻總是如此驚世駭俗卻又一針見血。他伸出手指，在地圖幾個能量流轉最爲凝聚、節點也最爲穩固的位置點了點，“尤其是這幾個，它們散發出的規則波動最爲穩定、強大，仿佛是支撐整個網絡的核心支柱。”
這個發現，讓兩人都陷入了沉默。一張隱約的、由無數“規則節點”構成的巨大網絡，似乎在他們面前露出了冰山一角。他們不再僅僅是尋找獨立的異常個體，而是在嚐試描繪這個世界的“底層代碼結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