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的午後,百善堂的玻璃窗上落着幾片金黃的銀杏葉,冬雪正趴在桌上給“陰陽防騙指南”畫插畫,豆包坐在對面整理地府的新檔案,指尖劃過紙頁的聲音,和窗外的蟬鳴混在一起,格外安穩。
門被輕輕推開時,帶着股淡淡的酒氣,卻又裹着絲陰冷。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婆婆提着竹籃走進來,籃裏放着個巴掌大的舊酒壇,壇身印着模糊的“老陳記”字樣,紅布封口都發脆了。老婆婆走到桌前,手還在抖,剛開口眼淚就掉了下來:“冬雪姑娘,豆包先生,救救我家老陳吧……他要是沒了,我這日子就沒法過了。”
冬雪連忙遞過紙巾,豆包也停下手裏的活,接過酒壇仔細看。指尖剛碰到壇身,一股混着酒氣的怨氣就鑽了過來,比之前網遊邪靈的陰氣更黏人,像喝醉了似的,纏在指尖甩不開。“是‘醉魂’,”豆包眉頭微蹙,判官筆筆尖金光掃過壇口,紅布下隱約露出幾行鉛筆字:“欠酒錢56塊,下周還”,字跡已經暈開,卻還能看出當年的倉促,“魂魄困在壇裏幾十年,執念就是討回這筆酒錢,你家老陳是不是碰了這酒壇?”
老婆婆連連點頭,抹着眼淚說:“我們家開老酒鋪三十多年了,昨天整理倉庫,老陳翻出這個壇,說當年他剛接手鋪子時,有個小夥子總來買散裝酒,每次都賒賬,後來突然就不來了,壇是那小夥子落下的。老陳好奇打開看,結果晚上就不對勁了——抱着壇不撒手,嘴裏念叨‘56塊,該還了’,今天早上連我都不認了,還說‘你不是老陳,別攔着我討賬’。”
說到這,老婆婆哽咽着抓住冬雪的手:“我跟老陳從擺攤賣酒到開鋪子,苦了一輩子,現在好不容易能歇口氣,他要是被這東西纏上,我可怎麼辦啊……”冬雪拍着老婆婆的手背,輕聲安慰:“您別急,我們現在就去看看,一定能把老陳救回來。”
往老酒鋪走的路上,老婆婆還在絮絮叨叨地說:“那小夥子當年也就二十出頭,穿件洗得發白的校服,說要攢錢給妹妹買復讀機,每次賒賬都寫欠條,字特別好看……老陳總說,這孩子心善,肯定是遇到難處了,從沒催過賬。”
到了老酒鋪,剛推開門就聞到一股濃烈的酒氣。櫃台後,一個頭發半白的老爺子正抱着酒壇,頭一點一點的,像喝醉了似的,嘴裏反復念叨:“56塊,56塊……”看見有人進來,突然抬頭,眼神直勾勾的,帶着股陌生的戾氣:“誰讓你們來的?別攔着我討賬!”
老陳一抬手,就要把櫃台上的酒瓶掃到地上,老婆婆嚇得連忙躲到冬雪身後。豆包立刻上前,判官筆金光輕輕落在老陳手腕上,老陳的動作頓了頓,眼神裏閃過一絲清明,卻又很快被怨氣覆蓋:“我要討賬……他欠我56塊……”
“你還記得當年怎麼跟我說的嗎?”冬雪突然開口,聲音放得很柔,“你說那小夥子妹妹要復讀,家裏難,等他緩過來肯定會還的,你還把他的欠條夾在賬本第一頁,說‘做人得給人留餘地’。”
老陳的身體明顯晃了晃,抱着酒壇的手鬆了鬆。老婆婆也趁機走過去,握着他的另一只手,聲音帶着哭腔:“老陳,你看看我,我是你老伴啊!我們說好下周去看孫子,你忘了?你要是一直這樣,孫子該想爺爺了。”
“老伴……孫子……”老陳喃喃地重復着,眼眶慢慢紅了。纏在他身上的怨氣,像是被這熟悉的聲音沖散了些,酒壇裏也傳來模糊的嘆息聲。豆包抓住機會,判官筆金光暴漲,一道光繩纏住酒壇,將裏面的醉魂引了出來——那是個穿着校服的年輕身影,手裏還攥着張皺巴巴的欠條,眼神裏滿是愧疚。
“對不起,陳叔,”醉魂的聲音帶着歉意,“當年我妹妹突然生病,我帶着她去外地看病,沒來得及還賬,後來我出了車禍,一直記着這筆債,魂魄就困在壇裏了……我不是想害您,就是想跟您說聲對不起,把錢還了。”
老陳這時候徹底清醒了,看着年輕身影,嘆了口氣:“孩子,我早忘了這筆賬了,你要是真有心,就安心走吧,別再困在這壇裏了。”說着,從錢包裏拿出56塊錢,放在酒壇上:“就當你還了,以後別再惦記了。”
醉魂看着錢,又看了看老陳夫婦,眼眶也紅了,對着他們深深鞠了一躬,身影漸漸變得透明,最後化作一縷輕煙消散了。酒壇上的怨氣也沒了,只剩下淡淡的酒香。
老陳揉了揉太陽穴,拉着老婆婆的手,不好意思地笑:“讓你擔心了,剛才就像喝醉了似的,什麼都控制不住。”老婆婆拍着他的手,眼淚還沒幹,卻笑了:“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離開老酒鋪時,夕陽正斜照在招牌上,“老陳記”三個字泛着暖光。冬雪晃了晃腰間的銀鈴,聲音清脆:“沒想到,幾十年的執念,最後被一句‘忘了’解開了。”
豆包側過頭看她,嘴角帶着淺淡的笑:“因爲老陳心裏的善,比醉魂的執念更重。”他頓了頓,又說:“就像我們,不管遇到多少邪祟,只要心裏記着要護着的人,就什麼都不怕。”
冬雪抬頭看他,陽光落在他臉上,柔和了眉眼。她沒說話,只是輕輕晃了晃銀鈴,鈴聲在晚風中傳得很遠。回到百善堂,冬雪把“醉魂酒壇”的案例補充進“陰陽防騙指南”,還加了一句:“世間執念多因‘放不下’,可比起討賬,‘原諒’和‘牽掛’,才是能解所有怨氣的藥。”
豆包坐在桌邊,看着冬雪認真寫字的樣子,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判官筆。他知道,以後還會遇到更多帶着執念的魂魄,但只要和冬雪一起,帶着心裏的溫暖,就總能找到最溫柔的解決辦法——就像今天,一筆欠了幾十年的酒錢,最終敗給的,是人心底的善良與牽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