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黑瞎子出任務的時候,總帶着不同的氣味回來,三月是溼冷的青苔味混着鐵鏽,六月是幹燥的沙塵裹着火藥,九月則沾着某種西南密林特有的、像腐爛水果般的甜腥。
張軟軟坐在木屋門檻上數着日子,肚子已經挺成了飽滿的弧線,裙下的胎動越來越清晰,有時像小魚擺尾,有時又像小拳頭輕敲。
“又聞味兒呢?”黑瞎子斜倚在門框上,墨鏡滑到鼻尖上,露出被曬得微黑的顴骨。他剛從山下回來,隨手將帆布包扔在腳邊,露出半捆帶土的草藥。“給你弄了點草藥,安胎的。”
張軟軟接過草藥,指尖蹭到他袖口殘留的硝煙顆粒。這幾個月她已習慣他身上交替出現的危險氣息,有時是墓道裏的石灰味,有時是深山瘴氣,偶爾還會沾着不屬於山野的味道。
“這次去了哪兒?”張軟軟把草藥掛在房梁下風幹,聲音漫不經心。
“幫人看了個場子。”黑瞎子含糊帶過,蹲身翻找包裏的東西,“喏,給你帶了塊紅糖,山外店裏買的。”
紅糖塊裹在油紙裏,帶着粗糲的顆粒感。張軟軟捏着糖塊,看他從包裏抖落出幾枚古銅錢幣,上面還沾着暗紅的鏽跡。
她沒再追問,就像他從來不問她深夜撫摸小腹時在想什麼,她也從不深究那些錢幣上的血漬從何而來。同居的日子像山間溪流,表面平靜,底下卻藏着各自流淌的暗礁。
孕七月的暴雨夜,張軟軟被小腿抽筋疼醒。她扶着腰想下床倒水,剛挪到床邊,就看到外間的黑瞎子正借着閃電光擦拭一把短刃。
刀刃在驟亮的白光裏閃過冷芒,黑瞎子指尖捏着塊沾了酒精的棉球,一下下擦着刃口的暗紅痕跡。
“疼?”他頭也不抬,聲音混着雨聲傳來。
張軟軟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在問抽筋的事。“嗯。”她扶着腿揉了揉,“有點麻。”
黑瞎子放下刀,摸出個小瓷瓶走過來。“伸出來。”他蹲在床邊,倒了些琥珀色的油膏在掌心搓熱,然後握住張軟軟的腳踝。
他的手掌很暖,指腹有常年握刀的厚繭,按在抽筋的肌肉上卻異常精準。“麒麟血體質按理來說不該缺鈣,”他一邊按摩一邊嘀咕,“是不是沒好好喝骨頭湯?”
張軟軟看着黑瞎子低頭專注的樣子,這幾個月他像個非典型的同居夥伴,會在她孕吐時默默遞上酸梅,會在她曬衣服時不動聲色地加高晾衣繩,甚至在她抱怨山路難走後,悄悄把木屋到水源的路修得平整了些。
“你好像很懂孕婦?”張軟軟忍不住問道,這黑瞎子怎麼感覺很會照顧人的樣子,書裏不是說他是蒙古貴族出身嗎?難道是後來家裏發生變故之後,爲了生存學會的。
黑瞎子動作頓了頓,隨即輕笑一聲:“以前跟過一個胖瞎子,伺候過月子,學了點皮毛。”他沒細說,轉而捏了捏她的小腿肚,“好了,別瞎想,早點睡。”
他轉身回外間時,張軟軟看到他後腰別着的匕首鞘上,新添了道深可見骨的劃痕。她沒問那劃痕從何而來,只是把臉埋進枕頭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