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的強撐和忙碌,並未能驅散趙琳心頭那越來越重的陰霾。周婷的話帶來的短暫安慰,就像陽光下的肥皂泡,看似絢麗,卻一戳就破。隨着下班時間臨近,辦公室裏重新安靜下來,那種無所依憑的恐慌感和想要見到陳陽、想要解釋清楚的渴望,再次如同藤蔓般緊緊纏繞住她,幾乎讓她窒息。
她不能再等下去了。
等他自己想通?等他氣消回來?萬一他永遠都想不通,永遠都不回來呢?
這個念頭讓她感到一陣徹骨的寒冷。
她必須主動去做點什麼。而唯一可能知道陳陽下落的地方,只剩下他父母家。
這個認知讓她心裏有些發怵。她和公婆關系一向融洽,尤其是婆婆王麗,待她如同親生女兒。可如今,她是帶着“罪名”和“誤會”上門的,難免尷尬和難堪。但比起失去陳陽的恐懼,這點難堪似乎又不算什麼了。
她深吸一口氣,拿起包和車鑰匙,離開了公司。沒有讓司機送,她自己開車,駛向那個她曾經經常去的、充滿溫暖回憶的老小區。
一路上,她反復 rehearsals 着見到陳陽該怎麼說,如何道歉,如何解釋張磊的事情,甚至想到要不要稍微透露一點那個不能言說的秘密……心跳一路狂飆,手心因爲緊張而滲出細密的汗。
車子終於停在了那棟熟悉的居民樓下。她坐在車裏,做了好幾次深呼吸,才鼓起勇氣下車,上樓。
站在那扇熟悉的防盜門前,她再次整理了一下頭發和衣服,努力想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自然一些,然後抬手敲了敲門。
裏面傳來腳步聲,很快,門被打開了。
婆婆王麗站在門內,身上還系着圍裙,似乎是剛從廚房出來。看到門外是她,王麗臉上瞬間閃過一抹極其復雜的情緒——有關切,有擔憂,有無奈,甚至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
“琳琳來了啊。”王麗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幹澀,不如往常那般熱絡自然,她側身讓開門口,“進來吧。”
趙琳局促地走進熟悉的客廳,目光幾乎是立刻就不受控制地掃向各個房間緊閉的房門,心髒跳得像擂鼓一樣。
“阿姨,”她聲音有些發緊,帶着明顯的緊張和期待,“陳陽……他……在嗎?我想找他聊聊。”
王麗看着她這副樣子,輕輕嘆了口氣,眼神裏滿是復雜難言的情緒。她指了指次臥的方向,低聲道:“在房間裏呢。不過,陽陽他……”
話還沒說完,次臥的房門仿佛感應到了什麼似的,“咔噠”一聲從裏面被打開了。
陳陽走了出來。他穿着簡單的家居服,臉色依舊有些蒼白,眼底帶着疲憊,但那雙看向她的眼睛,卻冰冷得像淬了寒冰,沒有絲毫溫度,甚至沒有一絲波瀾。
趙琳看到他的瞬間,眼睛猛地一亮,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下意識地上前一步,張開口,準備好的話幾乎要脫口而出——
“陳陽,我……”
然而,陳陽的目光只是在她臉上停留了不到一秒,那眼神冷得讓她後面所有的話都瞬間凍結在了喉嚨裏。
然後,他就像是根本沒看到她這個人一樣,面無表情地、極其自然地轉回身,重新走回房間。
“砰——!”
一聲沉重而響亮的關門聲,猛地炸響在寂靜的客廳裏,也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趙琳的心上。
那扇門,在她面前,被毫不留情地關上了。
將她,連同她所有準備好的解釋、道歉、乞求,全都冰冷地、決絕地,關在了外面。
趙琳徹底僵在了原地,維持着剛才想要上前的姿勢,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幹幹淨淨,只剩下一種難以置信的震驚和茫然。
她看着那扇緊閉的、仿佛永遠不會再爲她打開的門,眼眶猛地一熱,滾燙的淚水迅速積聚,視線瞬間變得模糊。
她第一次,被陳陽如此直接、如此徹底、如此不留情面地拒絕。
連一個字的機會,都不給她。
巨大的委屈和酸澀如同洶涌的潮水,瞬間淹沒了趙琳。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死死堵住,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有滾燙的眼淚無聲地滑落,一滴接一滴,砸在腳下幹淨的地板上。
她像個被遺棄的小孩,手足無措地站在客廳中央,望着那扇門,整個世界仿佛都失去了聲音和顏色,只剩下那聲巨大的關門回響,和她自己心碎的聲音。
王麗站在一旁,看着這一幕,臉上寫滿了心疼和無奈。她走上前,輕輕拉住趙琳冰涼的手,將她帶到沙發邊坐下。
“好孩子,別哭了,先坐下,喝口水。”王麗的聲音溫柔,卻帶着一種沉重的疲憊。她轉身去給趙琳倒了杯溫水,塞進她手裏。
趙琳機械地握着溫熱的杯子,指尖卻感受不到絲毫暖意。她抬起淚眼朦朧的眼睛,看着王麗,聲音哽咽得幾乎不成調:“媽……爲什麼……他爲什麼連話都不肯聽我說一句……我和張磊真的沒什麼……真的就是昨天生日聚會鬧了點誤會……他爲什麼就不肯信我……”
王麗坐在她身邊,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像安慰一個受傷的孩子,但說出來的話,卻並沒有順着她的意思。
“琳琳啊,”王麗嘆了口氣,語氣裏充滿了身爲母親和婆婆的雙重無奈,“你別怪陽陽反應大。這次……他是真的傷心了。”
她看着趙琳,目光裏有關愛,但也有着不容忽視的認真:“你跟那個小助理……媽不是要說你,但你們平時是不是……確實走得太近了些?有些時候,可能你覺得沒什麼,就是工作,就是照顧新人,但在男人眼裏,尤其是在自己丈夫眼裏,那味道就不一樣了。男人在這種事情上,心眼就是小,就是敏感,這是天性,你得理解他。”
這些話,像一根根細針,扎在趙琳的心上。連婆婆都這麼說……難道真的是她錯了嗎?可是……可是她真的沒有那個心思啊!
“媽,我真的……”趙琳還想辯解,卻被王麗溫和地打斷了。
“琳琳,是不是誤會,不是你現在跟我解釋就能說清的。”王麗的聲音很柔和,卻帶着一種看透世事的通透,“關鍵是陽陽他心裏怎麼想。他現在鑽了牛角尖,認了死理,你越是急着解釋,他可能越是聽不進去,越是反感。”
她抽了張紙巾,遞給趙琳,語重心長地說:“聽媽一句勸,你先回去,讓他自己一個人靜靜。等他這股勁兒過去了,冷靜下來了,或許才能聽得進話。你現在逼他,只會把他推得更遠。”
讓他靜靜?
又是這句話。
周婷這麼說,婆婆也這麼說。
可是,要靜到什麼時候?萬一他永遠都不想聽呢?
趙琳看着婆婆溫和卻堅定的眼神,知道再說下去也無濟於事。婆婆是站在陳陽那邊的,她只會勸自己理解,勸自己等待。
巨大的失落和無力感將她包裹。她默默地站起身,擦幹眼淚,聲音低啞:“媽,那我先回去了。”
王麗點點頭,眼神裏滿是同情:“嗯,回去好好休息,別多想。會好的。”
趙琳失魂落魄地離開了陳陽父母家。坐進車裏,她卻並沒有立刻發動車子。
她趴在方向盤上,再也控制不住,壓抑的哭聲終於沖破了阻礙,在密閉的車廂裏爆發出來。肩膀因爲哭泣而劇烈地抖動着。
她不明白。
她真的不明白。
爲什麼明明只是一場誤會,陳陽卻要做得這麼絕?連一個解釋的機會都不肯給她?爲什麼所有人都覺得是她的錯?爲什麼她放下所有的驕傲主動來找他,卻連他的面都見不到,只換來一扇冰冷的、緊閉的門?
委屈、傷心、不甘、還有一絲被所有人指責的怨憤,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幾乎要將她撕裂。
她哭了很久,直到眼淚流幹,喉嚨沙啞,才疲憊地抬起頭,發動了車子。
夜色中,車子緩緩駛離老小區,融入城市的車流。她的心,卻像被困在了那間小小的次臥門外,冰冷而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