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約既成，沉默便是最高效的語言。
姜雪漓沒有再收到任何文字，但那台純淨的電腦，卻在無人操作的情況下，開始了飛速的自我構建。一行行代碼如瀑布般流淌，防火牆、加密通道、僞裝協議……一個獨立於GDI集團監控之外的、絕對私密的“領域”，在短短幾分鍾內被搭建完成。
這是陸時晏在展示他的能力，也是在構築他們共同的堡壘。
姜雪漓靜靜地看着，神識跟隨着那些數據的流動。她仿佛在旁觀一位陣法大師，以她無法理解的“符文”，憑空建造起一座精妙絕倫的空中樓閣。
當一切完成，屏幕上只剩下一個簡潔的、不斷變幻形態的圖標。
這是他們的“門”。
姜雪漓不再猶豫，她閉上雙眼，這一次，她將神魂中那枚暗金色的“縛魂鎖”殘片，完整地、以最原始的形態，通過這個“門”，投射了過去。
不再是二維的模仿，而是蘊含着法則之力的、三維的真實投影。
“警告！未知數據結構入侵！計算資源占用率99%！核心處理器溫度過載！”
出租屋內，刺耳的警報聲幾乎要撕裂陸時晏的耳膜！他那台由十幾台服務器魔改而成的“怪獸”，在一瞬間發出了不堪重負的轟鳴！
他眼前的屏幕上，不再是任何他能理解的代碼或圖形。
那是一個……活的“東西”。
它像是一小截由光芒和陰影編織成的鎖鏈，懸浮在數據構成的虛空之中。它上面的每一個符文都在以一種超越時間的頻率自我演化，每一個轉折都仿佛在定義一種全新的物理常數。
陸時晏感覺自己的大腦像是被一柄重錘狠狠砸中！
他試圖用數學去建模，但它的維度在無限延伸；他試圖用物理去解析，但它的狀態在“存在”與“不存在”之間隨機躍遷。
這不是數據，這是“道”本身。
他想解析它，就如同螻蟻妄圖丈量宇宙。
巨大的無力感和被真理光輝照耀的極致狂喜，兩種截然相反的情緒在他胸中猛烈沖撞，讓他幾欲吐血。
“原來……是這樣……”他癱在椅子上，渾身被冷汗浸透，眼中卻燃燒着前所未有的火焰，“原來，神話……一直都是真的。”
他知道，他窮盡一生，或許都無法完全理解這枚“法則碎片”。
但只要能解析出它萬分之一的規律，就足以鍛造出一把，刺穿“銜尾蛇”那冰冷邏輯心髒的、最鋒利的劍！
# #
就在姜雪漓與陸時晏沉浸在這場跨越維度的解析中時，房間的門鈴響了。
打開門，門外站着的，是墨廷深那位永遠一絲不苟的管家。
“姜小姐，”管家微微躬身，遞上一份文件，“先生爲您安排好了，這是仙俠劇《青雲訣》的劇本和合同，您將出演女三號，‘臨淵仙子’。另外，這位是林溪小姐，從今天起，她將是您的專屬生活助理。”
管家側過身，露出了他身後那個嬌小的身影。
林溪，一個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扎着丸子頭，臉上還有點嬰兒肥的女孩。她抱着一大堆文件和保溫杯，看到姜雪漓那張清冷絕美的臉時，眼睛瞬間亮得像兩顆星星，緊張又興奮地鞠了一躬。
“漓、漓姐好！我叫林溪！您叫我小溪就好！以後您的所有行程、飲食、還有……還有粉絲管理！都交給我！”
女孩的聲音清脆、熱情，帶着一股未經世事打磨的、純粹的善意。
那是姜雪漓八百年來，從未接觸過的“溫度”。
在修仙界，人與人之間，要麼是利益交換，要麼是生死相搏。師徒、同門，尚且會爲了一卷功法、一粒丹藥而反目成仇。像這般純粹的、不求回報的熱情，是她知識體系裏的一個盲區。
“不必。”姜雪漓吐出兩個字，本能地想要關上門。
“哎！漓姐！”林溪卻眼疾手快地用腳卡住了門縫，她將懷裏的保溫杯往前一遞，臉上是討好的笑容，“我給您燉了銀耳雪梨湯！潤喉的！我知道您不愛說話，但演員嘛，總要保護好嗓子！我放了冰糖，不多，保證不膩！”
姜雪漓看着那杯還在冒着熱氣的湯，又看了看林溪那雙寫滿了“請誇我”的、亮晶晶的眼睛，第一次，感到了一絲……無措。
她修的是無情道，斬斷的是凡塵因果。可眼前這個女孩，就像是一顆滾燙的、沾滿了人間煙火氣的石子，硬生生地被塞進了她冰冷的懷裏。
最終，她沒有再拒絕，面無表情地接過了劇本和保溫杯。
“謝謝。”
她聽到自己說出了這個陌生的詞匯。
# #
關上門，房間裏再次恢復了寂靜。
姜雪漓沒有去看那份決定了她下一階段“任務”的劇本，而是擰開了保溫杯。
一股清甜溫潤的香氣，瞬間彌漫開來。
她低頭，看着杯中清澈的湯水，以及其中沉浮的、被燉得軟糯的銀耳與雪梨。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墨廷深給予她的一切，是明碼標價的資源，是囚籠的食糧。
陸時晏給予她的一切，是等價交換的盟約，是武器的磨石。
唯有這杯湯。
它沒有任何目的，不求任何回報。它只是……一杯湯。
姜雪漓端起杯子，遲疑了片刻，輕輕地抿了一口。
溫熱的、帶着一絲甜味的液體滑入喉嚨，熨帖着她因靈力枯竭而略顯幹涸的經脈。
那一瞬間，她那顆被冰封了八百年的道心，仿佛被這凡塵中最不起眼的一絲暖意，燙出了一個微小卻清晰的印記。
一個，名爲“人”的印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