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時據點是間位於會展中心附近的老式公寓，牆皮有些剝落，家具簡單到只有一張折疊桌、三把椅子和兩張行軍床。窗外的夜色漸濃，霓虹燈光透過蒙着灰塵的玻璃，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林野、蘇瑤和唐小糖圍坐在折疊桌旁，桌上擺着喝剩的礦泉水瓶和幾張揉皺的慈善晚宴場地草圖，空氣中還殘留着白天工地戰鬥的硝煙味。
“今天能逼退夜鷹，算運氣好。”林野率先開口，指尖在草圖上的“地下二層”標注處輕輕點了點，“但他肯定不會放棄，明天慈善晚宴，他大概率會混在工作人員裏，我們得加派對‘銀色面具’的警戒。”
唐小糖抱着膝蓋坐在椅子上，粉色洛麗塔裙沾了點白天的灰塵，卻依舊睜着亮晶晶的眼睛：“我已經黑進了晚宴的工作人員登記系統，所有戴面具的崗位——比如禮儀、道具組，都標注出來了，明天遠程發給你們。對了蘇姐，你剛才和夜鷹打的時候，胳膊是不是被劃傷了？”
蘇瑤正低頭擦拭消音手槍，聞言動作頓了頓，捋起黑色風衣的袖口——蒼白的小臂上，一道細細的血痕蜿蜒而下，是剛才夜鷹的短刀劃破的，之前只顧着追人，沒來得及處理。“小傷，不礙事。”
“怎麼能不礙事！”唐小糖立刻從背包裏翻出急救包，拉過蘇瑤的胳膊，小心翼翼地用碘伏消毒，“這刀上萬一有細菌怎麼辦？林野哥，你幫我拿一下紗布。”
林野應聲遞過紗布，目光卻落在蘇瑤的小臂上——除了新鮮的傷口，那裏還布滿了深淺不一的舊疤，有的是刀傷，有的是 gunshot留下的彈痕，最顯眼的是一道從手肘延伸到手腕的長疤，邊緣整齊，顯然是被鋒利的軍用匕首劃開的。這些傷痕，絕不是普通叛逃者能有的，更像是常年遊走在生死邊緣的殺手才會留下的印記。
蘇瑤察覺到他的目光，不動聲色地抽回胳膊，自己纏繞紗布：“以前執行任務時留下的，習慣了。”
“執行什麼任務啊？”唐小糖隨口問，話音剛落就意識到失言，吐了吐舌頭，“對不起蘇姐，我不該問的。”
“沒事。”蘇瑤的聲音很淡，卻悄悄抬眼掃過林野——剛才在工地，林野推開她的動作幹淨利落，那不是普通的應急反應，而是“利劍”特工特有的“側旋閃避”技巧，能在最短時間內將同伴帶離危險區域，同時保持反擊姿勢。更讓她在意的是，林野對付那兩個黑鷹小隊成員時，電擊棍的落點精準無比，全是人體神經密集的薄弱部位，既不會致命，又能瞬間喪失行動力，這是特工訓練裏“非致命制服”的核心課程，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掌握。
折疊桌旁的氣氛漸漸變得微妙。三人都沒再說話，卻各自在心裏復盤着這段時間的點滴細節，那些被忽略的“異常”此刻像碎片般拼湊起來，指向一個個不敢輕易戳破的猜測。
唐小糖最先打破沉默，她把急救包推到桌子中央，拿起一張草圖：“我們再對對明天的分工吧？林野哥負責接近陳鋒拿鑰匙，蘇姐去地下二層拆炸彈，我在通風管道裏遠程監控通訊，對吧？”
“對，但有個變化。”林野收起思緒，指着草圖上的“主宴會廳後台”，“剛才老K發來消息，陳鋒明天會以‘海嵐集團慈善顧問’的身份出席，會提前半小時到後台休息室，那裏安保最鬆，是拿鑰匙的最佳時機。”
蘇瑤點頭，將手槍放在桌上，槍口朝向地面：“我和‘先生’的聯絡員確認過，地下二層的守衛會在晚宴開始後換班，換班間隙有三分鍾空檔，足夠我進去拆炸彈。但眼鏡蛇說炸彈有雙重保險，除了鑰匙，還要輸入密碼，密碼只有陳鋒知道。”
“那怎麼辦？”唐小糖皺起眉，“總不能讓林野哥拿了鑰匙再去問密碼吧？太危險了。”
“不用。”林野從帆布包裏拿出一個微型竊聽器，“我會把這個貼在陳鋒的西裝上，他和手下對話時，很可能會提到密碼。小糖，你負責監聽，一旦聽到密碼，立刻傳給蘇姐。”
“包在我身上！”唐小糖接過竊聽器，小心翼翼地放進自己的粉色帆布包。
討論完分工，唐小糖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我有點困了，能不能先睡一會兒？明天要早起呢。”
“去吧，床在那邊。”蘇瑤指了指牆角的行軍床，“睡之前檢查一下你的設備，確保明天能正常運行。”
“知道啦！”唐小糖抱着自己的背包，蹦蹦跳跳地走到行軍床旁，很快就傳來了輕微的鼾聲——今天的驚嚇和奔波讓她耗盡了力氣。
折疊桌旁只剩下林野和蘇瑤兩人，空氣再次安靜下來，只有窗外偶爾傳來的車流聲。
“你不是普通程序員。”蘇瑤突然開口，語氣肯定，不是疑問。
林野握着礦泉水瓶的手頓了一下，沒有否認，只是抬眼看向她：“你也不是普通的叛逃者。”
兩人的目光在昏暗的燈光下交匯，沒有敵意，只有一種“彼此都藏着秘密”的坦誠。
“你剛才在工地的‘側旋閃避’，是‘利劍’特工的標準動作。”蘇瑤的指尖在桌面上輕輕敲擊，“還有你對付黑鷹小隊成員的手法，非致命卻精準，只有‘利劍’的精英訓練課程才會教這個。星途科技的陷阱項目，你能輕易識破監控程序和虛假算法，普通程序員根本做不到。”
林野沉默了幾秒，從口袋裏掏出那個銀色的打火機，摩挲着外殼上的“磊”字：“你說得對，我是‘利劍’退役特工。三年前，我和搭檔趙磊執行‘獵影’任務，被陳鋒背叛，趙磊犧牲，我因爲愧疚退役，來到海嵐市，本來想過普通人的日子，沒想到會遇到你和小糖。”
這是他第一次向蘇瑤坦白真實身份，沒有隱瞞，也沒有保留。
蘇瑤的眼神緩和了些，看向那個打火機的目光帶着一絲理解——那是同伴的遺物，是刻在心底的執念，她的抽屜裏也放着一張和搭檔的合影，同樣是支撐她走下去的力量。“我以前是暗影組織的‘利刃’小隊成員，負責暗殺任務。”她緩緩開口，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三個月前，組織讓我處決一批發現人體實驗秘密的平民，我拒絕了，被列爲叛徒，搭檔爲了掩護我撤離，被陳鋒殺了。”
林野的心髒猛地一縮——原來蘇瑤的經歷和他如此相似，都是被陳鋒背叛，都是爲了紀念犧牲的搭檔而反抗。“‘先生’是誰？他爲什麼幫你？”
“我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只知道他一直在收集暗影組織和海嵐集團合作的證據，想徹底扳倒他們。”蘇瑤搖頭，“他在我叛逃後找到我，給我提供庇護和情報，條件是幫他拿到陳鋒手裏的核心文件。”
“核心文件？是和海嵐集團合作的那份？”
“對，裏面有他們進行人體實驗和非法武器交易的證據，是扳倒他們的關鍵。”蘇瑤的眼神變得銳利，“陳鋒想在慈善晚宴上炸掉所有合作方，就是爲了銷毀證據，獨占海嵐集團的地下業務。”
兩人的對話漸漸深入，從各自的經歷聊到對陳鋒的了解，從暗影組織的內部結構聊到“利劍”的行動模式。越聊越發現，他們雖然來自對立的陣營，卻因爲共同的仇人、相似的遭遇，形成了一種奇特的共鳴。
“你手臂上的疤，是訓練時留下的？”林野忍不住問，指的是那道最長的刀疤。
“是陳鋒劃的。”蘇瑤的聲音冷了下來，“五年前，我在訓練基地不服他的指揮，他用軍用匕首劃的，說‘叛徒就該有叛徒的樣子’，現在想想，他那時候就和組織外的勢力有勾結了。”
林野的拳頭微微握緊——陳鋒不僅害死了趙磊，還這樣對待曾經的下屬，簡直喪心病狂。“明天慈善晚宴，我們一定要拿到鑰匙和密碼，拆除炸彈，同時拿到核心文件，讓他付出代價。”
“嗯。”蘇瑤點頭，目光轉向熟睡的唐小糖，“小糖的身份，你清楚嗎？”
“‘幽靈’組織的黑客，代號‘糖兔’，來海嵐市是爲了查她哥哥的死因，她哥哥是海嵐集團的研究員，因爲發現人體實驗被僞裝成意外身亡。”林野說，“老K查到的資料，應該沒問題。”
“她很單純，卻很勇敢。”蘇瑤的語氣裏帶着一絲溫柔，“明天讓她待在通風管道裏，別讓她卷入正面沖突，太危險了。”
“我會保護好她的。”林野的語氣堅定。
折疊桌旁的燈光昏黃，兩人的身影在牆上投下交疊的影子。曾經的身份對立、彼此試探，在坦誠的對話中漸漸消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基於共同目標的信任。他們都知道，明天的慈善晚宴是一場豪賭，贏了，就能揭露真相，告慰犧牲的同伴；輸了，不僅是他們三人，還會有無數無辜者葬身火海。
“你說‘先生’會不會有問題？”林野突然問，“他知道的太多了，連‘利劍’的訓練課程都清楚，而且一直不肯露面，總覺得有點可疑。”
蘇瑤皺起眉：“我也有過懷疑，但他提供的情報都很準，而且沒有傷害過我們。現在我們沒有選擇，只能相信他，等解決了陳鋒，再查他的身份。”
“也好。”林野點頭，將打火機放回口袋，“時間不早了，你睡一會兒吧，我守上半夜，下半夜叫你。”
“不用，輪流守夜太浪費體力，我們一起靠在椅子上眯一會兒，有動靜互相提醒。”蘇瑤將行軍床讓給唐小糖，自己拉過一把椅子，靠在牆上，閉上眼睛。
林野也拉過一把椅子，坐在她對面，目光警惕地掃過門窗。窗外的霓虹燈光忽明忽暗，映在蘇瑤的臉上，讓她平日裏冷硬的輪廓柔和了許多。他想起第一次見到蘇瑤時，她穿着職業裝，面無表情地收房租，眼神裏滿是疏離；而現在，這個曾經的敵人，卻成了可以並肩作戰的夥伴。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唐小糖的鼾聲均勻而綿長，像一首安靜的催眠曲。林野的眼皮漸漸沉重，卻始終保持着半清醒狀態——這是特工訓練的本能，哪怕在休息時，也能對周圍的動靜保持警惕。
迷迷糊糊中，他感覺有人碰了碰他的胳膊，睜開眼，看到蘇瑤正遞過來一瓶礦泉水：“喝點水，別睡着了。”
林野接過水，喝了一口，冰涼的液體讓他瞬間清醒：“你也沒睡？”
“習慣了，很少能睡安穩。”蘇瑤的目光望向窗外，“以前在組織裏，每天都要提防被背叛，睡覺都要握着刀，現在雖然安全點，卻還是改不了這個習慣。”
林野沉默了，他懂這種感覺。趙磊犧牲後，他也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敢深睡，總覺得一閉眼就會看到雨林裏的爆炸和趙磊染血的臉。“會好起來的，等解決了陳鋒，我們都能睡個安穩覺。”
“希望吧。”蘇瑤的聲音很輕，卻帶着一絲向往。
凌晨三點，唐小糖突然翻了個身，嘴裏嘟囔着：“奶茶……珍珠……”
林野和蘇瑤相視一笑，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這個天真的小姑娘，像是黑暗中的一縷光，照亮了他們充滿仇恨和危險的世界，也讓他們更加堅定了要守護好這份“平凡”的決心。
“明天拿到核心文件後，你打算怎麼辦？”林野問。
“交給‘先生’，然後找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開一家小書店。”蘇瑤說，“你呢？”
“回梧桐花園，繼續做我的‘普通程序員’，偶爾幫老K處理點小麻煩，也算對得起‘利劍’的培養。”林野笑了笑，“小糖肯定會繼續直播，到時候我們還能一起做飯，就像以前那樣。”
“嗯，像以前那樣。”蘇瑤的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容，這是林野第一次看到她露出這樣輕鬆的表情。
天色漸漸亮了起來，窗外的霓虹燈光被晨曦取代，柔和的陽光透過玻璃照進來，落在三人身上。唐小糖也醒了，揉着眼睛坐起來：“天亮啦？我們是不是該準備出發了？”
“再等一會兒，七點半出發，八點到達晚宴場地，剛好趕上陳鋒去後台休息室。”林野看了看表，“小糖，檢查你的設備，蘇姐，確認武器和通訊器，我聯系老K，讓他的人在外面接應。”
三人快速行動起來，唐小糖抱着平板，手指在鍵盤上飛快敲擊，檢查防火牆和監控程序；蘇瑤將消音手槍和折疊匕首藏進禮服夾層，換上了之前準備好的黑色晚禮服，長發挽起，露出精致的鎖骨，完全看不出是個能和殺手搏鬥的狠角色；林野則換上了服務員的制服，手裏拿着托盤，托盤上放着裝有竊聽器的香檳杯——這是他混入後台休息室的僞裝。
七點半，三人準時出發。出租車裏，唐小糖將微型通訊器遞給林野和蘇瑤：“這個是加密的，只有我們三個人能聽到，我在通風管道裏的入口在後台東側，隨時等你們的消息。”
“小心點。”林野拍了拍她的肩膀。
蘇瑤也點了點頭：“遇到危險，立刻啓動信號屏蔽器，別逞強。”
“知道啦！”
出租車停在會展中心後門，三人下車，按照預定計劃分開行動：林野提着托盤，走向後台休息室的方向，臉上掛着標準的服務員微笑；蘇瑤則混入參加晚宴的嘉賓中，朝着電梯口走去，目標是地下二層；唐小糖背着粉色的帆布包，假裝是工作人員，鑽進了東側的通風管道入口。
會展中心裏已經熱鬧起來，工作人員忙碌地布置着場地，嘉賓們穿着華麗的禮服，談笑風生。誰也不會想到，這看似光鮮亮麗的慈善晚宴背後，隱藏着炸彈的威脅、殺手的陰影，還有三個爲了真相和正義而戰的年輕人。
林野提着托盤，順利進入後台休息室區域。他的目光快速掃過，很快就看到了穿着黑色西裝、戴着金絲眼鏡的陳鋒，正和幾個海嵐集團的高管談笑風生，手指上戴着一枚鑲嵌着藍寶石的戒指——根據眼鏡蛇的供詞，炸彈鑰匙就藏在戒指裏。
蘇瑤站在電梯口，假裝整理禮服，目光警惕地觀察着周圍的安保人員。電梯門打開，她和幾個嘉賓一起走進去，按下了“地下二層”的按鈕。
唐小糖在通風管道裏爬行，狹小的空間裏布滿了灰塵，她卻毫不在意，手裏的平板屏幕上顯示着實時監控畫面，清晰地看到林野和蘇瑤的動向。
三人雖然分開了，卻通過加密通訊器保持着聯系，無形的羈絆將他們緊緊連在一起。
“林野，陳鋒在休息室靠窗的位置，身邊有兩個保鏢。”唐小糖的聲音從通訊器裏傳來。
“收到。”林野提着托盤，慢慢走近休息室，臉上的笑容恰到好處。
“蘇瑤，電梯裏有個穿黑色風衣的男人，戴銀色面具，是夜鷹！”唐小糖的聲音突然變得緊張。
蘇瑤的心髒瞬間收緊，下意識地摸向禮服夾層裏的手槍，目光冷冷地看向身邊那個穿黑色風衣的男人——果然是夜鷹，他居然混在嘉賓裏，目標顯然是她。
“別慌，他沒認出我。”蘇瑤的聲音很輕，通過通訊器傳給林野和唐小糖，“按原計劃進行，我能應付。”
林野已經走到休息室門口，聽到通訊器裏的內容，心裏一緊，卻沒有停下腳步——現在不能打亂計劃，只能相信蘇瑤。
通風管道裏的唐小糖握緊了手裏的信號屏蔽器，眼睛緊緊盯着屏幕，隨時準備幹擾夜鷹的通訊。
會展中心的鍾聲敲響了八下，慈善晚宴即將開始。陽光透過巨大的玻璃幕牆，照亮了金碧輝煌的大廳，卻照不進地下二層的黑暗，也照不透人心的險惡。
林野深吸一口氣，推開了休息室的門，朝着陳鋒的方向走去。蘇瑤站在電梯裏，看着夜鷹的背影，手指扣緊了手槍的扳機。唐小糖在通風管道裏，屏住呼吸，監控着全場的動靜。
身份的猜測已經解開，過往的秘密也已坦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