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長轎車無聲地滑停在酒店璀璨的拱門下,門童身着筆挺制服,戴着白手套,恭敬地拉開車門。先踏出車門的是擦得鋥亮的黑色皮鞋,然後是顧硯深挺拔冷峻的身影。他站定,並未立刻離開,而是微微側身,向車內伸出手。
一只纖細、戴着絲絨手套的手輕輕搭在了他的掌心。沈傾晚借着他的力道,優雅地邁出車廂。水藍色的裙擺如水波般蕩漾開,在酒店門口強烈的燈光下,緞面折射出柔和而奪目的光彩,頸間的珍珠與耳墜相映生輝。她站直身體,手依然輕輕挽着顧硯深的手臂,臉上是練習過無數次的、溫婉得體的微笑。
這一亮相,瞬間吸引了周圍所有目光。竊竊私語聲如同潮水般細微地涌起,混雜着驚嘆、審視、以及不易察覺的衡量。閃光燈開始零星地亮起,記者們捕捉着這位很少在公開場合露面的“顧太太”的影像。
沈傾晚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目光,像無數細小的針,刺在她裸露的皮膚上。有對顧硯深身邊女伴慣常的好奇,有對她容貌衣着的評估,但更多的,是一種隱晦的、帶着距離感的審視。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在這個圈子裏,是一個突兀的“闖入者”,一個背景成謎、憑借婚姻一步登天的“灰姑娘”。
顧硯深似乎對這一切習以爲常,他面色平靜,甚至帶着一絲屬於上位者的淡漠疏離。他輕輕拍了拍沈傾晚挽着他的手背,動作看似親密,實則是一種無聲的指令——跟上,保持微笑。
他帶着她,邁步走入燈火輝煌的宴會廳。
瞬間,巨大的聲浪和璀璨的光影將她吞沒。水晶吊燈如同傾瀉的星河,將整個大廳照得亮如白晝。空氣中彌漫着高級香水、雪茄和香檳混合的復雜氣味。衣香鬢影,觥籌交錯,穿着華服的人們臉上掛着模式化的笑容,相互寒暄,眼神卻在暗中交鋒,交換着利益與信息。
這是一個用金錢和權力堆砌起來的、極致奢華卻也極致虛僞的名利場。
顧硯深一出現,立刻成爲焦點。不斷有人上前打招呼,稱呼着“顧總”,語氣恭敬。顧硯深從容應對,握手,簡短交談,舉止間是掌控全局的自信與冷然。他始終沒有鬆開沈傾晚的手,將她帶在身邊,向一些人介紹:“這是我太太,沈傾晚。”
沈傾晚按照他之前的“培訓”,微微頷首,露出恰到好處的微笑,用語簡潔而得體:“您好。”“幸會。”
她能感覺到那些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變得更加具體。男人們的目光大多帶着欣賞,或許還有一絲對顧硯深豔福的羨慕;而女人們的目光則復雜得多,有好奇,有比較,有不易察覺的輕蔑,或許還有一絲同爲“附屬品”的物傷其類。她們禮貌地回應着她的問候,眼神卻飛快地掃過她的禮服、珠寶,評估着她的“價值”和“威脅”。
她就像一件被顧硯深拿在手中的珍貴藏品,被展示,被觀賞,被評價。他需要她來襯托他的身份,完善他“已婚”的形象,僅此而已。在與其他商業夥伴深入交談時,他的注意力會完全轉移,偶爾甚至忘了她的存在,直到需要移動時,才下意識地拉一下她的手臂。
沈傾晚努力維持着臉上的笑容,感覺嘴角都有些僵硬了。她安靜地站在他身邊,聽着那些她並不完全理解的商業術語和看似熱絡實則暗藏機鋒的交談,內心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周圍人聲鼎沸,熱鬧非凡,她卻覺得自己像是站在一個透明的玻璃罩子裏,與這個世界隔着一層無法逾越的屏障。
她看到不遠處,幾位打扮入時的名媛聚在一起,低聲談笑,目光偶爾瞟向她這邊,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排斥和審視。她們是一個圈子的,有着相似的背景和成長經歷,而她,顯然不在這個圈子之內。
一種格格不入的局促感,像細密的藤蔓,悄悄纏繞住她的心髒。她必須時刻提醒自己挺直脊背,保持微笑,不能露出一絲怯懦或不適。這比她做任何一份兼職工作都要累,是一種精神上的極度消耗。
顧硯深似乎察覺到了她的沉默,在一次與人交談的間隙,側過頭,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語:“放輕鬆點,只是露個面。”
他的語氣很平淡,聽不出是關心還是提醒。沈傾晚卻從這句話裏,更加確認了自己“道具”的定位。他不需要她有思想,有情緒,只需要她像一個漂亮的花瓶一樣,安靜地待在該在的位置上。
她抬起眼,望向宴會廳中央那盞巨大的、由無數水晶片組成的水晶吊燈,燈光刺得她眼睛有些發酸。這璀璨奪目的光華之下,掩蓋的是多少虛情假意和暗流涌動?而她,不過是這浮華盛宴中,一個身不由己的過客,一個戴着精致面具的表演者。
內心的孤寂,在這一片虛僞的熱鬧中,被放大到了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