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絕對的黑暗。沈星海在劇烈的顛簸中死死抓住操縱杆，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深海獵人號像一片落葉般在狂暴的暗流中翻滾，所有儀表盤都閃爍着刺眼的紅色警告。
"穩定器失效！"駕駛員的聲音在通訊器中破碎成電子雜音，"我們被卷入了...某種...能量漩渦..."
又一陣劇烈的沖擊襲來，沈星海的額頭重重撞在控制台上。溫熱的血液順着眉骨流下，在失重環境中形成漂浮的血珠。他胡亂抹了一把，強迫自己聚焦在唯一還能工作的備用屏幕上——那是凌薇改裝過的生物能量探測器，此刻正顯示着令人費解的數據：周圍海水中的生物電活動呈幾何級數增長，仿佛整片海域突然"活"了過來。
"所有人抓緊！"沈星海用盡全力拉下緊急制動杆，深潛器的推進器噴出高壓水流，試圖抵消旋轉的動量。金屬外殼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聲，焊接點開始崩裂，細密的水珠從縫隙中滲入。
"深度3500米...還在下墜..."副駕駛的聲音已經變了調，"壓力殼即將達到極限！"
沈星海快速掃視艙內。四名隊員被甩在不同的角落，其中兩人的深潛服已經破裂，正用應急補漏膠掙扎着修補。凌薇的發光水母樣本瓶全部破碎，那些發光的生物在艙內漂浮，形成詭異的藍色光點。
突然，所有噪音都消失了。深潛器停止了旋轉，以一種詭異的平穩狀態緩緩下沉。沈星海看向觀察窗——外面的海水不再是熟悉的漆黑，而是一種朦朧的深藍，仿佛有微弱的光源從下方照射上來。
"我們...停下來了？"副駕駛不敢相信地檢查儀表，"但深度還在增加..."
沈星海沒有回答。他的注意力被探測器吸引住了——屏幕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能量信號，就在正下方。不是點狀源，而是延展的、有結構的...像是一座城市。
"調整探照燈角度，"他命令道，"向下30度。"
光束刺破深海的黑暗，照在海底沉積物上。不是預期的平坦海床，而是一片傾斜的坡面，覆蓋着厚厚的沉積層。更令人驚訝的是，坡面上散布着無數發光的晶體，排列成規則的幾何圖案，一直延伸到光束無法到達的黑暗深處。
"上帝啊..."一名隊員喃喃道，"那是什麼？"
沈星海調整深潛器的姿態，讓光束沿着晶體"道路"延伸的方向移動。在光束的極限處，隱約可見一個巨大的陰影輪廓——過於規則的邊緣顯示它絕非自然形成。
"記錄坐標，"沈星海的聲音因激動而嘶啞，"我們可能發現了..."
他的話被一陣刺耳的金屬扭曲聲打斷。深潛器突然傾斜，重重地撞在海底坡面上。所有人都被甩向前方，沈星海的肋骨狠狠撞在控制台邊緣，劇痛讓他眼前發黑。
"主推進器受損！"副駕駛喊道，"我們擱淺了！"
沈星海咬牙忍住疼痛，檢查系統狀態。壞消息接踵而至：通訊系統完全癱瘓，導航儀損壞，氧氣循環系統效率降至60%。唯一的好消息是壓力殼奇跡般地保持了完整，暫時沒有崩解的危險。
"檢查外部攝像頭，"他喘息着說，"看看我們撞上了什麼。"
副駕駛調出外部畫面。深潛器的腹部卡在一塊突出的岩石上，周圍散落着更多發光晶體。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岩石本身——表面過於光滑，有明顯的切割痕跡，更像是建築構件而非自然地質結構。
"那不是石頭..."沈星海突然明白了，"那是台階。"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盯着那個畫面。確實，如果從更大的視角看，那塊"岩石"更像是某種階梯或台子的一部分，只是被厚厚的沉積物和海藻覆蓋了。
沈星海做出了決定："我要出艙查看。"
"太危險了！"副駕駛反對道，"我們不知道外面有什麼，也不知道那些晶體是什麼物質..."
"正因如此才需要查看。"沈星海已經開始穿戴備用深潛服，"如果那真的是人造結構，可能是人類歷史上最重大的發現。"
深潛服的密封性檢查比平時多花了一倍時間——沈星海不能冒險讓任何未知物質進入艙內。當他最終打開氣閘艙門時，一股冰冷的海水涌了進來，深潛服的溫度調節系統立刻啓動，抵御接近冰點的海水。
外部世界安靜得可怕。沈星海的耳機裏只有自己的呼吸聲和偶爾的電流雜音。探照燈的光束在異常清澈的海水中劃出一道明亮的光路，照亮了更多細節：那些晶體不是隨機散布的，而是沿着某種溝槽排列，像是被精心放置的。
他小心地邁出第一步，磁力靴牢牢吸附在金屬台階上。這個確認讓他心跳加速——確實是金屬，而且沒有鏽蝕的痕跡。什麼樣的金屬能在深海中保持數千年不腐？
沈星海沿着台階下行，晶體越來越多，光芒也越來越強。當他轉過一個拐角時，探照燈照到了台階盡頭的東西——一堵牆。不，準確地說，是一扇門。巨大的圓形金屬門上刻滿了陌生的符號，中心是一個凹槽，形狀與他夢中見過的藍色晶體完全吻合。
"這不可能..."沈星海的聲音在顫抖，"我夢到過這個地方..."
就在這時，他的深潛服警報突然響起——外部能量讀數飆升。門上的符號一個接一個亮起藍光，那些排列在溝槽中的晶體也開始同步閃爍，節奏與B7區的能量波動完全一致：每23分鍾一次。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沈星海感到一陣熟悉的刺痛感從指尖傳來，就像之前接觸藍晶樣本時一樣。但這次更強烈，更...親密。仿佛那些晶體不是外在的物體，而是他身體延伸出去的一部分。
"沈工？沈工！"副駕駛的聲音突然在耳機裏炸響，"快回來！深潛器檢測到大規模能量波動！"
沈星海剛要回應，整個海底突然震動起來。台階下方的門縫中滲出耀眼的藍光，周圍的晶體瘋狂閃爍。一股無形的力量將他推向門的方向，深潛服的警報聲連成一片。
"沈星海！立即返回！"這次是凌薇的聲音，她不知何時接入了通訊頻道，"那些晶體是某種天線！它們正在放大能量波動！"
沈星海掙扎着想要後退，但那股力量太強大了。他的探照燈突然熄滅，深潛服的所有系統一個接一個失效。在絕對的黑暗中，只有門上的藍光越來越強，照亮了門上那個凹槽的細節——它的形狀和尺寸，與沈星海口袋裏那塊藍晶碎片完美匹配。
"凌薇..."沈星海在通訊完全中斷前的最後一刻說道，"告訴墨淵院長...我找到了'淵寂'..."
然後，黑暗吞噬了一切。沈星海感到自己在墜落，不是物理意義上的下墜，而是意識層面的沉淪。無數畫面閃過他的腦海：發光的城市、巨大的水晶塔、半人半魚的生物...最後是一個聲音，不是通過耳朵，而是直接在他腦海中響起的低語：
"終於...你回來了..."
當沈星海再次恢復意識時，他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巨大的圓形大廳中心。深潛服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陌生的藍色長袍。大廳的牆壁全部由發光晶體構成，頂端高得看不見頂。正前方，一個模糊的人形輪廓從藍光中緩緩走出。
"歡迎回家，守望者。"那個身影說道，聲音如同深海般古老而平靜。
沈星海想說話，想提問，想逃跑——但身體不再聽從使喚。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個身影越來越近，伸出一只半透明的手，輕輕按在他的額頭上。
世界再次陷入黑暗。但在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沈星海明白了兩個可怕的事實：第一，這不是夢；第二，他再也不是從前的自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