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內帑五千兩白銀的“恩賞”,如同一塊燒紅的烙鐵,將張銳牢牢焊死在了京營這口沸騰的油鍋之上。王承恩的儀仗剛消失在營門外,那股無形的壓力便如同實質的鉛雲,沉沉壓在了那破敗小院的上空。

院門緊閉,隔絕了外面無數雙貪婪、驚疑、怨毒的眼睛。王猛如同鐵塔般守在門口,腰間挎着從柳河莊帶來的磨利柴刀,虎目圓睜,警惕地掃視着院牆外影影綽綽的人影。幾個隨他抬糧而來的柳河莊莊戶,此刻也成了臨時的護衛,手持削尖的木棍,臉色發白卻強自鎮定。

屋內,燭火搖曳。那張唯一的書案上,攤開着王承恩留下的內帑撥款手諭和物資調撥文書。旁邊,則是孫德茂“呈上”的那幾大摞如同裹腳布般又臭又長的賬簿。五千兩白銀,精鐵三千斤,硝石硫磺各五百斤…這些足以讓任何一支軍隊脫胎換骨的資源,此刻卻散發着致命的誘惑和刺骨的寒意。

“少爺…這…這銀子燙手啊!”福伯佝僂着背,臉上滿是憂懼,“外面那些兵痞,眼珠子都綠了!還有那孫德茂…吃了這麼大癟,絕不會善罷甘休!咱…咱守得住嗎?”

張銳沒有回答。他的手指在粗糙的桌面上緩緩劃過,目光冰冷地掃過那些賬簿上觸目驚心的“實收”、“支銷”、“實發”數字。蛀蟲!整個京營,從將官到胥吏,早已被這些蛀蟲蛀空!皇帝的五千兩,不過是丟進蟻穴的一塊糖,只會引來更瘋狂的撕咬!

“守不住,也要守。”張銳的聲音低沉而堅定,“這不僅是銀子,是皇命!更是我們立足的根基!王猛!”

“在!”門外的王猛應聲如雷。

“從即刻起,此院便是中軍所在!加雙崗!凡無我手令,擅闖者,無論軍階,立斬!”張銳的聲音帶着金鐵般的決絕。

“得令!”王猛眼中凶光一閃,反手抽出腰間柴刀,寒光刺目!他對着幾個莊戶吼道:“聽見沒?!都給老子打起精神!誰敢靠近院門三步,給老子往死裏招呼!”

第一步:汰弱留強!

皇帝的旨意是“整頓營伍,汰弱留強”。這不僅是軍令,更是張銳刮骨療毒、重塑力量的唯一途徑!他拿起那份污跡斑斑的名冊,對着燭光,開始艱難地梳理。剔除那些明顯胡編亂造的名字,剔除那些白發蒼蒼的老者和稚氣未脫的孩童(部分可轉去火頭軍或輔兵),剔除那些油頭粉面、一看便是市井潑皮的兵痞…最終,名冊上勉強能稱爲“兵”的,只剩下三百二十七個名字!其中還包括了孫德茂和他的幾十個心腹打手!

空額率高達七成以上!觸目驚心!

張銳在名冊上重重畫下一個圈,將汰除名單單獨列出。他知道,這份名單一旦公布,無異於向整個盤踞在京營的利益集團宣戰!風暴,即將來臨!

汰弱留強的告示,如同投入滾油的冷水,瞬間引爆了整個死氣沉沉的營區!

告示張貼在營門和校場最顯眼處,白紙黑字,蓋着遊擊將軍鮮紅的印鑑。上面清晰地列出了被汰除的七百餘個名字(包括大量空額),並嚴令三日內,名冊上所有留用之兵,必須在校場集結點卯,重新編伍!逾期不至或頂替冒名者,軍法從事!

告示前,人山人海!被汰除的老弱和兵痞們如喪考妣,哭嚎叫罵,怨氣沖天!那些僥幸留在名冊上的,也大多惶惶不安,交頭接耳。整個京營,如同被捅破的馬蜂窩,徹底炸開了鍋!

“憑什麼汰老子?!老子當兵吃糧十幾年了!”

“狗屁遊擊!一上來就砸老子飯碗!跟他拼了!”

“汰弱留強?老子看你才是弱!有種出來單挑!”

“孫千總!孫千總您給評評理啊!”

喧囂的聲浪幾乎要掀翻營房的屋頂。在幾個明顯是孫德茂心腹的兵痞暗中煽動下,人群的怒火迅速被引向張銳所在的小院。數百名被激怒的汰除兵丁和老弱,夾雜着部分渾水摸魚的兵痞,如同決堤的洪水,手持着鏽蝕的刀槍、棍棒甚至磚頭石塊,紅着眼睛,嘶吼着沖向那孤零零的小院!

“殺了那狗官!”

“搶銀子!”

“砸了他的狗窩!”

群情洶洶,如同失控的獸群!

小院內,王猛和幾個莊戶臉色凝重,握緊了手中的武器。王猛舔了舔幹裂的嘴唇,眼中非但沒有懼色,反而燃燒起嗜血的興奮:“來得正好!老子的大刀早就飢渴難耐了!”

“守住院門!一步不退!”張銳的聲音從屋內傳出,冰冷如鐵。他並未露面,只是透過窗櫺縫隙,冷冷地注視着外面洶涌的人潮。他知道,孫德茂要的就是這個局面!借這些被煽動起來的“暴民”之手,沖擊軍衙,制造混亂,甚至將他亂刃分屍!事後只需推說“士卒譁變,遊擊大人不幸罹難”,便可輕鬆脫身,還能吞掉那五千兩白銀!

人潮越來越近,猙獰的面孔清晰可見!沖在最前面的,正是那幾個手腕帶着詭異蜘蛛眼刺青的兵痞,眼神凶狠,動作矯健,絕非普通兵油子!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咻——!”

一支響箭帶着淒厲的尖嘯,猛地射向沖在最前面那個蜘蛛眼兵痞的咽喉!

那兵痞反應極快,猛地側身!

“噗!”響箭狠狠扎進他的肩窩!鮮血迸濺!

“啊!”慘叫聲響起!

緊接着——

“列陣!!”

一聲炸雷般的怒吼,如同平地驚雷,瞬間壓過了嘈雜的人聲!

只見校場邊緣,一支約百人的隊伍如同鬼魅般出現!他們衣衫同樣破舊,面有菜色,但隊列卻異常齊整!人人手中端着削尖的硬木長矛,排成三列橫隊!矛尖如林,在晨光下閃爍着冰冷的寒芒!爲首一人,正是趙勝!他手持一張簡陋的獵弓,弓弦猶自震顫!在他身後,是柳河莊“銳士營”六名核心骨幹,以及近百名在柳河莊變革中看到希望、被趙勝緊急動員、連夜趕來的青壯莊戶!

“銳士營!前進!”趙勝嘶啞着嗓子,再次怒吼!

“殺!殺!殺!”

百人齊吼!聲震四野!那整齊的隊列,那凝聚的殺氣,那如林般挺進的矛尖,瞬間讓洶涌的人潮爲之一滯!沖在前面的汰除兵丁和兵痞們,看着那寒光閃閃的矛尖和趙勝等人眼中毫不掩飾的殺意,腳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臉上露出了驚懼!

“柳河莊的泥腿子也敢來管京營的事?”

“怕什麼!他們就百來號人!沖過去!”

幾個蜘蛛眼兵痞強忍傷痛,嘶聲鼓噪,試圖再次煽動人群!

就在人群騷動,即將再次前沖的瞬間!

“砰!!!”

一聲震耳欲聾的爆響,如同驚雷炸裂,猛地從張銳所在小院的方向傳來!

濃重的硝煙彌漫!院牆上一塊土坯被轟然炸碎!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震懵了!下意識地循聲望去!

只見小院門口,張銳的身影不知何時出現。他手中,端着一支黝黑粗糙、槍口還在冒煙的燧發槍!槍口,正冷冷地指向人群!

“譁變沖擊軍衙者!”張銳的聲音不大,卻如同冰錐刺骨,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形同謀反!立斬不赦!首惡者——誅!”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鋒,瞬間鎖定那幾個手腕帶刺青、正在鼓噪的兵痞頭目!

“王猛!”

“在!”王猛如同出閘的猛虎,手持寒光閃閃的柴刀,帶着幾個莊戶護衛,猛地沖出小院,直撲那個被響箭射中肩窩的蜘蛛眼兵痞頭目!

“趙勝!”

“在!”校場邊緣的趙勝厲聲應和!

“擒賊擒王!殺!”

“銳士營!殺!”趙勝怒吼一聲,挺起長矛,帶着百名柳河莊青壯,如同決堤的洪流,挺着如林的矛尖,朝着那幾個核心的蜘蛛眼兵痞,發起了凶狠的沖鋒!

“殺!!!”

震天的喊殺聲瞬間撕裂了京營的喧囂!銳士營的沖鋒帶着一往無前的氣勢!柳河莊的青壯們早已受夠了貧困和欺壓,此刻爲了守護給予他們希望的“管事大人”,爆發出驚人的勇氣和力量!長矛如林,狠狠刺向目標!

那幾個蜘蛛眼兵痞雖凶悍,但猝不及防,又陷入兩面夾擊(王猛從院內殺出,銳士營從側翼沖鋒),頓時慌了手腳!他們試圖抵抗,但面對訓練過隊列突刺、配合默契的銳士營長矛陣,以及王猛那如同瘋虎般劈砍的柴刀,瞬間便被淹沒!

“噗嗤!”

“啊!”

“饒命!”

慘叫聲、骨骼碎裂聲、兵刃入肉聲瞬間響起!鮮血飛濺!沖在最前面的幾個蜘蛛眼兵痞,如同被收割的麥子般倒下!尤其是那個被王猛盯上的頭目,被一刀劈開了半邊脖子,鮮血如同噴泉般涌出,抽搐着倒地,死不瞑目!

血腥!暴力!瞬間的碾壓!

這殘酷的一幕,如同冰水澆頭,瞬間澆滅了人潮的怒火!那些被煽動起來的汰除老弱和普通兵痞,看着地上還在抽搐的屍體和噴濺的鮮血,看着銳士營那染血的矛尖和王猛手中滴血的柴刀,看着張銳手中那還在冒煙的、如同死神之眼的燧發槍…恐懼如同瘟疫般蔓延!

“媽呀!殺人了!”

“跑啊!”

不知誰發了一聲喊,洶涌的人潮瞬間崩潰!如同受驚的羊群,哭爹喊娘,丟盔棄甲,亡命般向後退去!校場上只剩下滿地狼藉、幾具迅速冰冷的屍體,以及空氣中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

孫德茂躲在一處營房拐角,看着這電光火石間的血腥逆轉,看着自己精心安排的“暴亂”被瞬間碾碎,看着那幾個花重金豢養的“蜘蛛眼”打手變成屍體,臉色慘白如紙,身體因恐懼和憤怒而劇烈顫抖!他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這個“病弱庶子”身上散發出的、如同實質般的殺伐決斷和冰冷力量!

血色鎮壓,暫時穩住了局面。汰除名單得以執行,七百餘老弱兵痞(部分老弱發給微薄遣散費)。名冊上剩下的三百二十七人,在銳士營長矛陣的“護衛”下,戰戰兢兢地在校場重新集結點卯。空氣中依舊彌漫着血腥味,每個人看向高台上那個瘦削身影的目光,都充滿了深深的敬畏和恐懼。

然而,真正的難題才剛剛開始——發餉!

皇帝的五千兩內帑撥銀,在兵部和戶部那群蠹蟲的“程序”和“漂沒”下,如同泥牛入海,杳無音訊!孫德茂一系軍官更是陽奉陰違,百般拖延,借口“賬簿交接”、“庫銀盤查”,拒不開放營中糧餉庫!

“遊擊大人!弟兄們…弟兄們都快揭不開鍋了!”一個面黃肌瘦、還算老實的軍士壯着膽子哭訴,“上次發餉…還是三個月前!就…就幾升黴米!家裏老娘孩子都快餓死了!”

“是啊大人!再不發餉…軍心…軍心真的要散了!”幾個小旗官也滿臉愁苦。

點卯台下,三百多雙眼睛,從最初的敬畏恐懼,漸漸被飢餓和絕望取代。銳士營的威懾在生存面前,變得搖搖欲墜。張銳清晰地看到,人群中,孫德茂那幾個殘餘的心腹,正用怨毒的眼神掃視着,嘴角帶着幸災樂禍的冷笑。他們在等!等軍心徹底崩潰,等張銳威信掃地!

沒有餉銀,就沒有軍心!沒有軍心,再強的武力威懾也是空中樓閣!皇帝的期許,自己的抱負,都將化爲泡影!

張銳沉默地站在點卯台上,寒風卷起他單薄的衣角。他掃視着台下那一張張被飢餓和苦難刻滿印記的臉,又望向營門外京城的方向。國公府…指望不上。皇帝的內帑…遠水解不了近渴。工坊需要的精鐵硝石也卡在調撥環節…

他緩緩閉上眼睛。腦海中,閃過生母秦氏模糊而溫柔的笑臉,閃過她臨終前枯瘦的手死死抓着自己的畫面,“活下去…銳兒…活下去…” 又閃過柳河莊新開墾的沙地裏,頑強吐出的紅薯嫩芽,閃過工坊裏周鐵山布滿血絲卻依舊執着的眼睛…

再睜開眼時,眼中已是一片冰冷的決絕。他走下點卯台,對王猛低聲道:“看好這裏。我去去就回。”

沒有帶任何護衛,張銳孤身一人,再次踏入京城喧囂的街市。他沒有去國公府,也沒有去任何衙門。他的目的地,是南城騾馬市附近,一家門臉不大、卻以“童叟無欺、不問來路”聞名的老字號當鋪——“恒昌號”。

當鋪內光線昏暗,彌漫着陳年木料和灰塵的氣息。高高的櫃台後面,一個戴着瓜皮帽、留着山羊胡的老掌櫃,正眯着眼,用放大鏡仔細端詳着一塊玉佩。

張銳走到櫃台前,默默地從懷中取出一個用褪色錦帕包裹的小包。他一層層打開錦帕,動作緩慢而沉重。錦帕裏,是一只通體碧綠、水頭極好、雕工異常精美的翡翠手鐲。玉質溫潤,在昏暗的光線下,依舊流轉着內斂而高貴的光華。這是生母秦氏留給他唯一的遺物,也是他心中最後一點關於母親的溫暖念想。

老掌櫃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他放下放大鏡,小心翼翼地接過手鐲,對着窗口透進來的光線仔細查看,手指輕輕摩挲着溫潤的玉質,口中嘖嘖有聲:“好東西!真正老坑玻璃種!這雕工…前朝宮裏的手藝!可惜…可惜有一道細綹…”

他抬起眼皮,渾濁的老眼精明地打量着張銳蒼白而沉靜的臉:“死當?活當?”

“死當。”張銳的聲音幹澀,沒有絲毫猶豫。

老掌櫃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和不易察覺的貪婪,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這個數,三百兩。現銀。”

三百兩!對於這支嗷嗷待哺的三百多人隊伍來說,杯水車薪!連每人一兩都分不到!

張銳沒有說話,只是平靜地看着老掌櫃,眼神深不見底。

老掌櫃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幹咳一聲:“小哥,這價…不低了!這細綹…”

“八百兩。”張銳打斷他,聲音不高,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現銀。立刻。”

“八…八百兩?!”老掌櫃差點跳起來,山羊胡氣得直翹,“你…你搶錢啊!不可能!最多…最多四百兩!”

“此鐲來歷,掌櫃的想必心中有數。”張銳的聲音冰冷,“八百兩,買它一個平安。否則…”他沒有說下去,只是微微側身,露出了腰間那柄不起眼卻寒光內斂的短匕柄部。

老掌櫃的臉色瞬間變了變。他再次仔細打量張銳,看着他那與年齡不符的沉靜眼神和腰間那柄絕非裝飾的凶器,又掂量了一下手中這價值連城卻也燙手無比的翡翠鐲子…最終,他重重嘆了口氣,如同被割了肉般:“罷了罷了!算老朽倒黴!碰上您這位煞星!八百兩就八百兩!現銀!立刻點付!” 他肉痛地揮揮手,示意夥計去後面取銀子。

沉甸甸的八個大銀元寶,用粗布包好,交到了張銳手中。冰冷的觸感,卻仿佛帶着生母遺留的最後一點溫度。張銳看都沒看那當票,抓起銀包,轉身大步離開當鋪,將那承載着最後溫情的“恒昌號”和生母的遺物,永遠留在了身後。

八百兩白銀,如同滾燙的岩漿,被張銳帶回了京營那個風暴中心的小院。

“發餉!”張銳將銀包重重放在桌上,聲音斬釘截鐵,“每人二兩!今日就發!”

王猛和趙勝都愣住了。二兩銀子!對於常年欠餉、食不果腹的京營士卒來說,這簡直是天文數字!足以買下他們全家幾個月的口糧!

“少爺!這…這可是夫人…”福伯看着那白花花的銀子,老淚縱橫,他知道這錢是怎麼來的。

“執行命令!”張銳打斷他,眼神不容置疑。

消息如同長了翅膀,瞬間傳遍營區!遊擊大人自掏腰包,每人發餉二兩!整個營區徹底沸騰了!那些剛剛經歷了血腥鎮壓、還在惶惶不安的士兵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懷疑、驚喜、感激、難以置信…各種情緒交織!當王猛帶着銳士營的人,在點卯台上擺開桌案,一錠錠白花花的銀子在陽光下閃耀時,人群爆發出了震天的歡呼!

“張遊擊!”

“青天大老爺!”

“願爲將軍效死!”

領到餉銀的士兵,捧着那沉甸甸的二兩銀子,如同捧着身家性命,有的嚎啕大哭,有的跪地磕頭,看向張銳的目光,第一次從敬畏恐懼,變成了發自肺腑的感激和擁戴!就連孫德茂手下那些原本心懷鬼胎的士兵,此刻看着手中的銀子,眼神也變得復雜起來。

張銳站在點卯台上,看着台下那一張張激動、感激、甚至帶着狂熱的臉,心中並無多少喜悅。他知道,這八百兩銀子買來的忠誠,脆弱如紙。真正的考驗,遠未結束。

就在發餉即將結束,氣氛達到高潮之時,營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喧譁!幾輛裝飾華麗的馬車,在一群豪奴家丁的簇擁下,氣勢洶洶地直闖營門!守衛的銳士營士兵試圖阻攔,卻被那些如狼似虎的家丁蠻橫推開!

馬車在點卯台前停下。車簾掀起,嫡母王氏那張因憤怒而扭曲的臉露了出來!她身旁,坐着臉色陰沉、眼中怨毒幾乎要溢出的嫡兄張世澤!

“張銳!你這個忤逆不孝的孽障!”王氏尖利的聲音如同夜梟,瞬間壓過了營區的喧囂,“你竟敢變賣你生母的遺物?!那是秦氏留給你的念想!是國公府的東西!誰給你的狗膽?!”

她猛地站起身,指着點卯台上那些白花花的銀子和領到餉銀喜極而泣的士兵,聲音充滿了刻毒的鄙夷和憤怒:“就爲了收買這群下賤丘八的心?!你眼裏還有沒有祖宗家法?!還有沒有我這個嫡母?!張維賢!你看看!這就是你生的好兒子!敗家子!忤逆種!”

張世澤也跳下馬車,指着張銳,對着周圍驚愕的士兵煽風點火:“諸位將士!你們都被他騙了!他發的銀子,是變賣他早死娘親的遺物得來的!是偷盜國公府的家產!此等不忠不孝、無情無義之徒,有何顏面統領爾等?!跟着他,只會招來禍事!”

王氏和張世澤的突然出現和惡毒指控,如同兩盆冰水,狠狠澆在剛剛升溫的軍心上!領到餉銀的士兵們臉上的笑容僵住了,感激變成了驚愕和茫然。孫德茂和他殘餘的手下,眼中則爆發出幸災樂禍的狂喜!機會!天賜良機!

整個校場,瞬間陷入一片詭異的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點卯台上那個孤零零的身影上。

寒風卷過,吹動張銳單薄的衣袍。他緩緩轉過身,面對着氣勢洶洶的王氏和張世澤,臉上沒有任何被當衆羞辱的憤怒或慌亂,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冰冷。他目光掃過嫡母那張刻薄扭曲的臉,掃過嫡兄那怨毒得意的眼神,最後掃過台下那些驚疑不定的士兵。

他向前一步,走到點卯台邊緣,聲音不高,卻如同金鐵交鳴,清晰地傳遍全場:

“不錯。這八百兩餉銀,是我張銳,變賣生母遺物所得。”

他坦然承認!沒有絲毫回避!

台下瞬間一片譁然!王氏和張世澤臉上露出得逞的獰笑!

張銳的聲音陡然拔高,帶着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我母秦氏,臨終遺言:‘活下去!’ 今日我變賣遺物,非爲私利,只爲兌現對爾等的承諾!只爲讓這三百餘條性命,讓爾等身後三百餘戶父母妻兒,能活下去!”

他猛地一指台下那些捧着銀子的士兵:“看看他們手中的銀子!那是買命錢!是活命錢!沒有這銀子,他們的父母會餓死!妻兒會凍斃!京營朽爛至此,空額橫行,軍餉漂沒,爾等食不果腹,衣不蔽體,如同豬狗!是誰之過?!”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鋒,猛地刺向臉色大變的王氏和張世澤,更掃過人群中臉色煞白的孫德茂!

“是那些盤踞高位、吸吮兵血骨髓的蠹蟲之過!是那些視軍士如草芥、只顧中飽私囊的碩鼠之過!今日,我張銳變賣母遺,自籌軍餉,非爲邀買人心,只爲問心無愧!只爲對得起這身官袍,對得起陛下重托,對得起我母‘活下去’的遺願!”

他猛地抽出腰間那柄鋒利的短匕,寒光四射!

“自今日起!”張銳的聲音如同驚雷,炸響在死寂的校場上空,“張銳與爾等——同衣同食,同生共死!軍餉不足,我自籌之!軍糧短缺,我自覓之!但有克扣軍餉、盤剝士卒、壞我軍心者——”

他手腕一翻,匕首狠狠扎在點卯台堅硬的原木桌面上!刀身入木三分,嗡鳴不止!

“猶如此案!立斬不赦!無論他是誰!” 最後一句,他冰冷的目光如同實質,死死釘在臉色慘白、連連後退的王氏和張世澤身上!

死寂!絕對的死寂!

寒風卷過校場,吹得旗幟獵獵作響。點卯台上,匕首的嗡鳴聲如同最後的審判,在每個人心頭回蕩。台下,那些捧着銀子的士兵,看着台上那個瘦削卻挺直如標槍的身影,看着他腳下那深深扎入桌面的匕首,看着他那雙冰冷決絕、仿佛燃燒着火焰的眼睛…一股難以言喻的、混雜着震撼、羞愧、熱血和某種決死之志的情緒,如同岩漿般在他們胸中奔涌!

不知是誰,第一個嘶啞着嗓子喊了出來:

“願爲將軍效死!”

緊接着,第二個,第三個…

“願爲將軍效死!”

“願爲將軍效死!”

……

聲浪如同滾雷,從稀稀落落到匯聚成洪流,最終化爲震耳欲聾、沖破雲霄的怒吼!三百餘人,無論之前是何心思,此刻都被這孤注一擲的擔當和破釜沉舟的決絕所點燃!

王氏和張世澤在震天的怒吼聲中,臉色由白轉青,再由青轉紫,如同被當衆扒光了衣服,羞憤欲絕!在豪奴家丁的攙扶下,如同喪家之犬般,狼狽不堪地鑽回馬車,在士兵們鄙夷和憤怒的目光注視下,倉皇逃離了校場!

孫德茂躲在人群中,看着這逆轉的一幕,看着張銳那如同戰神般挺立的身影和台下那山呼海嘯般的效忠之聲,一股冰冷的絕望瞬間攫住了他的心髒!他知道,自己徹底輸了!這個庶子…已經在這片朽爛的泥潭中,用生母的遺物和自己的鮮血,生生殺出了一條血路!鑄就了一支…只屬於他張銳的、名爲“虎賁”的軍魂雛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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