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之年在重慶精神病院舊址找到的那瓶薄荷水,瓶底沉着片透明的鱗片。星骸監測站的光譜儀顯示,鱗片的物質成分與克魯斯星群的隕石完全一致,只是在分子結構中,嵌着一絲人類的DNA——基因序列與1957年那位護士的存檔完全吻合。
“她把自己的基因嵌進了星骸裏。”王槐月用鑷子夾起鱗片,掌心的金紫色五角星泛起漣漪。鱗片在燈光下折射出奇異的圖案:無數觸須狀的星軌中,點綴着白色的槐花印記,像張被人類意志修改過的星圖,“太爺爺的《壇海志》裏說,‘以血養鱗,可誘星骸顯形’,原來不是指用血喂養,是……”
“是給星骸打上人類的烙印。”李念安突然插話,後頸的青綠色火星正順着血管遊走,在他手腕上凝成個微型的青銅鼎圖案。他剛從西安帶回的鼎耳碎片,此刻正放在監測站的培養皿裏,碎片表面的饕餮紋正在融化,露出下面層細密的刻痕——那是份“星骸圖鑑”,標注着十七種被影蝕者污染的生物樣本,每種樣本旁都畫着對應的克制物:薄荷、槐花、青銅鼎鏽……
圖鑑的最後一頁,刻着個被觸須纏繞的“守”字,字跡與1957年薄荷水瓶上的完全一致。
三天後,雲南大理的一座古寺傳來警報。當地的星骸監測點報告,寺內的唐代銅鍾突然發出低頻震顫,鍾體表面浮現出觸須狀的紋路,敲鍾人的影子在牆上扭曲成克魯斯星群的形狀。
張之年三人趕到時,恰逢寺內的“浴佛節”。香客們的影子在青石板上織成張巨大的觸須網,網中央的銅鍾正在滲出深紫色的粘液,粘液落地即化作細小的蛇形生物,鱗片上嵌着微型的星辰,正往香客的七竅裏鑽。
“是‘影蝕蛇’。”王槐月翻開《壇海志》的電子版,屏幕上自動跳出星骸圖鑑的第八頁,“圖鑑說這種生物以‘信仰執念’爲食,常寄生在宗教場所的青銅器裏。”
她掌心的五角星突然發燙,香客中一個穿校服的女孩突然尖叫,指着自己的影子哭喊:“它在咬我的手!”女孩的影子裏,一條影蝕蛇正從指尖鑽進去,所過之處,皮膚浮現出觸須狀的淤青。
李念安突然扯下手腕上的青銅鼎吊墜,將其按在女孩的淤青處。青綠色的火星瞬間爆發,影蝕蛇在皮膚下遊走的軌跡清晰可見,最終被逼回影子裏,化作一縷紫煙。“爺爺的日記裏說,唐代青銅鼎的鏽跡裏,摻着女媧補天剩下的五色石粉末。”他指着銅鍾表面正在剝落的綠鏽,“這些鏽不是自然形成的,是歷代僧人用薄荷汁混合香灰塗抹的,爲的就是壓制影蝕者。”
張之年的左心室薄膜同時震顫,他聽見銅鍾內部傳來細微的聲響,像無數觸須在摩擦。他爬上鍾樓,發現鍾體內側刻着密密麻麻的梵文,這些梵文正在被深紫色的紋路吞噬,露出下面層更古老的文字——與重慶精神病院發現的“影蝕紀年”殘紙同源。
“不是梵文。”張之年用指尖觸碰紋路,金紫色的光芒順着指尖蔓延,梵文突然活了過來,在鍾體上組成一段星圖,“是被佛教符號掩蓋的星骸文字!這座古寺根本不是宗教場所,是唐代的‘星骸監察站’!”
話音未落,銅鍾突然劇烈震顫,表面的觸須紋路全部亮起,將香客們的影子全部吸入鍾體。寺內的十八尊羅漢像同時睜開眼睛,眼球裏嵌着幽紫色的光點,手中的兵器化作觸須,往張之年的方向襲來。
“是‘影蝕傀儡’!”王槐月將書包裏的槐花種子撒向羅漢像,種子接觸到觸須的瞬間破土而出,長成帶刺的藤蔓,藤蔓上的白色花朵紛紛張開,露出眼球狀的花蕊,死死咬住觸須不放,“圖鑑說它們是被影蝕者寄生的無機物,最怕槐花的‘顯憶’能力!”
李念安突然敲響銅鍾,鍾鳴中混雜着他後頸火星爆發的嗡鳴。深紫色的粘液從鍾體裂縫中噴涌而出,在空中凝成個巨大的人影——那是個穿唐代僧袍的和尚,左眼角的鱗片正在剝落,露出下面的觸須,“你們以爲能守住?星骸圖鑑只寫了十七種,還有三種……藏在你們的血脈裏!”
和尚的身體突然炸開,化作無數只影蝕蛇,往三人的血脈裏鑽。張之年的左心室薄膜瞬間迸發金光,將蛇群擋在體外,卻在金光中看見段被塵封的記憶:
唐代貞觀年間,一位高僧在秦嶺發現了星骸隕石,他用佛教符號掩蓋星骸文字,建立“影蝕寺”(即現在的大理古寺),專門收容被影蝕者污染的人。他在臨終前將自己的記憶封入銅鍾,留下“以信仰反制執念”的方法——原來那些梵文不是經文,是用人類信仰編織的“精神結界”。
“所以浴佛節的本質,是給結界‘充能’。”張之年的金光突然與銅鍾的震顫頻率同步,香客們的影子開始從鍾體裏掙脫,在地上重新組合成人類的形狀,“影蝕者能吞噬信仰,卻不知道信仰也能變成鎖鏈!”
王槐月突然舉起那瓶1957年的薄荷水,將液體灑向銅鍾。深紫色的紋路在薄荷水的侵蝕下紛紛退去,露出下面的梵文,這些梵文在金光中化作金色的鎖鏈,將最後一只影蝕蛇鎖在鍾體內部。“媽媽說過,不同時代的堅守能產生共鳴——1957年的薄荷水,能激活唐代的結界!”
李念安的後頸火星突然全部涌入銅鍾,鍾體表面的青銅鼎圖案開始發光,與他手腕上的印記完全重合。星骸圖鑑的電子版突然自動更新,新增了第十八種生物樣本:“影蝕僧,唐代星骸監察者,以自身爲容器封印影蝕者,克制物:後世守護者的血脈共鳴。”
當最後一縷紫煙被銅鍾吞噬,大理的天空突然放晴。香客們的影子恢復正常,古寺的羅漢像重新閉上眼,銅鍾表面的梵文閃爍着金光,像在對三人鞠躬。張之年在鍾體內側發現了一個暗格,裏面藏着一本唐代的《星骸圖鑑》手抄本,扉頁上寫着:“守者非獨人,凡有執念者皆可爲。”
返回監測站的路上,王槐月將新發現的影蝕僧樣本錄入系統,屏幕上的星圖突然亮起——十七個被標記的星骸污染點旁,都多了個金色的光點,那是歷代監察者留下的印記。李念安的手腕上,青銅鼎圖案與銅鍾的共振頻率完全同步,成了能隨時激活古代結界的“鑰匙”。
張之年看着那片透明的鱗片,突然明白1957年的護士爲什麼要把基因嵌進星骸裏——不是爲了對抗,是爲了“對話”。就像唐代的高僧用信仰編織結界,民國的太爺爺用火焰種下反制因子,每個時代的守護者,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給星骸打上人類的烙印。
監測站的光譜儀顯示,鱗片中的人類DNA正在與星骸物質產生某種“共生反應”,形成一種全新的分子結構——既不是地球生命,也不是域外星骸,而是兩者交融的產物,泛着金紫色的光。
“這才是真正的‘執念抗體’。”張之年在《壇海志》的新章節裏寫下這句話,窗外的秦嶺山脈在月光下泛着微光,青銅門遺址的槐樹林裏,有新的花苞正在綻放,“不是消滅星骸,是讓它們記住人類的味道。”
三天後,監測站收到一段來自國際星骸研究中心的加密信號。信號裏附了張照片:埃及金字塔的石壁上,突然浮現出與大理銅鍾相同的梵文;瑪雅神廟的壁畫中,觸須狀的星軌旁多了朵白色的槐花;復活節島的石像眼球裏,嵌着青綠色的火星。
王槐月看着照片,突然笑了:“原來不是只有我們在守。”
李念安的後頸胎記輕輕顫動,像在回應遠方的共鳴。張之年的左心室薄膜泛着金紫色的光,他知道,克魯斯星群的下一次到訪不會太遠,但人類早已不是孤身一人——從唐代的梵文到民國的火焰,從1957年的薄荷水到今天的星骸圖鑑,無數守護者的印記正在地球的每個角落蘇醒,像張被時間編織的大網,等着給星核之影一個擁抱。
監測站的天台上,那本唐代的《星骸圖鑑》在夜風中翻動,最後停在空白的第十九頁。張之年拿起筆,在上面畫了顆金紫色的星星,旁邊寫着:“此星無名,以守者之血爲名。”
遠處的星空裏,那顆新誕生的金紫色星星愈發明亮,在幽紫色的克魯斯星群旁,像枚永不熄滅的火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