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拆下最後一根輸液針時,啵啵的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針尖離開皮膚的瞬間,他下意識地看向門口 —— 大壯每天這個時候都會提着保溫桶出現,今天卻遲了十分鍾。
“恢復得不錯,” 護士用棉球按住他的手背,笑着說,“醫生說下午就能辦出院手續了。”
啵啵的眼睛亮了亮,隨即又黯淡下去。出院…… 去哪呢?陳嶼說過要接他回自己家,可他昨天試探着跟大壯提起時,男人只是沉默地往他碗裏添了勺粥,沒說同意也沒說反對。
“啵啵。”
熟悉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帶着急促的喘息。啵啵抬頭,看見大壯背着個鼓鼓囊囊的帆布包站在那裏,額頭上沁着細密的汗珠,粗布褂子的領口敞開着,露出結實的鎖骨。
“你來了。” 啵啵的聲音裏帶着不易察覺的雀躍,指尖悄悄捏緊了被單。
大壯快步走到床邊,將帆布包放在椅子上,打開拉鏈 —— 裏面整整齊齊地疊着幾件衣服,還有一個洗得發白的搪瓷缸,甚至連啵啵在山裏用慣的那只木梳都在。
“我…… 我找陳嶼借了點錢,在附近租了間房。” 大壯的聲音有些緊張,手指不停地摩挲着帆布包的邊緣,“離醫院近,方便你復查。雖然…… 雖然小了點,但比旅館幹淨。”
啵啵的心髒猛地一跳,像是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又酸又軟。他看着帆布包裏那些熟悉的物件,突然明白過來 —— 大壯早就做好了準備,早就知道他今天要出院。
“你怎麼不跟我說?” 啵啵的聲音帶着哽咽,眼眶漸漸紅了。
“我怕你不願意……” 大壯的聲音更低了,“如果你想跟陳嶼走,也…… 也可以。” 他嘴上這麼說,握着帆布包的手指卻因爲用力而泛白。
啵啵突然笑了,眼淚卻掉了下來。他伸出手,輕輕抓住大壯粗糙的手掌:“我跟你走。”
男人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被點燃的星火,亮得驚人。“真的?” 他的聲音裏帶着不敢相信的狂喜,“你願意跟我去?”
啵啵重重地點頭,用力回握他的手:“嗯,跟你去。”
他才不要回陳嶼家。那裏有柔軟的沙發,有溫暖的壁爐,卻沒有大壯身上的鬆針味,沒有笨拙卻真誠的照顧,沒有…… 這種讓他心安的感覺。
正在這時,陳嶼推門進來,手裏拿着出院手續。看到兩人交握的手和床上敞開的帆布包,他的腳步頓了頓,隨即若無其事地走過來:“手續辦好了,我去開車。”
“阿嶼,” 啵啵抬起頭,看着他,眼神裏帶着歉意,“我不跟你回去了,我跟大壯走。”
陳嶼握着文件的手緊了緊,指節泛白。他沉默了片刻,臉上努力擠出一個溫和的笑容:“我知道了。地址留一個,我有空去看你。”
大壯立刻從口袋裏摸出張皺巴巴的紙條遞過去,上面是他歪歪扭扭寫的地址和手機號 —— 那是他昨天特意去營業廳辦的。
陳嶼接過紙條,仔細折好放進錢包,像是在收藏什麼重要的東西。“走吧,我送你們過去。” 他的聲音平靜,聽不出情緒。
搬家的過程比想象中簡單。大壯背着帆布包,半扶半抱着啵啵下樓,陳嶼開着車跟在旁邊,偶爾提醒他們注意腳下的台階,像個盡職盡責的朋友。
出租屋在一棟老舊居民樓的三樓,樓梯的扶手掉了漆,踩上去咯吱作響。打開門的瞬間,啵啵愣住了。
屋子確實很小,只有一間臥室和一個狹窄的廚房,但收拾得幹幹淨淨。地板拖得發亮,窗戶擦得一塵不染,甚至在窗台上擺了盆小小的綠蘿,葉片上還掛着水珠。
“我昨天打掃了一下。” 大壯的聲音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頭,“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啵啵走到窗邊,看着樓下熙熙攘攘的街道,心裏突然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寧。這裏沒有深山的寂靜,沒有醫院的消毒水味,卻有屬於他們兩個人的氣息。
“喜歡。” 啵啵轉過身,看着站在門口的大壯,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真切的笑容,“很喜歡。”
陳嶼靠在門框上,看着屋裏相視而笑的兩人,突然覺得有些刺眼。他推了推眼鏡,聲音裏帶着一絲疲憊:“沒什麼事的話,我先走了。這是我的手機號,有事…… 隨時打給我。”
他把一張名片放在桌上,轉身就走,沒有回頭。
門在他身後輕輕關上,隔絕了外面的世界。屋子裏只剩下啵啵和大壯,還有窗外隱約傳來的車鳴聲。
大壯走到啵啵身邊,笨拙地想抱他,又怕弄疼他,最終只是輕輕牽住他的手。“累了吧?我給你倒杯水。”
啵啵搖搖頭,反手握緊他的手。“大壯,”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着堅定,“我們以後…… 就在這裏好好過,好不好?”
大壯的心髒猛地一跳,像是被這句話燙了一下。他重重地點頭,琥珀色的眸子裏映着啵啵的身影,亮得像盛了星光。“好。”
陽光透過幹淨的玻璃窗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溫暖的光斑。啵啵靠在大壯懷裏,聽着男人有力的心跳,突然覺得那些在深山裏經歷的痛苦、逃亡路上的艱辛、醫院裏的煎熬,都像是上輩子的事了。
或許未來還會有很多困難,或許陳嶼的存在始終是根刺,或許啵啵的病永遠也好不了。
但至少此刻,他們有了一個屬於自己的家。
一個不用再逃亡,不用再躲藏,可以堂堂正正站在一起的地方。
大壯低頭,看着懷裏閉上眼睛的啵啵,蒼白的臉上帶着滿足的笑意。他輕輕收緊手臂,將人抱得更緊了些,像是在守護着失而復得的珍寶。
窗外的陽光越來越暖,照在兩個緊緊相依的身影上,仿佛在預示着一個嶄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