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輛沒有任何標識的越野車，如同幽靈般駛入城北廢棄工業區，最終悄無聲息地停在一片比周圍更加破敗、死寂的廠區邊緣。空氣中那股化學品的怪味在這裏變得格外濃烈刺鼻，幾乎令人作嘔。
“新安化工廠三號車間”。一塊鏽蝕得幾乎要斷裂的牌子斜掛在坍塌了大半的門垛上。
趙偉推開車門，一股混合着鐵鏽、化學品和腐敗物的氣味撲面而來，他下意識地皺了皺眉，拉緊了臉上厚重的專業防護面具。身後，李振和另外四名精心挑選、同樣全身包裹在白色防護服中的隊員迅速下車，動作敏捷而安靜。每個人都配發了實彈武器，氣氛凝重如鐵。
陳明提供的舊圖紙顯示，三號車間位於廠區最深處，背靠一段陡峭的土坡，其地下部分與復雜的舊排污管網相連。
“兩人一組，交替掩護前進。注意腳下，注意觀察。我們的目標是三號車間地下區域，特別是可能積存污水的地方。發現任何異常，立刻報告，不得擅自行動。”趙偉的聲音透過面具傳出來，顯得有些沉悶，但指令清晰冰冷。
“是！”隊員們低聲應道，檢查了一下槍械和強光手電。
隊伍呈戰術隊形，無聲而快速地深入這片鋼鐵廢墟。巨大的、鏽穿了的反應釜歪斜着，如同史前巨獸的骸骨；破碎的玻璃和扭曲的金屬隨處可見；地面上不時出現深不見底的坑洞或是凝固着詭異顏色的化學殘留物。
越往裏走，那種令人不安的寂靜就越發深沉。只有風聲穿過破洞的呼嘯，以及他們自己踩在碎石上發出的輕微聲響。
根據圖紙指引，他們找到了一個通向地下的斜坡入口，原本厚重的鐵門早已不翼而飛，只留下一個黑黢黢的、散發着更加濃烈惡臭的洞口，像一張等待吞噬獵物的巨口。
手電光柱刺入黑暗，照亮了向下延伸的、布滿粘滑苔蘚和污垢的樓梯。
“就是這裏了。保持警惕。”趙偉率先走了下去。
地下通道狹窄而壓抑，空氣污濁得即便隔着高級防護面具，似乎也能聞到那股致命的甜膩與腐敗混合的氣味。牆壁上滲出暗色的液體，腳下不時踩到看不清是什麼的軟爛東西。
通道兩側有一些小房間，門都爛光了，裏面堆滿了廢棄的設備和雜物，覆蓋着厚厚的、顏色可疑的灰塵。
他們一路向下，按照圖紙指示，向着當年可能發生泄漏或存放廢棄催化劑的區域摸索前進。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趙偉猛地舉起拳頭，示意停止。
所有人心頭一凜，立刻蹲下身，槍口和手電警惕地指向各個方向。
前方通道拐角處，隱約傳來細微的……水聲？還有某種極其輕微的、金屬摩擦的聲響？
不是自然的聲音。
趙偉打了個手勢，和李振一左一右，貼着牆壁，緩緩向拐角處摸去。
越靠近，那水聲和摩擦聲越清晰。似乎還有……極輕微的呼吸聲？
兩人對視一眼，猛地閃身而出，強光手電瞬間聚焦！
“不許動！”
手電光柱下，一個蜷縮在角落黑影裏的身影被照得無所遁形！
那是一個活人！
一個衣衫襤褸、瘦骨嶙峋的男人，正用一個破罐頭盒，從牆角一個不斷滲漏出墨綠色粘稠液體的裂縫裏，小心翼翼地接取着那令人作嘔的液體。他被強光嚇傻了，手裏的罐頭盒“當啷”一聲掉在積水裏，驚恐地抬起頭，露出一張污穢不堪、雙眼深陷、因爲長期吸毒而精神恍惚的臉。
是一個躲在這裏吸食化學廢料替代毒品的“癮君子”！
虛驚一場。隊員們稍微鬆了口氣，但槍口並未放下。
趙偉的心卻猛地沉了下去。這裏有人活動過！如果他們要找的痕跡曾經存在，很可能已經被破壞或污染了！
“把他帶出去，交給外面的人看管問話！”趙偉低聲道，兩名隊員立刻上前，將那幾乎沒什麼重量的癮君子架起來帶離。
趙偉的目光則死死盯住了那個滲出墨綠色液體的裂縫，以及裂縫下方積蓄的一小灘污穢水窪。水窪邊緣的淤泥，顏色深黑，看起來油膩而粘稠。
“取樣！”他命令道。
一名技術出身的隊員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從水窪邊緣和裂縫處刮取淤泥和液體樣本。
就在這時，趙偉的手電光無意間掃過裂縫上方的牆壁。
他的目光驟然凝固了。
在那布滿污垢和化學侵蝕痕跡的水泥牆上，似乎……刻着什麼東西？
他走近幾步，用手套擦去表面的浮塵和黴斑。
牆壁上，露出了一些深刻的、凌亂的劃痕。那不是自然形成的，更像是被人用某種尖銳金屬器物，在極度痛苦或瘋狂的狀態下，拼命刻畫上去的。
那是一些完全無法理解的、扭曲的符號，夾雜着一些殘缺不全的數字。
而在這些混亂刻痕的最中心，相對清晰一些的，是兩個重疊在一起的、令人費解的字母：
“Ψ” （希臘字母 Psi）
以及，
“” （一個被圓圈圈起來的字母 R）？
這是什麼意思？某種標記？密碼？還是神志不清下的胡寫亂畫？
趙偉的心髒卻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起來。他猛地想起技術隊破譯出的那個詞——“叛徒”（Traitor）。Traitor 的首字母是 T，而不是這些。
但這兩個符號，帶着一種令人不安的詭異感。
“拍照！全方位拍照！把所有這些刻痕都清晰地拍下來！”他急促下令。
隊員立刻開始工作。
與此同時，負責取樣的隊員突然發出了一聲低呼：“趙隊！你看這裏！”
趙偉立刻走過去。隊員正用手電照着積水窪的邊緣，那裏，在淤泥中，半掩埋着一樣東西。
一個極細小的、亮晶晶的金屬片。
用鑷子小心夾起，擦去污物，在強光下仔細辨認——那似乎是一小段斷裂的、非常精細的……某種電子元件的引腳？像是從微型耳機或者通訊設備裏損壞脫落出來的。
而在發現金屬片旁邊的泥地上，還有一個非常模糊、但依稀能辨認出是掙扎時手指用力抓撓留下的痕跡！
這裏！
這裏一定發生過什麼！搏鬥？控制？或者是瀕死前的絕望掙扎？
那個癮君子的出現，或許反而印證了，這個極度隱蔽且污染嚴重的地方，正是某些黑暗行動青睞的場所！
“報告趙隊！”耳機裏傳來地面隊員的聲音，“我們對那個癮君子進行了簡單詢問，他精神混亂，語無倫次，但反復嘟囔說……前幾天晚上，聽到下面有‘鬼打架’的聲音，還有‘鐵盒子’開走的聲音……還說……‘黑曼陀羅’會殺了所有打擾他們睡覺的人……”
黑曼陀羅！
鬼打架？鐵盒子（很可能指汽車）？
時間點似乎再次吻合！
趙偉蹲下身，強光手電仔細掃描着每一寸地面，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突然，他的目光在牆角那一小灘墨綠色水窪的最邊緣，定格了。
那裏，在淤泥和化學殘留物的混合物中，似乎粘着一小片極薄極小的……非自然物體。
他小心翼翼地用鑷子將其剝離出來，放在證物袋裏，湊到眼前。
那是一小片……透明的、邊緣不規則……材質不明的……薄膜？
看上去……非常像……
他腦中瞬間閃過黑水河涵洞裏發現的那一小塊仿人皮面具材料！
雖然顏色和質地略有不同，但給人的感覺極其相似！
巨大的寒意再次席卷而來。
芯片裏的倒計時在滴答作響，“叛徒”的指控縈繞耳邊，邱志遠空蕩的墓穴，劉猛可疑的回避，以及眼前這個極度污染、刻着詭異符號、可能發生過搏鬥、並再次發現疑似面具材料的地方……
所有的線索，似乎正瘋狂地扭結在一起，指向一個越來越清晰、卻也越來越恐怖的真相核心。
“全面搜查這個區域！一寸都不要放過！”趙偉的聲音透過面具，帶着一種近乎孤注一擲的決絕。
他們必須趕在倒計時結束前，揭開這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