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施了幾天的針灸,陸淳夕仍舊沒有適應,這日,胡太醫比平日早來了半個時辰。
他來早了不要緊,陸淳夕還沒有做好心理建設就被按在凳子上,又扎了一腦袋銀針。
起了針,胡太醫問她今日可有什麼變化。
陸淳夕想了想道:“沒什麼變化,只是頭還是有些昏,不似之前的眩暈,就是那種沒睡醒的感覺!”
聞言,胡太醫納悶兒,“這倒是少見,一般施針之後,應該會感覺頭腦清明才是!”
看了看陸淳夕,面色一切正常,脈象也無異,便叮囑要注意休息,針灸先停下,再觀察看看。
送走了胡太醫,陸淳夕跟着龐夫人到了前院溜達,只是不多一會兒,龐夫人便要進屋換裝去,說是要出門。
“舅母這是要去哪兒?”,陸淳夕好奇道。
“去赴一位夫人的生辰宴!”
“那能帶我去嗎?”,陸淳夕眼睛一亮,生辰宴肯定很熱鬧,她也想去開開眼。
龐夫人神秘一笑,“今日不成,舅母今日要去與那些夫人們探探口風,待有眉目了,再帶你去!”
陸淳夕瞬間明白了,她這哪裏是去赴宴,這分明是去給自己找對象去了!
尷尬地笑了笑,叮囑了舅母外出小心,便帶着小刀去別處玩兒去了。
午飯後,在屋裏翻了本書出來,躺在榻上翻看着,剛看了幾頁,小刀便撞開門跑了進來。
“小姐!小姐!出事兒了!”,小刀急急地喊道。
陸淳夕從榻上猛地坐起身,邊穿鞋邊問小刀怎麼了。
“剛剛看到芸香姐姐扶着夫人回來,夫人頭發散亂,額上有傷,似是被人打了!”,小刀急道。
哎呦我去!不是赴宴呢嗎?什麼情況?!
趕緊起身,帶着小刀一路往前院跑去。
剛踏進前院,陸淳夕遠遠見着龐奕眉頭緊鎖地快步朝房中疾走,便也趕緊跟過去。
行至房廊前,正聽見龐奕在勸龐夫人,想着此時進去不太好,便停在窗邊。
“夫人何苦跟她一般見識,李尚書那個夫人,向來是個嘴上厲害的,你跟她爭執,能撈着好兒嗎?”
話音剛落,就聽見龐夫人一把拍在桌子上,力道之大,可見怒氣之盛。
“嘴上厲害怎麼了?嘴厲害就能胡亂編派人嗎?自打前年的賞梅宴,無意搶了她的風頭,她便處處與我作對!
今日我正跟左中侯和王尚書的夫人說話,聽說他們家都有公子打算議親,便與她們說起我家淳兒,那李夫人見了便湊了過來!
一過來就陰陽怪氣兒的,說聽說我們淳兒摔成了傻子了,又說我們淳兒即便不傻,怕也是有什麼隱疾,不然怎麼總不見帶出去。
我一聽便急了,與她爭辯,誰知她卻跟另兩位夫人說,說我突然急着給淳兒物色人家,很是蹊蹺,只怕傳言都是真的!
我一生氣回了她一句,讓她還是操心她自己家閨女,嫁出去那麼多年也沒個動靜兒!
誰知她一惱,竟上前與我廝打!
說我們淳兒就是個沒爹沒娘的孤女,妄想高攀!還說淳兒給她兒子做小妾都不配!
老爺你說說!我豈能饒她!他們家的兒子算個什麼東西!
她還說我們癡心妄想!還詛咒淳兒一輩子嫁不出去!
實在氣不過,我便豁出臉面與她扭打!
若不是其他夫人拉開,我今日定要將她的嘴給撕爛!”
龐夫人說得氣憤不已,恨不得再沖出去將那李夫人按在地上打一頓。
“豈有此理!”,龐奕聞言,氣得直哆嗦。
“我淳兒雖父母不在了,可她也不是孤女!她還有我這個舅舅!
說什麼高攀?
咱們淳兒也是將門之女,何須高攀!
他李家是比咱們權高勢大,可那又如何?他兒子給我淳兒提鞋我都不要!”
裏面,夫妻二人義憤難平。
外頭,陸淳夕聽着剛剛的對話,一時心頭涌起層層暖流,鼻子一酸,眼淚竟然掉下來了。
她不記得自己多久沒有哭過了,似乎自打懂事以來,便很少會哭。
從來沒人管她喜樂或是哀傷,她哭給誰看呢?
此時她哭,並不是難過李夫人的嘲諷和貶低,而是感動舅舅舅母如此愛她護她!如此看重她!
她從未奢望過,會有親人爲了自己去與他人爲敵!
在她前世的家裏,別說是舅舅,就是她親生父母也絕不會這麼做!
她記得小時候,爺爺爲哥哥辦生日宴,商界有頭有臉的家族都來參加。
孩子們一處玩耍,難免會有些小磕碰,當時她拿了一杯果汁站在甜品台旁,正在挑選上面的蛋糕,被後面幾個男孩玩鬧撞倒在地,手裏的杯子也撒了出去。
果汁濺到了旁邊一位夫人的禮服上,雖然只有小小地兩三滴,她母親還是對着那位夫人不斷地道歉,卻問都沒問一聲趴在地上的她有沒有受傷。
當她從地上爬起來,給母親看膝蓋上流着血的傷口時,她只是冷冷地說了句:“自己吹吹就行了!沒用!”
說罷,便到一旁與其他夫人們說笑去了。
那可是生母啊!而這只是舅母!竟爲她不顧臉面與人口角,甚至打架!
弄得如此狼狽卻滿口只是心疼她維護她,這讓她怎能不感動?
活了兩輩子,頭一回感受到來自家人的愛!
純粹、濃厚,像是一副堅實的鎧甲,將她從上到下牢牢地護住。
只是,她不能這麼心安理得地在這鎧甲裏躲着,任憑鎧甲爲她抵擋刀劍。
原本還打算做一條快樂的米蟲來着,看來是行不通了!
孤女?
高攀?
癡心妄想?
行吧!咱們走着瞧!
站在窗前,聽着屋內舅舅還在安慰着舅母,陸淳夕捏了帕子沾了沾眼角的眼淚,悄無聲息地回了後院兒。
剛回屋,又一陣昏沉感襲來,便胡亂吃了幾口粥,便洗漱一番,到床榻上躺下了。
陸淳夕雖躺在床榻上,腦子裏卻想着今日的事兒,原本並無困意,卻不知何時,昏昏沉沉睡去了。
見她睡了,小刀便將燈架上的油燈罩上了燈罩,悄悄退了出去。
“姑娘!姑娘?”
不知睡了多久,昨日那個聲音又在耳邊響起,只是這次感覺很近,聽得出是個年輕姑娘的聲音。
陸淳夕想要睜開眼看看,可卻始終無法睜開。
“姑娘!姑娘!”
聲音越來越近,如同在面前一般,細聽之下,這聲音很熟悉,感覺似乎在哪裏聽見過。
心中一慌,猛地睜開眼睛,卻發現眼前一片迷霧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