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蝶的翅尖距靈溪咽喉不過三寸時,墨塵的桃木劍已化作黃虹。
劍刃劈開寒氣的刹那,蝶翼突然翻折,露出背面那張孩童面孔,眉眼彎彎,鼻梁上還有顆與靈溪兒時一模一樣的淺痣。
"別傷它!"靈溪失聲驚呼。
劍尖在距蝶翼半寸處驟然停住,劍氣震得冰蝶歪向一側。
那些細密的翅脈突然滲出血珠,在半空暈開淡紅霧靄。
霧靄落地的瞬間,冰面竟像活物般抽搐起來,無數冰紋順着地磚縫隙遊走,在陣圖邊緣織成張血色網羅。
雪串的鳴響突然轉急,串上果粒滲出的血珠不再凝成冰蝶,而是順着靈溪的指尖爬向桃木劍。
墨塵只覺劍柄驟燙,劍鞘上的淺黃痕竟被血珠染成赤紅,仿佛有團火順着手臂往心口鑽。
"它在認主。"蘇妄的靈核珠子突然懸至靈溪頭頂,赤金光暈垂落如簾,將撲來的冰蝶盡數擋在簾外。
那些撞在光簾上的蝶群並未消散,反而像被磁石吸附的鐵屑,層層疊疊粘成面冰牆,牆面上無數孩童面孔正無聲哭嚎。
凌霜的光屏突然發出刺耳警報:"檢測到強韌靈魂共鳴!雪串果粒與冰蝶同源,均含靈溪的生命體征,不,是更古老的血脈印記!"
她機械臂的探針突然迸出火花,"冰座在吸收血珠,蓮形紋路正在活化!"
靈溪低頭時,雪串已自行纏上手腕。
串上三枚果粒此刻亮如燃燭,蓮須結正順着她的脈搏起伏,像顆跳動的心髒。
當她抬眼望向殿心的蓮座,座底滲出的溫熱液體突然漫過腳踝,帶着濃鬱的腥甜,竟與她舌尖的雪串果味如出一轍。
"這不是養厄,是血祭。"玄機掌門癱坐在地,指着冰座周圍的陣法圖,"你師祖在陣心刻了血契咒!他要用雪串持有者的血脈,喚醒冰脈裏的東西!"
話音未落,殿門上方的黑影突然發出裂帛般的尖嘯。
那團墨色霧氣裏甩出數道鎖鏈,鏈端的半枚果粒正滴着濃稠的黑液,落在冰磚上便燒出冒煙的孔洞。
蘇妄揮掌拍向靈核珠子,赤金光簾猛地外擴,將鎖鏈彈回的瞬間,他看清了黑影脖頸處,那裏纏着道褪色的紅繩,繩結與雪串的蓮須結完全相同。
"是鎮魂鎖。"蘇妄瞳孔驟縮,"有人用紅繩捆住了他的殘魂,讓他淪爲養厄的容器。"
冰座突然劇烈震顫,蓮形凹槽裏浮出層淡紅冰晶。
靈溪望着那冰晶的紋路,喉嚨裏涌上股腥甜,那些交錯的脈絡,竟與她腕間雪串的蓮須結絲毫不差。
雪串像是感應到什麼,突然掙開她的手腕,化作道紅光直墜冰座。
"不要!"靈溪撲過去想抓住它,卻被陣圖邊緣的血網彈開。
指尖觸到血網的刹那,無數破碎的畫面突然撞進腦海:燃燒的丹房、結冰的蓮池、個黑袍人正將嬰兒的臍帶血滴進雪串......最後定格的,是只沾着鬆煙墨的手,正將半枚果粒嵌進嬰兒的襁褓。
"那是你的生辰。"玄機掌門的聲音帶着哭腔,"你師祖當年說要給你個護身符,原來......原來他早把厄力種進了你血脈裏!"
雪串落入冰座凹槽的瞬間,整座鎮厄殿發出鍾鳴般的巨響。
那些粘在光簾上的冰蝶突然集體震顫,翅上的孩童面孔竟同時轉向靈溪,嘴角咧開詭異的弧度。
墨塵突然拽住她往後急退,原來冰蝶的翅尖已變得如刀鋒般鋒利,正順着光簾的縫隙往裏刺探。
"它們在等血契完成。"凌霜的光屏投射出冰座的剖面圖,蓮形底座下竟盤着條冰脈,脈管裏流淌的不是寒氣,而是粘稠如墨的液體。
"這是用無數孩童生魂煉化的厄力本源,雪串是鑰匙,你的血是潤滑劑。"她機械臂突然指向殿頂,"快看冰晶碎片!"
那些炸裂的冰晶並未消散,而是在空中聚成面冰鏡。
鏡中浮現出片雪原,無數冰蝶正從凍土下鑽出,翅上馱着模糊的黑影往某個方向遷徙。
最前方那只最大的冰蝶背上,坐着個黑袍人,手裏把玩着半枚雪串果粒。
"是失蹤的玄清道長!"玄機掌門失聲叫道,"他不是被厄力吞噬了,他在操控厄力!"
冰鏡突然碎裂,無數鏡片射向冰座。
雪串此刻已與蓮座完全嵌合,果粒表面的血珠順着蓮紋遊走,在陣圖上畫出個完整的血色圓環。
隨着最後道紋路閉合,冰座突然裂開,露出底下盤繞的冰脈,那些墨色液體正順着脈管往殿外涌,所過之處,冰磚竟像融化的糖塊般慢慢消融。
"靈脈在被污染!"蘇妄的靈核珠子突然黯淡下去,赤金光暈縮成豆大光點,"再不想辦法,整座冰城都會變成厄力的溫床。"
靈溪突然按住心口,雪串的灼痛正順着血脈蔓延,仿佛有無數冰蝶在血管裏撲騰。
她低頭看向腕間殘留的血痕,那些血珠竟在皮膚上遊走,慢慢聚成個蓮須結的形狀。
當血結成形的刹那,殿外的冰蝶突然集體靜止,翅上的孩童面孔齊齊轉向她,眼中淌出的血珠在冰面上匯成溪流。
"它們在求你。"墨塵的桃木劍突然發出嗡鳴,劍刃上的赤紅正在消退,露出底下層更淺的銀白,"這些不是厄影,是被厄力困住的生魂。"
他揮劍斬斷根飄落的冰晶,斷口處竟滲出透明汁液,"它們在借冰蝶的形態求救。"
凌霜的光屏突然亮得刺眼:"血契可逆!雪串既能飼厄,也能鎮魂,靈溪的血脈與厄力同源,若能以血爲引,或可將厄力重新封印!"
她調出冰城三維圖,指尖點向鎮厄殿正下方,"這裏有處靈脈節點,是整座冰城的陣眼!"
黑影突然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鎖鏈如巨蟒般纏向靈溪。
蘇妄將靈核珠子按在她後背,赤金光暈順着她的脊椎攀升,在頭頂凝成柄光矛。
當光矛刺穿鎖鏈的刹那,靈溪突然看清黑影胸口,那裏嵌着半枚雪串果粒,與冰座上的雪串形成完整的圓環。
"是師祖的本命靈物。"玄機掌門突然咬破指尖,將血滴在冰磚的陣法圖上,"他把自己的本命靈根煉進了雪串!只要湊齊兩半,或許能喚醒他的神智!"
靈溪突然想起古卷卷末的注腳,那些被血珠浸透的字跡此刻在腦海中清晰無比:"蓮開並蒂,厄消雪融"。
她猛地咬破舌尖,將血沫噴向雪串。
當血沫落在果粒上的瞬間,冰座突然綻放出萬丈白光,那些盤繞的冰脈竟像活過來的藤蔓,順着光柱往上瘋長。
殿外的冰蝶突然集體轉向光柱,翅上的孩童面孔露出解脫般的微笑。
它們不再攻擊衆人,而是紛紛撲向光柱,翅尖觸到白光的刹那便化作點點熒光,順着冰脈融入雪串。
墨塵揮劍護住靈溪的同時,分明看見只冰蝶的翅上,竟印着丹房裏那具孩童屍身的面容。
"它們在獻祭自己。"凌霜的光屏上,靈脈污染指數正急劇下降,"用生魂淨化厄力,這是......"她突然頓住,機械臂指向殿頂,"玄清道長來了!"
殿門方向傳來冰層碎裂的巨響,道黑袍身影踏着冰蝶組成的虹橋而來。
玄清道長手裏的半枚果粒正滴着黑液,落在冰面上便燃起幽藍鬼火。
他看見冰座上的雪串時,突然發出癲狂大笑:"百年血契終成!師妹,你可知這冰城底下鎖着什麼?"
黑影的鎖鏈突然劇烈擺動,像是在阻止他說下去。
玄清道長卻反手抽出柄冰刃,狠狠刺入黑影心口:"師兄,你護了這東西百年,該讓它見見天日了。"
冰刃刺入的刹那,黑影突然發出人聲,嘶啞破碎如朽木摩擦:"雪落......取三枚......"
靈溪頭頂的光矛突然崩裂,化作漫天光點。
雪串在冰座上劇烈震顫,串上果粒竟開始脫落,每落下枚,冰脈裏的墨色液體便消退幾分。
當第三枚果粒墜地時,整座鎮厄殿突然從地底升起,露出下方深不見底的冰窟,窟底冰層裏,竟嵌着具萬丈高的冰屍,眉心處嵌着枚與雪串同源的蓮形冰晶。
"那是初代冰神!"玄機掌門癱坐在地,聲音抖得不成調,"傳說他以身殉道,將厄力封在體內......原來師祖是在借血契喚醒他!"
冰蝶組成的虹橋突然崩解,玄清道長墜落的瞬間,將手裏的半枚果粒擲向冰窟。
果粒在空中炸開,化作無數黑蝶撲向冰屍眉心。
靈溪只覺心口劇痛,雪串的蓮須結突然勒進皮肉,逼出最後滴心頭血。
血珠墜入冰窟的刹那,整座冰城的冰層開始逆向凝結。
那些正在消融的冰磚重歸堅硬,冰窗上的圖案化作漫天飛雪,而鎮厄殿周圍的冰蝶突然集體停駐,翅上的孩童面孔漸漸淡去,露出剔透如水晶的蝶身。
"它們淨化了。"墨塵的桃木劍恢復淺黃,劍鞘上的紋路竟與冰蝶翅脈重合。
他望向靈溪時,發現她腕間的雪串只剩枚果粒,正嵌在道新結的蓮須裏,"雪串在護着你。"
蘇妄的靈核珠子緩緩落回掌心,赤金光暈雖弱,卻比先前更加純粹。
他看向正在淡化的黑影,對方脖頸間的紅繩已寸寸斷裂,殘魂正化作光點融入冰窟:"他在以殘魂修補冰神封印。"
凌霜的光屏顯示靈脈指數恢復正常,她卻突然指向靈溪的指尖,那裏正停着只冰蝶,翅上再無孩童面孔,唯有朵栩栩如生的雪梅。
蝶翼扇動時,殿外傳來積雪消融的輕響,仿佛整座冰城都在舒展沉睡百年的筋骨。
靈溪抬手觸碰冰蝶,蝶翼突然化作光點鑽進她掌心。
雪串的最後枚果粒應聲碎裂,化作道暖流涌遍四肢百骸。
當她再次望向冰窟,那具冰屍眉心的蓮形冰晶正泛出柔光,而玄清道長墜落的身影已被冰脈纏住,黑袍下滲出的黑液正被冰晶緩緩吸收。
"厄門雖開,卻以血契重封。"玄機掌門望着重新閉合的冰窟,聲音裏帶着劫後餘生的喟嘆,"只是不知這封印能撐多久。"
靈溪低頭看向掌心的淡紅梅印,突然想起古卷裏那句被血珠覆蓋的話:"三物歸位,非厄門開,乃血契始。"
她摸出懷中的古卷,卷末注腳處的血跡已褪去,露出底下行新的刻痕:"蝶變之日,雪嶺生花"。
殿外的冰霧正在散去,晨光順着冰窗的裂痕照進來,在地面拼出破碎的光斑。
墨塵收劍入鞘時,發現劍鞘內側竟多了行小字:"鈴音,是冰神的示警"。
蘇妄指尖摩挲着靈核珠子,突然望向冰城深處:"那裏還有東西在等着我們。"
靈溪握緊掌心的梅印,雪串殘留的暖意正順着血脈遊走。
她知道這場冰城之行並未結束,那些被淨化的冰蝶或許只是開始,而冰神封印下藏着的秘密,才是真正需要面對的試煉。
當她抬步走出鎮厄殿時,靴底踩碎的冰屑裏,正鑽出株頂着雪粒的綠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