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窪村的夜深得像潑了墨，王奶奶家的煤油燈還亮着，昏黃的光透過窗櫺，在土路上投下一小片模糊的亮斑。張成把劉桂蘭的筆記本小心揣進內兜，又接過王麗遞來的U盤——U盤被她用紅繩系着，纏在手腕上，像個小小的護身符。
“走，去廠子。”張成拉開車門，五菱面包車的車門“吱呀”響了一聲，在靜夜裏格外刺耳。這車是老周去年從縣城二手市場淘的，車身噴着“柳河鄉合作社”的藍漆，車鬥裏還放着半袋沒卸的蘋果，是下午從西坡村拉回來的。
王麗坐進副駕，順手把座位上的舊外套往張成那邊挪了挪：“夜裏冷，你披着。”她擰動車鑰匙，發動機“突突突”響了半天，才勉強啓動，車玻璃上的霜花被暖風慢慢吹化，露出外面黑漆漆的蘋果園。
“原料庫得安排人守着，”張成搓了搓手，看着窗外飛速倒退的土坡，“讓老周帶幾個年輕村民輪班，再跟王所長說，派兩個民警過來，重點盯着原料庫的後門——那裏靠着山，最容易鑽人。”
“俺已經跟王所長發消息了，他說馬上派人過來。”王麗打了把方向盤，避開路上的石頭，“還有小芳，讓她把直播設備架在原料庫附近，開着夜視模式，就算有動靜，也能及時發現。”
車剛拐進番茄醬廠的岔路，就看見院子裏亮着燈——李大爺、老陳帶着十幾個村民已經到了，有的扛着木棍，有的拿着手電筒，還有人推着輛裝滿麻袋的三輪車。
“張同志！王書記！你們可回來了！”李大爺迎上來，手裏的木棍在地上戳得“咚咚”響，“俺們聽說那姓李的要搞破壞，都過來幫忙了！這麻袋裏是俺們從家裏扛來的玉米芯，堵在原料庫門口，就算他想點火，也燒不起來！”
老周正蹲在原料庫門口裝監控，看見他們，舉了舉手裏的攝像頭：“俺把家裏的舊監控也帶來了，裝了三個，前後門都能照到。小芳在裏面架直播設備，說要讓直播間的家人們也幫着‘盯梢’。”
張成走進原料庫，裏面堆着剛收的蘋果和白糖，空氣中滿是蘋果的甜香。小芳正蹲在角落裏調試設備，鏡頭對着原料庫的大門，屏幕上能清楚看到外面的場景。
“張哥，王姐，你們看，”小芳指着屏幕，“俺開了‘多人在線盯梢’，直播間裏有好幾個粉絲說願意熬夜幫咱們看，一有動靜就給俺發消息。”
“好主意！”王麗拍了拍小芳的肩膀，“不過你也別熬太晚，後半夜讓老周替你。”
安排好防守，已經是後半夜了。村民們分成三班，輪流守在原料庫周圍；民警也到了，背着警棍，在廠子周圍巡邏。張成和王麗坐在五菱面包車裏，看着原料庫的方向，車座上放着李姐送來的雜面饅頭和醃蘿卜——是特意熱過的，還帶着點溫度。
“吃點吧，墊墊肚子。”王麗遞過一個饅頭，“李姐說，雜面饅頭抗餓，能撐到天亮。”
張成接過饅頭，咬了一口，粗糙的面裏混着豆面的香味，就着醃蘿卜，吃得格外香。“等這事過去，咱們得好好謝謝李姐，”他含糊地說，“天天給咱們做這做那，比親姐還親。”
王麗笑了笑，把自己的饅頭掰了一半遞過去：“你吃吧，俺不餓。”她看着張成狼吞虎咽的樣子，眼神軟下來——從修路到建番茄醬廠，他就沒好好歇過，眼裏的紅血絲比上次談判時還重。
張成接過半塊饅頭，突然發現王麗的手凍得通紅，趕緊把自己的手套摘下來給她戴上：“怎麼不戴手套？凍壞了怎麼幹活。”
手套是老周送的，黑色的線手套，已經洗得發白，卻很暖和。王麗的指尖碰了碰張成的手心，帶着點涼，卻讓張成的心跳漏了一拍。她趕緊移開手，假裝看窗外：“快天亮了，你眯會兒吧，後半夜俺盯着。”
“一起眯會兒。”張成把座椅往後調了調，又把外套蓋在她身上，“車裏暖和，能睡一會兒是一會兒。”
天快亮時，突然傳來一陣狗叫——是村裏的大黃，拴在原料庫後門，平時很溫順，只有見了陌生人才會叫。
“醒了！”張成一下子坐起來，王麗也趕緊揉了揉眼睛，兩人抓起手電筒就往原料庫跑。
後門處，大黃正對着草叢狂叫，草叢裏有動靜，像是有人在躲。“誰在裏面？出來！”張成大喊着，手電筒的光柱掃過去，照出一個黑影——正是李啓明！
李啓明被發現，索性從草叢裏鑽出來，手裏拿着個汽油桶，臉上滿是凶相：“媽的！你們他媽還真敢守在這裏！”他把汽油桶往地上一摔，汽油灑了一地，刺鼻的味道瞬間彌漫開來，“老子今天就燒了這破倉庫！讓你們的番茄醬廠徹底完蛋！”
“你瘋了！”王麗往前一步，擋住原料庫的門，“裏面全是蘋果和白糖，一燒就着，你想連自己也燒死嗎？”
“燒死又怎麼樣！”李啓明惱羞成怒，撿起地上的打火機，“老子被你們逼得有家不能回，工作也沒了，你們也別想好過！張建軍說了，只要老子毀了這裏，他就幫老子跑路！你們他媽別多管閒事！”
“張建軍早就自身難保了！”張成拿出手機，調出省紀委發來的消息，“省紀委已經在抓他了，還有劉處長，他們的貪腐證據我們都有，你還指望他們幫你？你就是個替死鬼！”
李啓明的手頓了頓，眼神裏閃過一絲猶豫，卻很快又被瘋狂取代：“別他媽騙老子！張市長怎麼可能被抓？他跟省裏的人有關系！你們……你們就是想騙老子！”他舉起打火機，就要往汽油上點。
“住手！”王奶奶突然從後面跑過來，手裏拿着那個紅布包，聲音帶着哭腔，“志遠！你看這是什麼！這是你娘的記賬本！當年鄉幹部幫你娘湊醫藥費，王奶奶借你家錢，你娘都記在上面！你被李華文騙了！被張建軍騙了！他們就是利用你！”
李啓明回頭看見記賬本，身體晃了晃，打火機差點掉在地上。“俺娘的……記賬本？”他聲音發顫，眼神死死盯着那個紅布包，“不可能……李華文說，俺娘是被鄉幹部害死的……”
“是他騙你的！”王奶奶把記賬本遞過去，“你自己看！上面記着你娘的每一筆開銷，記着鄉幹部怎麼幫你家，你寄回的錢被同鄉挪用，鄉幹部還幫你去追！你娘臨死前說，讓你別記恨，要好好過日子！”
李啓明接過記賬本，手指抖得厲害，翻開第一頁，看見娘熟悉的字跡，眼淚一下子掉了下來。汽油桶滾在地上，他卻渾然不覺：“俺……俺錯了……俺不該聽他們的……俺不該害柳河鄉……”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警笛聲——是省紀委的人來了！昨天晚上，張成把U盤裏的視頻和記賬本的照片發給了陳主任，省紀委連夜部署，不僅要抓李啓明，還要趁機收網抓張建軍和劉處長。
“李啓明，你涉嫌縱火未遂、參與貪腐，跟我們走一趟吧。”省紀委的工作人員走過來，拿出手銬。
李啓明沒有反抗，只是緊緊攥着記賬本，眼淚滴在泛黃的紙頁上：“俺娘……俺對不起俺娘……”
看着李啓明被帶走，大家都鬆了口氣。王奶奶抹了把眼淚，拉着張成和王麗的手：“終於……終於能給志遠娘一個交代了。”
“是啊，”張成點頭，“以後柳河鄉再也不會有人搞破壞了。”
上午，省紀委傳來消息：張建軍和劉處長被抓了！在張建軍的辦公室裏，搜出了大量現金和銀行卡，還有一本秘密賬本，裏面記着他和劉處長挪用多個鄉鎮鄉村振興資金的記錄——除了柳河鄉的修路款和番茄醬廠資金，還有其他三個鄉鎮的水利款、危房改造款，總金額超過了一千萬！
村民們聽說後，都跑到番茄醬廠慶祝，有的放鞭炮，有的送蘋果，還有人把家裏的雞蛋往張成和王麗手裏塞。李姐在食堂裏忙了一上午，做了雜面饅頭、炒土豆絲，還有一鍋燉白菜，香味飄滿了整個院子。
“張同志，王書記，你們可得多吃點！”李大爺往張成碗裏夾了塊白菜，“要不是你們，俺們的路修不通，番茄醬廠也開不起來，更別說把這些貪官抓起來了！你們是俺們柳河鄉的大功臣！”
“大爺，您別這麼說，”張成笑着說，“這都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結果，沒有村民們的支持，俺們也做不成。”
王麗看着熱鬧的場面，突然拉了拉張成的衣角，往五菱面包車的方向指了指。張成跟着她走過去，王麗從車裏拿出個小盒子，遞給他：“昨天去縣城買的，給你的。之前你說喜歡吃蘋果，俺就買了個蘋果形狀的鑰匙扣，以後你開車，就能帶着了。”
盒子裏的鑰匙扣是木頭做的，刻着個小小的蘋果，上面還刻着“塬上紅”三個字。張成接過，掛在自己的車鑰匙上，心裏暖暖的：“謝謝你，王麗。”
“謝啥，”王麗的臉頰紅了，“以後……以後咱們一起把柳河鄉建設得更好，好不好？”
“好。”張成看着她，陽光灑在她臉上，眼裏滿是笑意——他知道，這句話，是他們對彼此的承諾，也是對柳河鄉的承諾。
就在這時，張成的手機響了，是陳主任打來的：“張成同志，恭喜你們！張建軍和劉處長已經招了，他們還交代了一個重要線索——省裏還有個‘大人物’在背後支持他們，負責幫他們掩蓋貪腐行爲，我們已經開始調查了。你們也要注意，可能還會有新的危險。”
掛了電話，張成的笑容僵住了。王麗看着他，眼裏滿是擔憂：“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張成握緊手裏的鑰匙扣，眼神變得堅定：“沒什麼，就是還有點尾巴沒清幹淨。不過沒關系，只要咱們一起，就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
陽光灑在五菱面包車上，藍漆的車身泛着光。遠處的蘋果園裏，紅彤彤的蘋果掛滿枝頭，風一吹，葉子“沙沙”響，像是在爲柳河鄉的未來鼓掌。張成和王麗站在車旁，看着眼前的一切，心裏都清楚——雖然還有新的挑戰，但只要他們一起，只要村民們一起，就一定能守護好這片黃土塬上的家，讓柳河鄉的日子，越過越紅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