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華抬起頭，見周鳳芹不像以前那樣，對着自己噓寒問暖，點頭哈腰，反而像變了個人似的，鼓着一雙牛眼睛，怒視自己。
她更是冒火，恨不得撲上去把她撕得稀巴爛。
“你個遭瘟的死婆娘，幾天不看你，就要翻天是不是？啊？！“
”雞婆生蛋，腳手不幹不淨，把老鄭家的臉都丟光了！”
“敢打老鄭家的種，送賠錢貨去念書，你個敗家玩意兒，老娘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王春華活了大半輩子，罵人的話那是張口就來，根本不用過腦子。
她杵着拐棍，污言穢語沖着周鳳芹一股腦地傾瀉而出。
“桂香好不容易給招娣尋摸了個好人家，眼瞅着就要飛上枝頭變鳳凰了，愣是被你攪黃了，你個蠢貨，真是把祖宗八輩的臉都丟盡了！”
“放着兒子不疼，倒把賠錢貨當個寶！“
”老娘告訴你，這個家還是老鄭家說了算，輪不到你這個外人來做主！“
”你個好吃懶做的東西，等耀宗回來，非打死你這個懶婆娘不可！”
“還有那個賠錢貨，給我拉去賣了換錢！”
聽到要把媽媽打死，還要把自己賣掉，鄭招娣嚇得臉色慘白，雙手抓着周鳳芹的衣角直哆嗦。
周鳳芹看着女兒驚恐的樣子，嘆了口氣。
這孩子，性子太軟弱了，得好好磨練磨練才行。
她給了招娣一個安撫的眼神，毫不畏懼地迎上王春華的目光。
“這個家，現在我說了算，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
“你兒子回來？哼，他能不能回來還不一定呢！”
王春華一聽這話，頓時炸了毛。
“你敢咒你男人回不來？”
“你個黑心肝的，是不是盼着他死在外面，好跟哪個野漢子雙宿雙飛？”
“我呸！不要臉的東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這模樣，哪個男人能看上你？”
王春華就想要舉起拐棍再給周鳳芹一棍，奈何手一抬，腰間就傳來一陣陣刺痛，根本使不上力氣，她只能扯着嗓門罵。
“你個挨千刀的，要在過去，早就被拉去浸豬籠了！淹死你個狗東西！”
周鳳芹也不怕她，立刻反駁道：“你這是封建殘餘思想，現在都什麼年代了，還浸豬籠？你別想用這種思想毒害我們！“
”現在是新社會，人人平等，你這種思想就應該被拉去批鬥！”
王春華心裏一驚，但轉瞬又囂張起來。
“我是你的長輩，你就得孝順我，天經地義，走到哪兒都是這個理！你去告啊，看誰理你！”
王春華梗着脖子，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
“長輩也得講道理，也得有階級覺悟！你的思想太反動了，就應該被打倒！“
”現在國家一再提倡，男女平等，婦女能頂半邊天，你竟然罵女兒是賠錢貨！走，我們去公社，找書記評評理！”
王春華聽她說得頭頭是道，心裏發虛了。
她雖然潑辣，但也知道現在世道變了，鎮上到處都貼着標語，宣傳男女平等，婦女解放。
萬一真的被周鳳芹舉報，拉去勞改怎麼辦？
那可就丟人丟大了！
她這把年紀，身子骨又不太硬朗，沒準老命都得丟在裏面。
王春華頓時矮了半截，原本囂張跋扈的氣勢也消失了一大半。
鄭懷明正盼着王春華打周鳳芹一頓，卻見她的氣勢弱了，心裏着急，忙跳出指責周鳳芹。
“媽，你別瞎說！奶奶不是那個意思，是你自己胡亂理解！你這樣才是不孝！”
“哦？是嗎？”
周鳳芹冷冷地盯着鄭懷明，目光像刀子一樣，恨不得在他身上剜下一塊肉來。
“是你去告狀，把她引來的？”
鄭懷明被她看得有些發怵，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一下。
但隨即又梗着脖子，挺直了胸膛。
“我……我告狀怎麼了？你虐待我和懷淵，迫害祖國的棟梁，我爲什麼不能告狀？！”
周鳳芹簡直要被他氣笑了。
好嘛，這小子，還學會了用大帽子壓人，真是長本事了！
“我虐待你，是吧？” 周鳳芹冷笑一聲，“那好啊，你今天就收拾東西，跟你奶奶回鎮上去！以後別叫我媽！”
王春華一聽這話，頓時急了。
鄭耀祖兩口子對於鄉下的親戚嫌棄得很，生怕和他們扯上關系。
自打搬去鎮上，再沒有回來過，也不樂意讓鄭耀宗和鄭桂香一家去他們家串門。
巴不得再沒有這些親戚。
要是她把鄭懷明帶回去，只怕她都進不了家門！
王春華強忍着痛，又想拿起拐棍敲打周鳳芹。
“你個惡婆娘，自己的兒子都不要，真是喪了良心！把個賠錢貨當成寶，早晚都得後悔！”
周鳳芹毫不示弱地反駁道：“你把懷明當成寶？那你怎麼不把他帶回鎮上去，好好疼他呢？”
鄭懷明眼巴巴地望着王春華，期待地道：“奶奶，我願意……我……我想跟你走……”
王春華噎住了，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這……這……”
周鳳芹嗤笑一聲，毫不留情地揭穿她。
“鄭懷明，你給我看清楚了，除了我這個‘虐待’你的親媽，誰都不要你！你別以爲你真的是什麼寶貝，在別人眼裏，你就是個累贅！”
鄭懷明看着王春華那爲難樣，傷心得不得了，眼淚在眼眶裏直打轉。
可他沒膽子怪王春華，把氣全撒在了周鳳芹身上。
他轉過頭，咬牙切齒地對她道：“沒人要我也不要你！這是我們鄭家的地盤，你姓周，滾出去！”
王春華聽得心裏一陣舒坦，連忙誇贊：“懷明，說得好！這個家姓鄭，憑什麼要把地兒騰給她！”
她把手裏的拐棍遞給鄭懷明，慫恿道：“懷明，別怕她！奶奶給你撐腰，給我打！往死裏打！打死了奶奶負責！”
鄭懷明接過拐棍，頓時有了底氣。
他怒視着周鳳芹，舉起拐棍，真的就想要朝她打過去！
有了奶奶撐腰，他怕什麼？！
他要把這些天吃的苦，受的氣，全都還回去！
鄭招娣見了，嚇得魂飛魄散，再顧不上害怕，跑上前雙手張開，擋在周鳳芹身前，想要護住她。
她哭着道：“懷明，你……你不能打媽媽！你咋能打媽媽呢？你忘了媽媽平時對你有多好了嗎？”
鄭懷明哪裏還記得什麼好，他現在滿腦子都是怨恨，眼睛都紅了。
他晃了晃手中的拐棍，惡狠狠吼道：“你不讓開是吧？你不讓開，我連你一塊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