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帶着暖意,懶洋洋地灑在兩江鎮略顯陳舊的碼頭上。潮水已經退去大半,露出溼漉漉的灘塗和幾艘擱淺在泥灘上的小舢板。空氣中彌漫着海水的鹹腥和淤泥特有的土腥味。碼頭上稀稀拉拉站着幾個等着接小船的漁民和收小魚小蝦的小販,顯得有些冷清。
趙建國佝僂着背,吭哧吭哧地把那艘幾乎散了架的小舢板從泥灘裏拖出來。船底幾道裂縫用桐油混合着麻筋勉強糊住,船槳也朽得厲害,稍微用力就嘎吱作響。他動作熟練地整理着那幾張同樣破舊、網眼大小不一的漁網,嘴裏叼着旱煙鍋,煙霧繚繞中,眼神卻異常專注,帶着一種近乎虔誠的鄭重。仿佛這不是一次簡陋的出海,而是一場莊嚴的儀式。
趙曉梅穿着洗得發白的舊外套,褲腿高高挽起,露出被海風吹得發紅的小腿。她用力幫父親把最後一張網搬上船,又仔細檢查了舢板上的破水瓢(用來舀出滲進船裏的水)和那捆備用的麻繩。她的臉上帶着興奮的紅暈,眼睛亮晶晶的,時不時望向“鬼見愁”方向的海面,仿佛已經看到銀光閃閃的鱸魚群在向她招手。
“爸,都齊了!咱啥時候走?”趙曉梅的聲音帶着雀躍。
“等潮水再退下去點,灘塗好走。”趙建國悶聲道,目光掃過碼頭上幾個探頭探腦、明顯是來看笑話的閒漢,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一下。其中一個正是王大奎的遠房表侄,瘦猴被抓後新冒頭的二流子,外號“油葫蘆”,此刻正跟旁邊的人擠眉弄眼,指指點點,嘴裏還嘀咕着什麼“破船爛網還想撈大魚”、“白日做夢”之類的風涼話。
趙振蓬站在稍遠一點的岸堤上,雙手插在褲兜裏,海風吹拂着他的頭發。他平靜地看着父親和姐姐忙碌,對周圍的議論恍若未聞。意念早已沉入空間,鎖定在海洋區域那片被數千條銀鱸占據的水域。魚群狀態極佳,在蘊含微弱靈能的海水中異常活躍。他需要做的,只是等待合適的時機,在父親下網的那一刻,將魚群精準地“投放”到網具覆蓋範圍之內。
時間一點點過去。潮水退到了最低點,露出大片平坦的灘塗。
“走!”趙建國掐滅煙鍋,低喝一聲。父女倆合力將小舢板推下水。舢板吃水很深,晃晃悠悠,看着就讓人揪心。
“油葫蘆”那群人哄笑起來:“老趙頭!當心點!別魚沒撈着,把老命搭進去!”
趙建國頭也沒回,佝僂着腰,奮力劃動破舊的船槳。趙曉梅則跪在船頭,緊張地盯着船底的滲水,不時用水瓢往外舀水。小舢板如同一個步履蹣跚的老人,在泥濘的灘塗水道中,艱難而緩慢地朝着“鬼見愁”方向挪去。岸上的哄笑聲更大了。
趙振蓬的目光追隨着那小小的舢板,意念高度集中。距離在拉遠,精神力消耗也隨之增加。他默默引動靈泉水,清涼的氣息在體內流轉,維持着意念的清晰和穩定。
小舢板用了近一個小時,才艱難地劃到了“鬼見愁”西側、距離趙振蓬意念發現魚群位置還有一段距離的一片相對平緩的海域。這裏水深大約十幾米,已經超出了岸邊趕海的範圍。
趙建國停下槳,抹了把汗,渾濁的眼睛望向海面。海水平靜,只有細微的波紋。以他幾十年的經驗,僅憑肉眼觀察水流、水色和零星跳躍的小魚,根本看不出任何大群鱸魚活動的跡象。他心中也不由得打起了鼓,難道兒子看錯了?
“爸?下網嗎?”趙曉梅看着父親猶豫的臉色,心裏也七上八下。
趙建國沉默了片刻,最終還是對兒子的信任占了上風。他咬了咬牙:“下!按蓬仔說的方位,下漂網!” 他指揮着女兒,兩人合力將一張網眼稍大、專門用來捕撈洄遊性魚類的漂網(刺網的一種)緩緩放入海中。漁網隨着水流慢慢散開,形成一道無形的屏障。
就在漁網剛剛布設好,趙建國正準備喘口氣的瞬間!
趙振蓬意念一動!
唰!
空間海洋裏那片密集的銀鱸魚群,連同少量維持它們生存的海水,瞬間消失!下一刻,如同神跡般,精準地出現在了“破浪號”舢板前方不到三十米、剛剛布設好的漂網覆蓋區域之內!
轟——!
平靜的海面仿佛被投入了巨石!
數千條銀鱸驟然出現在陌生的海域,短暫的茫然之後,立刻感受到了海水流動的方向和前方那道無形的屏障(漁網)帶來的壓迫感!強烈的本能驅使下,魚群瞬間炸鍋!無數條銀光閃閃的身影瘋狂地扭動、跳躍、沖撞!海面如同煮沸的銀湯,激蕩起大片大片雪白的浪花!銀色的魚鱗在陽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密集的魚尾拍打水面的“噼啪”聲如同驟雨般響起!整個海面像是被點燃了,沸騰翻滾!
“我的老天爺啊!!!”趙建國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手中的煙鍋“吧嗒”一聲掉在船艙裏,濺起幾點火星。他活了五十多年,在海上風裏來浪裏去,何曾見過如此狂暴、如此密集的魚群就在眼前炸開?!那震耳欲聾的拍水聲,那滿目刺眼的銀光,瞬間沖擊得他大腦一片空白!
“魚!爸!大魚群!全是鱸魚!!”趙曉梅更是激動得尖叫起來,聲音都變了調!她指着前方那片沸騰的銀色海洋,興奮得手舞足蹈,差點沒站穩栽進海裏!“網!快收網!網要爆了!!”
趙建國猛地回過神來,一股難以言喻的狂喜和力量瞬間涌遍全身!什麼疲憊,什麼擔憂,全被拋到了九霄雲外!他布滿老繭的雙手爆發出驚人的力量,猛地抓住起網機的搖柄(雖然是簡陋的手搖式),用盡全身力氣瘋狂搖動起來!
“曉梅!穩住船!穩住!!”他嘶吼着,脖子上青筋暴起,破舊的小舢板在他腳下劇烈地搖晃着!
吱嘎——吱嘎——
起網機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但此刻,網裏的重量讓趙建國心中只有狂喜!沉!太沉了!網線繃得筆直,仿佛隨時都會斷裂!透過清澈的海水,可以清晰地看到漁網上密密麻麻掛滿了奮力掙扎的銀鱸!大的足有半臂長,小的也有巴掌大!銀光閃閃,擠擠挨挨!
岸堤上,等着看笑話的“油葫蘆”等人,臉上的譏諷早已凝固,取而代之的是如同見了鬼般的驚駭和難以置信!
“我...我操!那是什麼?!”
“魚!全是魚!海開了鍋了!”
“老趙頭...他...他網住了龍宮嗎?!”
“快看!網都拉不動了!全是鱸魚!銀鱸!”
...
巨大的喧譁聲瞬間引爆了原本冷清的碼頭!碼頭上所有的人都涌向岸邊,目瞪口呆地看着遠處海面上那令人窒息的一幕:一艘破舊得隨時可能散架的小舢板,在驚濤駭浪般的魚群掙扎中劇烈搖晃着!一個老漢如同怒目金剛般奮力搖動着起網機!一個姑娘死死壓住船頭,聲嘶力竭地呼喊着!而他們身後拖拽起的漁網裏,那密密麻麻、銀光閃爍的鱸魚,幾乎要將那單薄的漁網撐破!
“快!快開船過去幫忙啊!”
“老張!把你的船開過去!幫老趙頭一把!網要爆了!”
“我的天!這得有多少魚?幾千斤?!”
碼頭上瞬間炸開了鍋!震驚、狂喜、羨慕、難以置信的情緒交織在一起!幾條稍大點的漁船立刻發動起來,突突突地朝着“破浪號”舢板沖去!
有了幾條漁船的幫忙,巨大的漁網終於被艱難地拖出了水面!當那如同小山般、掛滿銀鱸的巨大網兜完全脫離海水,暴露在陽光下時,整個碼頭陷入了短暫的死寂!
銀光!刺眼的銀光!
那已經不僅僅是一網魚,而是一座由無數扭動的銀色生命堆砌的小山!銀鱸密集地擠在一起,鱗片反射着陽光,形成一片晃眼的光暈!魚尾還在徒勞地拍打,發出沉悶的“噗噗”聲,水珠四濺!濃烈的、帶着海洋氣息的魚腥味撲面而來,卻絲毫無法沖淡人們眼中的震撼!
“我的媽呀...”
“這...這得多少斤?!”
“發財了!老趙頭這回真發了!”
“老天開眼啊!趙家這是要翻身了!”
...
驚呼聲、贊嘆聲、倒吸冷氣的聲音此起彼伏。趙建國癱坐在溼漉漉的船艙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渾身被汗水和海水浸透,臉上卻洋溢着狂喜過後的疲憊和巨大的滿足感!他看着船艙裏、網兜裏堆積如山的銀鱸,又看看同樣累得說不出話卻滿臉通紅的女兒,最後望向岸堤上那個挺拔的身影,渾濁的眼睛裏充滿了激動和驕傲!兒子說的沒錯!真的有魚群!而且還是如此龐大、如此肥美的鱸魚群!
趙曉梅看着滿船的魚獲,激動得眼淚都出來了。她抹了把臉,扯開嗓子,用盡全身力氣朝着岸上幫忙的漁船和人群喊道:“謝謝!謝謝大家幫忙!今天網到的魚,見者有份!每家兩條大的!謝謝大家了!”
“曉梅妹子仗義!”
“老趙家厚道!”
碼頭上瞬間爆發出更加熱烈的歡呼和掌聲!
幾條幫忙的漁船拖着沉重的網兜,簇擁着幾乎被魚獲壓沉的小舢板,緩緩駛回碼頭。當那如同小山般的銀鱸被合力抬上岸時,整個兩江港徹底沸騰了!消息像長了翅膀,瞬間傳遍了小鎮!無數人涌向碼頭,爭相目睹這堪稱奇跡的漁獲!上長塘村的村民們更是激動得奔走相告,臉上充滿了與有榮焉的喜氣!
“破浪號”維修泊位。趙振蓬站在岸邊,看着碼頭上人聲鼎沸、父親和姐姐被熱情的人群簇擁着的景象,嘴角勾起一抹欣慰的笑容。意念掃過空間海洋,那片水域暫時空蕩了不少,但很快會有新的魚群補充進來。這次成功的“投送”,不僅解決了燃眉之急的收入,更重要的是,徹底奠定了父親在村中、在鎮上漁民心中的地位!再無人敢小覷趙家!
就在這時,他口袋裏的手機(一款老舊的諾基亞)震動起來。是徐掌櫃打來的。
“喂,徐老板?”
“趙小兄弟!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電話那頭,徐掌櫃的聲音激動得發顫,“吳老板找的省城專家,下午就到!專門來看你爸那塊...咳,那塊‘石頭’!你方便的話,馬上帶東西來一趟‘藏珍閣’?專家時間緊!”
趙振蓬眼神一凝。
銀錠的鑑定,終於要開始了。
他最後看了一眼碼頭上那耀眼的“銀山”和父親挺直的腰杆,轉身,身影迅速消失在通往文廟街的人流中。明面上的漁獲轟動全城,暗地裏的財富,也即將揭開面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