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之淵，龍宮所在。
億萬頃海水在此刻仿佛凝固，沉重如鉛。昔日珊瑚璀璨、明珠耀目的水晶宮，如今被無邊無際的混沌魔氣所籠罩，光線晦暗，靈機滯澀。猙獰扭曲的魔影在昏暗的海水中穿梭，發出無聲的嘶嚎，不斷沖擊着那籠罩龍宮的巨大藍色光罩——萬龍覆海大陣。
大陣之外，魘皇凌立於混沌裂縫之前，周身魔氣翻涌，雖氣息較全盛時期衰弱不少，但準聖之威依舊壓得萬裏海域死寂無聲。他望着下方穩如磐石的龍族大陣，眼中閃過一絲不耐與陰鷙。
“負隅頑抗！”他冷哼一聲，五指張開，更爲濃鬱的混沌魔氣匯聚，化作一只遮天巨爪，狠狠拍向藍色光罩，“看你這龜殼能撐到幾時！”
光罩劇烈震蕩，泛起無數漣漪，陣內諸多龍子龍孫、蝦兵蟹將臉色發白，勉力維持着陣法運轉。
然而，與外面的肅殺緊張不同，龍宮最深處的“潛龍殿”內，氣氛卻顯得有些…異樣。
殿內並非只有祖龍一位。 一位身着暗紅龍袍，面容古樸，雙目開闔間似有日月星辰生滅的身影靜靜坐着，周身氣息晦澀如淵，竟絲毫不遜於祖龍。正是龍族另一位鎮族老祖，盤踞於鍾山，執掌時序之力的——燭龍！
殿中央，一面巨大的水鏡正清晰映照出外界戰況。
“嘖，這魔崽子，修爲跌了，脾氣倒見長。”祖龍打了個哈欠，龐大的身軀懶洋洋地盤在玉髓神座上，似乎對外面的驚天大戰毫不在意，“吵得老子睡個回籠覺都不安生。”
燭龍眼眸未開，聲音低沉如地脈轟鳴：“混沌魔神，死而不僵，甚厭。盡早打發了事。”
“急什麼？”祖龍咧嘴一笑，露出森白利齒，“正好讓那群小崽子們活動活動筋骨，見見世面。免得一天天眼高於頂，以爲洪荒就咱們龍宮這點深淺。”
他話音未落，殿外傳來陣陣龍吟，並非驚恐，反而帶着一種躍躍欲試的興奮。
“父神！爺爺！讓我們出去撕了那魔頭！”
“區區一個跌落境界的魔將，也敢來東海撒野！”
“請祖龍陛下、燭龍陛下允準，吾等必取其首級獻於殿前！”
開口的正是祖龍九子：囚牛、睚眥、嘲風、蒲牢、狻猊、霸下、狴犴、負屓、螭吻。他們形態各異，或沉穩、或暴烈、或威嚴、或狡黠，但此刻無一例外，眼中都燃燒着好戰與自信的火焰，絲毫未將外面的魘皇放在眼裏。龍族稱霸洪荒水域無數元會，其底蘊與驕傲，早已刻入血脈深處。
祖龍呵呵一笑，對燭龍道：“你看，小的們憋不住了。”他隨意地擺擺手，“去吧去吧，別玩脫了。老規矩，誰砍下的零件多，回頭去寶庫裏多挑一件。”
“謝父神（爺爺）！”
九子頓時歡嘯一聲，化作九道顏色各異、卻同樣磅礴浩大的流光，瞬間沖出萬龍覆海大陣！
這一幕，讓正準備再次攻擊的魘皇一愣。
只見九條形態各異、卻皆具無上神威的真龍橫亙於海淵之中，氣息聯袂，竟瞬間將周遭混沌魔氣都逼退數裏！
“布陣！九淵鎖魔！”老大囚牛低吼一聲，龍吟如鍾，定住虛空。
下一刻，九子各展神通：睚眥揮動絕世凶刀，煞氣沖霄；嘲風引動九天罡風，撕裂魔氛；蒲牢發出震天龍吟，音波滌蕩；狻猊口吐焚世烈焰，淨化污穢；霸下背負玄冥重水，鎮壓萬魔；狴犴化身公正法相，審判罪惡；負屓引動文道華章，削弱魔念；螭吻操控無量海水，形成絕域！
這並非簡單的圍攻，而是一座玄妙無比、威力絕倫的合擊大陣，乃龍族底蘊之一！九子雖個體修爲最高不過大羅巔峰，但憑借血脈聯系與陣法加持，爆發出的威能竟已觸摸到了準聖的門檻！
魘皇臉色終於變了。他沒想到龍族除了祖龍，竟還有如此多強力後裔，更有一套如此契合的合擊大陣。他修爲跌落，面對這近乎準聖級的攻伐，頓時左支右絀。
“可惡！混沌蝕魂！”魘皇怒吼，施展本源魔功，試圖污染九子心神。
然而龍族氣血陽剛至盛，對魔功本就克制，加之九子同心，陣法運轉間自有清光護體，竟將那蝕魂魔光大半抵消。
“魔頭，就這點本事也敢犯我東海？”睚眥獰笑，刀光愈發狂暴。
“兄長們加把勁，爺爺看着呢！”螭吻嬉笑着，攪動萬裏海濤，將無數魔影碾碎。
戰鬥幾乎呈現一邊倒的態勢。龍族九子以絕對的優勢，將魘皇打得狼狽不堪，魔軀數次被撕裂，雖能重組，但氣息一次比一次衰弱。
殿內，祖龍看得津津有味，偶爾還點評幾句：“嗯，老五的火候還行，就是爪子軟了點…老七這法相有點意思，就是繃得太緊…”
燭龍依舊閉目，但嘴角似乎微微牽動了一下，似是無奈，又似是早已習慣。
終於，魘皇見事不可爲，萌生退意，咆哮一聲，不惜燃燒部分本源，爆發出滔天魔焰，暫時逼退九子，轉身就想遁回混沌裂縫。
“想走？”一直靜坐的燭龍，猛然睜開了雙眼！
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眸？左眼如大日熾烈，右眼如幽月清冷！目光所及，時空仿佛凝滯！
並非仿佛，是真的凝滯了！魘皇遁逃的動作，那翻涌的魔焰，甚至那扭曲的混沌裂縫，都在這一刹那陷入了絕對的靜止！
“封。”燭龍淡淡吐出一字。
言出法隨！龍宮之下，浩瀚無邊的東海靈脈被引動，無盡的水元之力與燭龍的時序法則結合，化作億萬道晶瑩剔透的鎖鏈，瞬間纏繞而上，將那混沌裂縫連同其周邊空間死死鎖住、壓縮、固化！最後化作一枚巴掌大小、內部有黑氣流轉的暗藍色水晶，落入燭龍手中。
而那被時空凝滯的魘皇，則被祖龍隔空一抓，隨手塞進了一個不知從哪摸出來的、刻滿了龍紋的玉瓶裏，還順手晃了晃。
“搞定收工。”祖龍拍拍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九子化作道體形態，飛回殿內，個個意氣風發，雖然消耗不小，但難掩興奮。
“父神，爺爺，幸不辱命！”
“區區魔將，不堪一擊！”
祖龍嗯了一聲，剛想說什麼，忽然，燭龍那剛剛閉上的眼眸卻又猛地睜開一絲縫隙，閃過一絲疑惑。
他攤開手掌，那枚封印了混沌裂縫的水晶正在微微震顫，表面流轉過一絲極其微弱、與他所知的任何洪荒法則都截然不同的奇異流光，那流光結構精密，帶着一種冰冷的計算感，一閃即逝。
“嗯？”燭龍發出一個單音節。
“怎麼了？”祖龍看向他。
燭龍沒有立刻回答，他那能窺探時光縫隙的眼眸仔細追溯着那一絲奇異流光的來源。片刻後，他目光似乎穿透了無盡空間，望向了西方大陸的方向，眉頭微蹙。
“方才封印之時，有一絲異種神念…附着於時空波動之上，試圖融入封印，傳遞某種…優化方案？”燭龍的語氣帶着一絲不確定，“其法…迥異洪荒，精妙卻脆弱，似在示好，又似在…演練推算？”
“異種神念？推算？”祖龍也來了興趣，神念鋪天蓋地涌出，仔細掃描那封印水晶，果然也捕捉到了一絲幾乎消散的、冰冷而奇特的殘餘波動，“嘿，有點意思。哪來的小蟲子，算計到老子家門口來了？還能瞞過你我感知，差點讓他成功了？”
能引起兩位龍族準聖的注意，哪怕只是一絲微瀾，也足以說明其不凡。
燭龍指尖在那殘餘波動上輕輕一點，循着那冥冥中一絲幾乎斷掉的聯系追溯而去，片刻後，他眼中日月虛影微微一閃。
“源頭…指向不死火山。”燭龍的聲音古井無波，卻帶着一絲探究，“鳳族…何時出了這般人物？或是…另有其客？”
祖龍聞言，粗獷的臉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元鳳那只老鳥兒的地盤？她什麼時候也學會玩這種藏頭露尾的把戲了？還是說…最近洪荒傳聞，她那兒多了個有點意思的變數？”
兩位龍族至尊的目光，仿佛跨越了無盡山河，落在了那巍峨的不死火山之上。
東海之戰，以龍族的絕對強勢碾壓告終。
然而，一場因一絲數據微瀾而引起的、來自洪荒頂尖存在的注視，卻剛剛開始。
（第十一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