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頭上,探出了好幾個腦袋,對着院子裏指指點點。
“快看,顧建軍褲子都破了,好像還流血了!”
“這狗平時挺溫順的啊,怎麼突然咬起自己主人了?”
“嘖嘖,咬的還是那個地方,這下可慘了。”
議論聲像針一樣,扎在顧建軍的耳朵裏。
他捂着褲襠,又痛又臊,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
他本想惡人先告狀,污蔑是柳微微勾引他,可話到嘴邊,一接觸到蘇棠那雙冰冷的眼睛,竟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那眼神,太可怕了。
柳微微趁機拉着蘇棠,飛快地退回了自己的偏房,“砰”的一聲關上門,從裏面死死抵住。
她的心還在狂跳,後背已經被冷汗溼透。
剛才那一幕,太驚險了。
如果不是大黃……
她低頭看着懷裏異常平靜的女兒,心裏掀起了驚濤駭浪。
又是這樣。
又是女兒在最關鍵的時候,化解了危機。
大黃爲什麼會突然發瘋一樣地攻擊顧建軍?
巧合?
柳微微不敢再想下去。
院子裏,顧建軍的哀嚎還在繼續。
牆外的鄰居越聚越多。
沒過多久,去趕集的趙春花回來了。
她一進巷子,就看到自家牆頭圍滿了人,院子裏還傳來丈夫的慘叫,頓時嚇了一跳。
她擠進人群,沖進院子,就看到顧建軍捂着血淋淋的褲襠,在地上疼得直抽抽。
“建軍!你這是怎麼了!”
趙春花撲了過去,看到那血肉模糊的傷口,嚇得尖叫起來。
“是狗!是那條死狗咬的!”顧建軍疼得齜牙咧嘴,還不忘指着柳微微的房門,惡狠狠地告狀,“還有那個賤人!是柳微微那個賤人讓狗咬我的!”
他想明白了,不能說是柳微微勾引他,那樣自己也占不到便宜。
必須把所有的髒水,都潑到柳微微身上。
“什麼?”趙春花一聽,立刻就炸了。
她從地上一躍而起,像個瘋子一樣沖到柳微微的房門前,用力地捶打着門板。
“柳微微!你個黑了心肝的毒婦!你給我滾出來!”
“你自己不守婦道,在家裏勾引我男人,被我男人拒絕了,你還敢放狗咬人!你還有沒有良心啊!”
趙春花的聲音又尖又響,足以讓半個村子的人都聽見。
她這話,信息量太大了。
原本還在同情顧建軍被狗咬的鄰居們,瞬間就炸開了鍋。
“什麼?柳微微勾引顧建軍?”
“不會吧?她看着不像那種人啊。”
“這可說不準,寡婦門前是非多啊。再說了,顧建軍是他小叔子,這……這也太亂了!”
“肯定是了!不然好端端的,狗怎麼會咬主人?肯定是柳微微在旁邊唆使的!”
輿論,在趙春花刻意的引導下,瞬間發生了驚人的逆轉。
人們總是更願意相信那些更具爆炸性的、更肮髒的猜測。
柳微微在屋裏聽着趙春花顛倒黑白的污蔑,氣得渾身發抖。
“我沒有!你胡說!”她隔着門板,聲嘶力竭地反駁。
“你沒有?你沒有我男人怎麼會被狗咬?”趙春花在外面拍着門板,哭天搶地,“大家快來評評理啊!這個女人心太毒了!她克死了我大哥,現在又想害死我男人!我們顧家是造了什麼孽,娶了這麼個喪門星進門啊!”
很快,在屋裏生悶氣的李桂花也被驚動了。
她一出來,看到寶貝兒子的慘狀,問清了趙春花的“說辭”,當即就跟被點燃的炮仗一樣。
她一屁股坐在院子中央,開始拍着大腿撒潑打滾。
“沒天理了啊!殺人了啊!”
“這個不要臉的狐狸精,在家裏偷漢子,還要殺人滅口啊!”
“我可憐的兒子啊!這要是斷子絕孫了,我也不活了啊!”
婆媳倆一唱一和,把一盆盆髒水,毫不留情地往柳微微身上潑。
周圍的鄰居們,看柳微微的眼神徹底變了。
從同情,到懷疑,再到鄙夷和唾棄。
柳微微感覺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扔在人群中,任由那些惡毒的目光和言語凌遲。
她想沖出去解釋,可她知道,沒用的。
在這個男尊女卑的年代,一個寡婦,被扣上“不守婦道”、“勾引小叔子”的帽子,就等於被判了死刑。
她就算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了。
蘇棠站在媽媽身邊,拉着她的衣角。
她的小臉上,沒有了之前的冰冷,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她可以指揮動物,可以制造混亂,甚至可以保護媽媽不受身體上的傷害。
可是,她堵不住這悠悠衆口。
她擋不住這些比刀子還傷人的流言蜚語。
她看着媽媽瞬間煞白、了無生氣的臉,心裏第一次感到了恐慌。
她知道,這個家,這個村子,她們是一刻都不能再待下去了。
再待下去,媽媽會被這些流言逼瘋,逼死!
必須走!
今晚就走!
風波一直持續到傍晚。
顧建軍被送去了村裏的衛生所,據說傷得不輕。
李桂花和趙春花罵累了,也消停了,但那兩雙怨毒的眼睛,卻像刀子一樣,時不時地刮過柳微微的房門。
村子裏的風言風語,卻像長了翅膀一樣,傳遍了每一個角落。
柳微微成了村裏所有女人唾棄的對象,成了男人嘴裏不幹不淨的笑料。
夜幕降臨。
柳微微給蘇棠喂了最後一點窩窩頭,自己卻什麼也吃不下。
她坐在黑暗裏,一動不動,像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像。
蘇棠知道,媽媽的心,已經被傷透了。
她走到媽媽身邊,把自己的小臉貼在媽媽冰冷的手上。
“媽媽,”她輕聲說,“我們走。”
“現在就走。”
柳微微的身體微微一顫。
她緩緩地轉過頭,看着黑暗中女兒明亮的眼睛。
“走。”
她只說了一個字,聲音沙啞,卻帶着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