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判廳的自動門無聲滑開，霍啓明邁着精確計算的步伐走入，臉上掛着外交官特有的那種既不親近也不疏遠的微笑。三天來第七輪談判，桌上的鮮花已經換了三次，但僵局依舊。
"霍特使，您遲到了兩分鍾。"浮城能源部長陳立起身相迎，聲音裏帶着刻意的輕鬆。
"請原諒，"霍啓明微微欠身，手指不經意地拂過領口那枚新換的藍寶石領針，"昨晚的酒會太過盡興，總督的熱情令人難以推卻。"
他故意提及酒會——那個本該只有浮城高層參加的私人聚會。果然，陳立的眼角抽動了一下。昨晚霍啓明憑借"偶遇"科學院的凌薇博士，成功套出了關於"能量波動研究"的關鍵詞。現在他需要確認，這個消息是否已經傳到了能源部。
談判桌對面，浮城的代表們交換了一個不易察覺的眼神。霍啓明注意到他們的數據板全部調成了防窺模式，這在之前的會議中從未出現過。
"我們繼續昨天的議題，"陳立翻開文件，"關於稀土礦開采權的技術細節..."
霍啓明心不在焉地聽着，注意力集中在窗外——浮城上層的觀景台子正對深海，此刻那裏聚集了不少市民，全都舉着記錄儀對準遠處的黑暗水域。從昨天開始，深海中的藍光出現得越來越頻繁，已經無法用"科研項目"來搪塞民衆了。
"特使先生？您對這個方案有什麼意見？"
霍啓明收回目光，露出歉意的微笑："請原諒，貴方淨化技術的參數太過保守。按照這個效率，開采成本仍然超出陸地聯盟的承受範圍。"
他故意提出一個荒謬的還價，同時觀察着對方的反應。按照常理，陳立應該據理力爭，但今天這位部長只是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然後說："我們需要時間重新評估。"
時間——這正是浮城現在最缺的東西。霍啓明暗自冷笑。他的線人報告，軍事部已經秘密調集了三支深海艦隊，而科學院的墨淵院長今早帶着一支小隊離開了浮城，方向正是B7區。
"當然，"霍啓明合上文件，"不過容我提醒，陸地聯盟議會的耐心也是有限的。如果本周還不能達成協議..."
他沒有說完，但威脅已經足夠明顯。會議在詭異的友好氛圍中結束，雙方都心知肚明，談判桌上的每一句話都成了掩護真實行動的煙霧彈。
走出社區大樓時，霍啓明遇到了剛從醫療中心出來的凌薇。女科學家看起來憔悴不堪，手裏抱着一疊厚厚的病歷。
"凌博士，"他主動打招呼，"希望您的研究進展順利。"
凌薇明顯嚇了一跳，病歷差點掉在地上。"特使先生...我只是例行體檢。"她下意識地側身，擋住了病歷上"神經電波異常"的字樣。
"深海工作確實辛苦，"霍啓明假裝沒看見，"特別是最近的能量波動，聽說影響了不少人。"
凌薇的眼睛瞪大了："你怎麼知道——"她突然住口，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
"浮城新聞昨晚報道了，"霍啓明微笑，"說是有科研項目導致短暫的能量波動。市民不必擔心。"
凌薇的表情告訴他，根本沒有這樣的新聞發布。她匆匆告辭，背影僵硬得像是隨時會摔倒。
霍啓明目送她離開，然後轉向自己的隨從："準備車，我要去一趟商業區。"
商業區是浮城最熱鬧的地方，也是情報的最佳來源。霍啓明在幾家科技店鋪閒逛，故意露出對深海探測設備的興趣。店主們無不抱怨最近軍方征用了大量設備，導致庫存緊張。
"連民用聲呐都不放過，"一個店主壓低聲音說，"聽說他們在找什麼東西...或者什麼人。"
霍啓明買了幾件無關緊要的小玩意，然後走進一家咖啡館。角落裏，兩個穿軍事部制服的年輕軍官正在低聲交談，看到他後立刻噤聲。但已經足夠了——霍啓明聽到了"能量屏障"和"信號幹擾"幾個詞。
咖啡館的電視突然切換到了緊急新聞模式。浮城總督出現在屏幕上，宣布爲應對"臨時性能量波動"，將在全城範圍內進行防御系統升級測試，期間可能會有短暫的能量管制。
"又是測試，"旁邊一位老人嘟囔着，"這個月第三次了。"
霍啓明啜飲着合成咖啡，思緒飛轉。浮城明顯在爭取時間，但爲什麼？他們在等什麼？或者...在害怕什麼？
他的沉思被一陣騷動打斷。咖啡館外，人群突然聚集起來，指着深海方向驚呼。霍啓明擠到窗邊，看到遠處的海水中，一道前所未有的強烈藍光正螺旋上升，像一條發光的巨龍直沖海面。
"上帝啊..."有人喃喃道。
藍光持續了整整十秒才消失，但它的餘暉在視網膜上留下了久久不散的殘影。霍啓明感到頸後的注射點隱隱作痛——神經穩定劑正在抵抗某種他無法理解的能量滲透。
回到酒店的路上，浮城的街道明顯比往常安靜。巡邏的士兵增多了，商店提前關門，連一貫熱鬧的中心廣場也只剩下幾個匆匆走過的行人。空氣中彌漫着一種詭異的平靜，像是暴風雨前的低氣壓。
霍啓明剛進入套房，加密通訊器就震動起來。他確認房間安全後，才接通了頻道。
"議會已經授權行動，"對方沒有寒暄，"艦隊將在48小時內抵達預定位置。你那邊情況如何？"
"比預期的更好，"霍啓明看着窗外，又一波較弱的藍光在深海中閃現，"他們找到了源晶，但控制不住它。浮城現在內外交困，正是最脆弱的時候。"
"有任何關於那個失蹤工程師的消息嗎？"
"沒有，但科學院院長親自帶隊去找了。如果連墨淵都出動..."霍啓明沒有說完。在陸地聯盟的情報檔案中，墨淵的名字後面標注着"極端危險"。
通訊結束後，霍啓明站在窗前，注視着浮城邊緣的軍事區。那裏燈火通明，隱約可見潛艇和深海戰機正在集結。浮城在爲戰爭做準備，但他們不知道，真正的威脅可能來自深海之下。
他摸了摸藍寶石領針——裏面藏着陸地聯盟實驗室最新研發的源晶探測器。自從昨晚那道強光出現後，探測器就一直處於激活狀態，不斷接收着某種有規律的脈沖信號。最令人不安的是，這些信號似乎正在...學習。每次重復都會微調頻率，變得更接近人類腦電波的模式。
霍啓明突然感到一陣眩暈，眼前的景象短暫扭曲。在那一瞬間，他看到的不是浮城的燈光，而是一座巨大的水下建築，散發着柔和的藍光，門口站着一個人影——是那個失蹤的工程師嗎？
幻象很快消失，但那種被注視的感覺揮之不去。霍啓明深吸一口氣，從行李箱暗格取出第二支神經穩定劑。注射時，他注意到自己的手在微微發抖。
窗外，浮城的警報突然響起，不是演習的那種短促鳴笛，而是連綿不斷的戰備警報。霍啓明快步走到窗邊，看到軍事區的燈光全部變成了刺眼的紅色，潛艇正在緊急下潛。
他的通訊器再次震動，這次是一條加密簡訊：「艦隊提前行動。保持隱蔽。遊戲升級。」
霍啓明刪掉信息，整理好西裝領帶。最後的帷幕即將拉開，而他，將在這場大戲中扮演關鍵角色。無論深海中的藍光代表着什麼，它都已經改變了遊戲規則。
當霍啓明最後瞥向窗外時，深海方向再次亮起藍光，這次不是一道，而是數十道，排列成一個完美的圓形，如同深海睜開了一只巨大的眼睛，冷冷地注視着浮城的一舉一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