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深瞳”主控室內,空氣仿佛凝固成了膠質。三具穿着灰色工裝的屍體倒伏在狼藉的地板上,流淌着暗藍、暗紅等詭異色澤的血液,刺鼻的硝煙、臭氧、血腥與金屬熔化的混合氣味彌漫不散。護衛隊員們無聲而高效地控制現場,進行初步清理,動作間帶着劫後餘生的緊繃。
陸沉的目光如同淬火的鋼錐,從主控屏幕那條同步起伏的波動曲線,死死釘在林晚蒼白的臉上。技術主管那句“鑰匙……鬆動鎖芯”的狂熱宣告,如同重錘重重的砸在每個人心上。
幹擾共振?同源能量?林晚的力量,竟能撬動那冰冷的倒計時晶狀體?
林晚的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晃,本就透支的力量似乎被這驚悚的發現徹底抽空。她踉蹌一步,靠住了身旁冰冷的儀器外殼才勉強站穩,那只爆發出恐怖力量的右手無力地垂着,指尖還在細微地痙攣。她迎視着陸沉審視的目光,那眼神裏沒有意外,只有一片被強行撕開僞裝後的、近乎麻木的慘淡。
“看吧,陸沉……”她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礫摩擦,“這就是我體內這顆‘種子’……唯一的用處?記錄你,監控你,然後……在關鍵時刻,去碰觸那些不該碰觸的東西?”自嘲的意味濃得化不開。
“老板,能量共振模型初步驗證完成!”另一名技術員的聲音打破了死寂,帶着難以置信的激動,“強行注入模擬林小姐γ波段峰值特征的能量脈沖,晶狀體能量曲線確實出現了同步的‘波谷’!雖然只有0.3毫秒!幅度衰減超過99.99%!但……幹擾真實存在!理論窗口……成立!”
冰冷的數字結論懸浮在屏幕上,像是對林晚命運的冰冷宣判。她看着那行字,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弧度。
“夠了!”陸沉的聲音如同冰原上刮過的寒風,斬斷了所有的震驚與猜疑,“阿威,帶她去A7醫療隔離艙。最高級別生理監控與能量束縛力場開啓。沒有我的直接指令,任何人不得接觸!”
“是!”阿威捂着肋下,臉色因傷痛而發白,但動作依舊利落。他走到林晚身邊,沉默地做了個“請”的手勢,眼神復雜。林晚沒有反抗,甚至沒有再看陸沉一眼,只是拖着沉重的步伐,像一具被抽走了靈魂的精致木偶,在阿威的“護送”下,走向主控室側後方的合金通道。
厚重的氣密門無聲滑開又合攏,將林晚的身影徹底隔絕。主控室內只剩下儀器運轉的低沉嗡鳴和劫後餘生的壓抑喘息。陸沉的目光掃過屏幕上那個不斷跳動的倒計時——【紀元收割倒計時:87天 03小時 17分 29秒…28秒…27秒…】,每一個數字的跳動都敲擊在緊繃的神經上。
“老板,”技術主管湊近一步,聲音壓得極低,帶着難以抑制的亢奮,“雖然窗口極其短暫微弱,但這可能是我們唯一能幹預那個倒計時的途徑!如果能放大林小姐的能量輸出,或者找到更精確的共振頻率……”
“你想把她當成人形鑰匙,去反復插那把鎖?”陸沉冷冷地打斷他,眼神銳利如刀,“還是想把她當成炸彈,去引爆那個我們根本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他的手指重重敲在倒計時下方的波動曲線上,“看看這衰減幅度!99.99%!這意味着什麼?意味着林晚的力量,相對於那個晶狀體蘊含的能量層級,渺小得如同塵埃!強行提升她的輸出?你是想讓她瞬間被吸幹,變成一具焦屍,還是想提前引爆那個倒計時?!”
技術主管被陸沉話語中冰冷的現實和殘酷的可能性噎住,亢奮瞬間凍結,臉色發白,囁嚅着不敢再言。
“核心任務不變!”陸沉的聲音回蕩在主控室,帶着不容置疑的鐵血意志,“第一,全力解析那個晶狀體!搞清楚它到底是什麼!倒計時的終點意味着什麼!第二,逆向工程闖入者的裝備和生物組織!我要知道‘深紅之眼’和‘觀測者’到底在玩什麼把戲!第三,”他頓了頓,目光投向林晚消失的通道,“對林晚進行非接觸式、無損害的全面生理與能量掃描。我要知道那顆‘種子’在她體內的確切狀態、能量運轉模式,以及……她剛才爆發出的純粹肉體力量是怎麼回事!任何可能對她造成額外負擔的測試,沒有我的籤字,一律禁止!”
“明白!”技術主管肅然領命,立刻轉身去布置工作。主控室內再次陷入高速運轉的狀態,只是氣氛比之前更加凝重。
A7醫療隔離艙,與其說是病房,不如說是一座由透明能量力場構築的囚籠。幽藍色的束縛力場在艙壁內緩緩流動,發出低沉的嗡鳴,形成一個無形的能量牢籠。林晚躺在冰冷的金屬診療床上,身上連接着密密麻麻的傳感器線纜,監測着她最細微的生命體征和能量波動。巨大的弧形觀察窗外,數名穿着嚴密防護服的技術人員正在操作儀器,隔着單向玻璃觀察着她。
沒有審訊,沒有逼問。只有冰冷的儀器在無聲地掃描、分析、記錄。這種被當成純粹“研究對象”的對待,比任何嚴刑拷打更讓人感到窒息和屈辱。林晚閉着眼,長長的睫毛在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頰上投下淡淡的陰影。身體上的疲憊和力量透支後的酸痛無處不在,但更深的是一種靈魂被掏空的麻木。
她清晰地記得剛才在解析區,自己撲向目標C時體內奔涌的那股狂暴力量——沒有電弧,沒有能量光芒,純粹的速度與力量!那是被逼到絕境時,源自生命本能的、對“種子”壓制的一種狂暴反抗?還是……那顆冰冷的“種子”本身,在死亡威脅下被激活的某種隱藏模式?
觀察窗外的儀器屏幕上,數據流瀑布般滾落。代表生命體征的曲線平穩得近乎死寂。然而,在能量監測的深層頻譜分析圖上,一個極其異常的讀數被不斷放大、標紅。
“主管!有發現!”一名技術人員的聲音帶着驚異,通過內部通訊傳入主控室,“林小姐體內……那顆‘種子’的核心能量輻射……正在發生一種……‘潮汐式’的異常波動!波動頻率……與她的情緒腦波活動高度耦合!尤其是……當她回憶某些特定場景時!”
主控室內,陸沉猛地抬頭看向同步傳輸過來的畫面和數據。屏幕上,代表“種子”核心的幽藍色光點,正隨着林晚緊閉的眼皮下眼球的快速轉動(REM睡眠期特征?或是深度回憶?)而明暗起伏,如同呼吸。每一次“呼吸”的波峰,都伴隨着她心率微不可察的加快和腦電圖中代表痛苦、掙扎區域的異常活躍!
“情緒……在侵蝕‘種子’?”技術主管喃喃道,眼中充滿了研究的狂熱,“她的主觀意識、情感記憶……這些‘雜質’,正在幹擾‘種子’純粹的數據記錄功能?這……這簡直是生物能量科技與意識科學的奇跡交叉點!”
陸沉盯着那同步起伏的曲線,眼神深邃。他想起了林晚在直升機坪上嘶吼着“我受夠了當一個沒有自我的記錄儀”時那決絕的痛苦,想起了她承認前世背叛是被強制激活時的絕望。那些“雜質”,是人性?是污染?還是……唯一的變數?
“記錄所有耦合數據點。”陸沉沉聲命令,“嚐試逆向推導她回憶時對應的具體場景片段。尤其是……關於‘種子’被激活、強制指令下達時的記憶節點!我要知道,那股‘更高維度的冰冷意志’,到底是如何運作的!”
林晚並不知道自己每一次痛苦的回憶都在被冰冷的儀器精準捕捉和分析。她的意識沉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被迫重溫那些她拼命想遺忘的片段。
畫面破碎而跳躍:
冰冷的實驗室(童年?): 巨大的、泛着金屬冷光的穹頂下,無數透明的維生艙如同蜂巢般排列。她赤着腳,站在冰冷刺骨的地板上,小小的身體被恐懼填滿。一個穿着銀白色制服、看不清面容的身影俯下身,手中拿着一根閃爍着幽光的細長探針,冰冷的聲音毫無感情:“植入單元V-S07,適應性測試開始。記錄情感反應閾值。”
咖啡杯潑灑的瞬間(前世?): 陸沉眼神疲憊地伸手去接文件,她的指尖下意識地繃緊,一股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電流不受控制地竄出,精準地幹擾了陸沉手肘肌肉的細微發力軌跡……那份“萬無一失”的陷阱文件,最終“意外”地避開了滾燙的咖啡。
直升機失控的刹那: 秦風辦公室窗口傳來的那股冰冷意志如同實質的尖錐,刺入駕駛艙。死亡的陰影籠罩陸沉的瞬間,她體內那顆“種子”深處,一股源自靈魂最深處、被壓抑了二十多年的、名爲“不想他死”的強烈情感洪流,如同決堤的火山,狂暴地沖擊着冰冷的程序指令!指尖的電弧不是攻擊,而是這股情感洪流沖破“種子”能量束縛時炸開的裂痕!
前世背叛的最終時刻(最深的夢魘): 豪華的宴會廳觥籌交錯,陸沉站在燈光下,向她伸出手,眼神是毫無保留的信任。而她,身體卻像被無形的鋼纜操控着,一步步走向秦風。指尖不受控制地抬起,指向陸沉。喉嚨裏發出冰冷、毫無起伏的聲音,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在她的靈魂上:“……核心數據泄露,證據確鑿。”她看着陸沉眼中瞬間熄滅的光,看着那難以置信的、碎裂般的痛苦,她自己的靈魂也在無聲地尖叫、撕裂!那股強行灌注進來的、來自星空深處的冰冷意志,像冰水一樣淹沒她的意識,將她拖入無邊的黑暗和麻木……
“呃——!”診療床上的林晚猛地弓起身,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痛苦嗚咽,仿佛溺水者最後的掙扎。連接在她身上的傳感器瞬間爆發出刺耳的警報!心率飆升至極限,腦電波劇烈紊亂,代表“種子”核心的光點亮度驟然提升到危險的紅區,能量讀數瘋狂跳動!
“情緒過載!能量反沖!快!注入神經穩定劑!降低束縛力場強度30%!”觀察窗外,技術主管的吼聲帶着驚惶。幾支淡藍色的藥劑通過自動注射臂迅速注入林晚的靜脈。
藥劑生效很快。林晚劇烈顫抖的身體慢慢平復下來,急促的呼吸變得微弱而綿長,再次陷入一種藥物強制下的昏沉。警報聲解除,但屏幕上,“種子”核心的光點雖然亮度回落,其內部結構圖譜上,卻清晰地顯示出一道極其細微、但真實存在的——裂痕!
主控室內,陸沉死死盯着那道被儀器高亮標出的裂痕。同步傳輸過來的,還有技術團隊根據她痛苦峰值時腦電波逆向解析出的、模糊卻極具沖擊力的記憶片段——冰冷實驗室的穹頂、指向陸沉的、被操控的手指、以及那雙痛苦碎裂的眼睛……
“情感……記憶……”陸沉的聲音低沉,帶着一種洞悉秘密的冰冷,“這就是你的武器?林晚?”他看向屏幕上林晚昏睡的蒼白面容,眼神中翻涌着極其復雜的情緒——冰冷的警惕、一絲難以言喻的探究,甚至……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悸動?那道裂痕,是弱點?是枷鎖的鬆動?還是……潘多拉的魔盒?
他轉身,大步走向主控台,聲音斬釘截鐵:“通知‘蜂鳥’小組,解剖工作立刻開始!我要那三具屍體裏埋藏的所有秘密!尤其是目標C!把他的心髒碎片,給我一寸寸地篩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