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上元佳節,長安不夜。

暮色初合,整座都城便迫不及待地披上了流光溢彩的新衣。朱雀大街兩側,各式各樣的花燈早已次第點亮,綿延如兩條璀璨星河,從皇城根一直流淌到明德門外。鯉魚燈搖頭擺尾,荷花燈含羞帶怯,走馬燈轉着才子佳人的故事,巨大的鰲山燈更是流光溢彩,堆疊出瓊樓玉宇、仙山瓊閣。空氣中彌漫着甜膩的桂花糖、焦香的胡餅、還有爆竹燃盡後淡淡的硝煙氣息。人潮如織,摩肩接踵,歡聲笑語幾乎要掀翻整條長街。孩童騎在大人肩頭,舉着小小的兔子燈,發出咯咯的笑聲;青年男女相攜而行,在燈影下交換着含羞帶怯的眼神;白發老翁拄着拐杖,眯着眼看那燈上猜謎的字條,口中念念有詞。

這是長安一年中最盛大的狂歡,驅散着冬日的最後一絲寒意,也點燃了人們心中對新春的所有期盼。

燕蠻蠻卻覺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一身簇新的石榴紅織金錦襖裙,外罩銀狐裘坎肩,發髻上簪了一支點翠銜珠步搖——這是母親親自挑選搭配的,說是上元佳節,又是剛立了軍功回京,須得打扮得喜慶些。可這身行頭穿在身上,只覺得束手束腳,遠不如緋紅胡服來得自在。她被裹挾在洶涌的人潮裏,像一葉扁舟在喧鬧的海洋中隨波逐流。兩旁流光溢彩的花燈晃得她眼花繚亂,各種甜膩的香氣混合着汗味撲面而來,讓她有些喘不過氣。

她下意識地想要按住腰側——那裏空空如也,並沒有她慣常佩帶的烏金馬鞭。入宮赴宴前,父親特意叮囑,今日佳節,萬不可動刀兵。這讓她心底隱隱浮起一絲不安,如同猛獸被拔去了利爪。

“蠻蠻姐!這邊!這邊!”

一個清脆歡快、帶着點奶氣的女聲穿透喧鬧,在不遠處響起。

燕蠻蠻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穿着鵝黃錦緞襖裙、梳着雙丫髻的圓臉小姑娘,正興奮地朝她揮舞着手臂。小姑娘約莫十三四歲年紀,臉蛋圓潤飽滿,眼睛亮晶晶的,像兩顆黑葡萄,臉頰上還帶着點嬰兒肥,一笑起來露出兩顆小虎牙,正是安樂郡主趙梨。她身邊跟着兩個低眉順眼、身形精悍的青衣侍女,顯然是護衛。

趙梨像只歡快的小鳥,撥開人群擠到燕蠻蠻身邊,一把挽住她的胳膊,親熱地晃了晃:“可算找到你啦!我就猜你會來燈會!宮裏那晚宴悶死了,全是些虛頭巴腦的應酬,哪有這裏熱鬧好玩!”她嘰嘰喳喳,語速飛快,帶着一股不諳世事的天真爛漫。

燕蠻蠻對這位自來熟的小郡主有些無奈,但看她圓潤可愛的笑臉,倒也不忍拂了她的興致,只微微點了點頭:“郡主安好。”

“哎呀,在外面就別郡主郡主的叫啦,多生分!”趙梨不滿地嘟起嘴,隨即又神秘兮兮地湊近燕蠻蠻耳邊,壓低聲音,眼睛亮得驚人,閃爍着某種名爲“八卦”的光芒:“蠻蠻姐,你看到沈硯哥哥了嗎?他肯定也來了!我剛才好像瞄到他在那邊的燈謎擂台附近!”

沈硯?

燕蠻蠻的心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那日在宮巷中滾燙的栗子,那句醉意朦朧的“阿蠻姐姐”,還有他耳後那抹紅透的羞窘……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漣漪至今未散。她下意識地順着趙梨指的方向望去,人潮洶涌,燈影迷離,哪裏看得到那抹熟悉的月白?

“沒看見。”她收回目光,語氣平淡無波,指尖卻無意識地捻了捻袖口繁復的刺繡。

“哎呀,他肯定在的!”趙梨篤定地說,圓溜溜的眼睛滴溜溜一轉,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天大的秘密,臉上露出一種“我懂你”的促狹笑容。她鬆開燕蠻蠻的手臂,飛快地從自己鼓鼓囊囊的隨身小荷包裏掏啊掏,掏出一本薄薄的、只有巴掌大小、用彩色絲線裝訂的小冊子。

那冊子封面沒有字跡,只畫着一對歪歪扭扭、翅膀交疊的……鴛鴦?旁邊還畫了個大大的、紅彤彤的愛心。

趙梨寶貝似的將那本小冊子塞進燕蠻蠻手裏,還用力按了按,湊到她耳邊,用一種分享絕世秘籍般的、極其鄭重的氣聲說道:“喏!拿着!這是我費了好大功夫才弄到的!《追夫十八式》!裏面可都是精華!我特意爲你謄抄的!”她的小圓臉因爲興奮而泛着紅暈,眼神裏充滿了“快誇我”的期待。

燕蠻蠻低頭,看着手裏這本封面畫着抽象派鴛鴦和愛心、手感粗糙的小冊子,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追夫……十八式?這小丫頭腦袋裏整天都在想些什麼?

“郡主,這……”她剛想婉拒。

“噓!”趙梨卻猛地豎起一根肉乎乎的手指按在自己唇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眼神狡黠地朝不遠處燈火最盛、人群圍得裏三層外三層的地方瞟了一眼——正是燈謎擂台的方向。“機不可失,失不再來!蠻蠻姐,加油!我看好你哦!”她飛快地說完,又朝燕蠻蠻擠了擠眼睛,然後像只靈巧的小兔子,拉着自己的侍女,轉身就鑽進了旁邊猜字謎的人群裏,眨眼間不見了蹤影。

燕蠻蠻:“……”

她捏着那本燙手山芋般的《追夫十八式》,只覺得哭笑不得。這小郡主,真是……她無奈地將那本小冊子胡亂塞進自己寬大的袖袋裏,決定暫時忘掉這個插曲。目光重新投向趙梨剛才所指的方向——燈謎擂台。

那裏確實最爲熱鬧。一座臨時搭建的高台上,懸掛着數十盞形態各異、制作精巧的花燈,每一盞燈下都垂着一條寫有謎面的紅綢帶。台前人山人海,爭相競猜,猜中者歡呼雀躍,便能取下那盞心儀的花燈。主持擂台的是幾位國子監的年輕博士,正捻着胡須,含笑評判。

就在那攢動的人頭之上,燕蠻蠻的目光驟然一凝!

高台邊緣,一盞造型古樸雅致、繪着墨竹的八角宮燈下,一道月白的身影清雋卓然。沈硯不知何時已站在了那裏,正微微仰頭,看着燈下一條紅綢上的謎題。四周的喧囂與光影似乎都成了他的背景板,將他襯得愈發遺世獨立。暖黃的燈光勾勒着他清俊的側臉輪廓,長睫低垂,神情專注,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摩挲着腰間懸掛的一枚青玉佩飾。

是他。

燕蠻蠻的心,又不受控制地、重重地跳了一下。隔着洶涌的人潮和迷離的燈火,昨夜巷子裏那句帶着醉意的“阿蠻姐姐”仿佛又在耳邊響起,讓她臉頰隱隱發燙。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翻涌的異樣,朝着擂台的方向擠了過去。不是爲了那勞什子“追夫秘籍”,她告訴自己,只是……只是想去看看熱鬧。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擠到擂台近前。恰好聽到台上一位博士朗聲念出新的謎題:

“謎面: ‘上不在上,下不在下,不可在上,且宜在下。’ 打一字!”

台下頓時議論紛紛。

“這是個什麼字?”

“上不上,下不下……難猜啊!”

“莫非是個‘卡’字?卡住了?”

“不對不對,卡字不沾邊!”

燕蠻蠻聽得一頭霧水。什麼上上下下的?她看着那紅綢上的字,只覺得像鬼畫符。沈硯卻似乎已經了然於胸,唇角微彎,露出一絲清淺的笑意。

就在這時,一個衣着華麗、油頭粉面的公子哥搖着折扇,排開衆人走上前,對着台上博士拱了拱手,故作瀟灑地笑道:“博士,這謎有何難?依小生看,謎底定是個‘一’字!一橫,不上不下,可不就應了這謎面?”

台上博士尚未開口,旁邊卻傳來一聲極輕的嗤笑。

那公子哥臉色一變,循聲望去,正對上沈硯平靜無波的目光。他頓時像被踩了尾巴的貓,折扇一收,指着沈硯怒道:“你笑什麼?難道本公子猜得不對?”

沈硯並未看他,只對着台上博士微微頷首,聲音清越平靜:“此謎,當解作‘一’字,確有不妥。謎面‘不可在上,且宜在下’,已點明其位。‘一’橫亙中間,何來‘宜在下’之說?依學生淺見,謎底當爲‘卜’字。”

他頓了頓,清晰解釋道:“‘卜’字,一點在上,一豎在下。點,非橫非豎,自然‘上不在上’(指非居於上方位置的筆畫),‘下不在下’(指下方豎畫才是主體);一點懸於其上,故‘不可在上’(指不宜獨占上方),豎畫穩居其下,正合‘且宜在下’。此字之形,與謎面絲絲入扣。”

他話音落下,台上博士眼中已露出贊許之色,台下更是響起一片恍然大悟的贊嘆聲。

“妙啊!原來是‘卜’字!”

“沈公子果然才思敏捷!”

“厲害!佩服!”

那油頭粉面的公子哥臉漲成了豬肝色,在衆人或明或暗的嘲笑目光中,灰溜溜地退回了人群。

燕蠻蠻站在台下,仰頭看着高台上侃侃而談、從容不迫的沈硯。燈影落在他月白的衣袍上,暈開柔和的光暈。他清俊的側臉線條在光影下顯得格外清晰,那雙深潭般的眸子閃爍着智慧沉靜的光芒。他不再是宮巷裏那個攥着她手腕、帶着一絲狼狽和強勢的少年,也不是酒肆中那個縱容她豪飲、最後無奈爲她收拾殘局的同伴。此刻的他,仿佛一塊被精心雕琢過的美玉,在屬於他的領域裏,散發着溫潤而不可逼視的光華。

一種陌生的、混合着驕傲與微小距離感的情緒,悄然在燕蠻蠻心底滋生。她看着他,覺得他離自己很近,又似乎很遠。那些她引以爲傲的武藝、在邊關搏殺的悍勇,在這個需要彎彎繞繞、咬文嚼字的世界裏,似乎都失去了用武之地。

“哼!會猜謎了不起啊?”一絲莫名的、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酸澀和好勝心涌了上來。她撇了撇嘴,目光掃過高台上懸掛的那些精美花燈,最終定格在最中央、最顯眼的位置——那裏高高懸掛着一對流光溢彩的琉璃鴛鴦燈!

那對燈通體由剔透的琉璃制成,造型栩栩如生,一對鴛鴦相依相偎,羽翼和尾翎的紋理都清晰可見。燈內點着特制的蠟燭,燭光透過琉璃折射出七彩的華光,流轉不定,如夢似幻。在周圍一片或華麗或精巧的花燈中,這對鴛鴦燈如同鶴立雞群,吸引了無數豔羨的目光。

“謎面:‘身自端方,體自堅硬。雖不能言,有言必應。’打一物!”博士又念出了新的謎題,難度顯然又提升了一層。

台下又是一陣抓耳撓腮。

“端方堅硬……不能言……有言必應?這說的什麼?”

“是石頭嗎?石頭硬,但不會‘應’啊!”

“難道是……鏡子?”

燕蠻蠻盯着那對在燈光下流轉着七彩光暈的琉璃鴛鴦燈,越看越喜歡。那絢麗的色彩,那相依的姿態,讓她莫名想起……不,打住!她才不要管什麼謎面謎底!她想要那對燈!

一個簡單粗暴的念頭瞬間占據了她的腦海。她猛地分開人群,在衆人驚愕的目光中,大步流星地踏上了高台!動作利落,帶着一股邊關磨礪出的颯爽英氣。

“這位姑娘?”主持的博士一愣。

燕蠻蠻根本不理他,徑直走到懸掛着鴛鴦燈的那根竹竿下。她仰頭看了看高度,又掃了一眼旁邊幾個負責看守燈謎、維持秩序的健壯仆役。然後,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

她猛地提氣,腳尖在地上一點,緋紅的裙裾如同盛開的石榴花般旋開!整個人竟輕巧地拔地而起!動作快如閃電,身姿矯健如燕!

“哎呀!”

“她幹什麼?!”

“快攔住她!”

驚呼聲四起!那幾個仆役反應過來,急忙上前想要阻攔。可燕蠻蠻的動作更快!她單手在懸掛花燈的竹架上一撐,借力再次向上騰躍,另一只手已經精準地探出,目標直指那對流光溢彩的鴛鴦燈!

眼看她的指尖就要碰到那脆弱的琉璃燈身——

“住手!”

一聲清冷的低喝,如同冰泉乍破,瞬間穿透了喧囂!

與此同時,一道月白的身影快如鬼魅,幾乎是貼着燕蠻蠻的身側掠過!一只修長有力的手,猛地攥住了她即將碰到琉璃燈的手腕!力道之大,帶着不容抗拒的強勢,硬生生將她前沖的勢頭給截停了下來!

燕蠻蠻猝不及防,身體在半空中失去平衡,驚呼一聲,直直朝下落去!

沒有預想中摔在堅硬木板上的疼痛。

一只手臂穩穩地、及時地環住了她的腰身,將她整個人托住,卸去了下墜的力道。

是沈硯!

他一手緊緊攥着她的手腕,另一手牢牢攬住她的腰,兩人以一種極其親密的姿態,懸停在半空——他單足點在支撐竹架的一根橫梁上,身形穩如磐石。月白的衣袂和燕蠻蠻緋紅的裙裾在夜風中糾纏飛舞。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燕蠻蠻驚魂未定,鼻尖縈繞着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幹淨的墨香氣息,腰側被他手臂環住的地方傳來清晰而灼熱的觸感。她甚至能感覺到他胸膛微微的起伏和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她猛地抬頭,撞進沈硯近在咫尺的眼眸裏。那雙深潭般的眸子此刻翻涌着明顯的慍怒和後怕,如同壓抑着風暴的海面,沉沉地鎖住她。

“你……”燕蠻蠻又羞又惱,剛想掙扎。

“謎底是硯台。”沈硯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帶着一絲緊繃的冷意,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擂台,“身自端方(硯台形制),體自堅硬(石質)。雖不能言,研磨其上,墨汁流溢,如同言語流淌,豈非‘有言必應’?”

他的解釋清晰而有力,瞬間點醒了台下衆人。

“原來是硯台!”

“妙!妙極!”

“沈公子果然高才!”

主持博士也如夢初醒,連忙高聲宣布:“謎底正確!正是硯台!沈公子解謎精妙,這對琉璃鴛鴦燈,歸沈公子了!”

掌聲和贊嘆聲再次響起。

沈硯卻沒有立刻理會。他攬着燕蠻蠻的腰,足尖在橫梁上一點,如同飛鳥般輕巧地落回高台之上。落地瞬間,他便鬆開了環在她腰間的手,只依舊緊緊攥着她的手腕,力道沒有絲毫放鬆。

“跟我下來!”他聲音低沉,帶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拉着她快步走下擂台。動作迅捷,甚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怒氣,全然不顧身後衆人驚異的目光和那對剛剛贏得、流光溢彩的琉璃鴛鴦燈。

燕蠻蠻被他拽着,踉踉蹌蹌地下了擂台,擠開人群,一路走到河邊一處相對僻靜的柳樹下。河面上漂浮着點點蓮花燈,映着天上的星子和岸上的燈火,波光粼粼。

“沈硯!你放開我!”手腕被攥得生疼,加上剛才的驚嚇和此刻的羞窘,燕蠻蠻終於爆發了,用力甩開他的手。

沈硯順勢鬆開了手,卻一步上前,將她逼得後背抵在了粗糙的柳樹幹上。他微微俯身,那雙深潭般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幽深迫人,裏面翻涌着後怕未消的怒火和一種她從未見過的嚴厲。

“燕蠻蠻!”他連名帶姓地叫她,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如冰珠砸落,“你知不知道剛才有多危險?!那琉璃燈何等脆弱?那竹架何等不穩?台下多少人?萬一你失手摔下來,或者撞碎了燈傷了自己,怎麼辦?!你腦子裏除了‘想要’和‘動手’,還有沒有點別的?!”

他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臉頰,帶着質問的力度。燕蠻蠻被他吼得一愣,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因怒意而顯得格外凌厲的眉眼,看着他眼中清晰映出的、自己有些狼狽的身影,一股委屈混合着被戳穿的羞惱猛地沖上心頭。

“我……我……”她想反駁,想說那燈架穩得很,想說她身手好得很,可在他那洞悉一切、帶着後怕和責備的目光逼視下,那些辯解的話卻堵在喉嚨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是啊,剛才那一躍,憑的是一時沖動,根本沒有考慮後果。萬一……她倔強地別開臉,咬着唇不說話,眼圈卻不受控制地微微泛紅。

看着她這副倔強又委屈的模樣,沈硯胸中的怒火如同被澆了一盆冷水,瞬間熄滅了大半,只剩下無奈的嘆息和後怕的餘悸。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眸中的嚴厲已褪去,只剩下深沉的無奈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你……”他剛想說什麼。

“沈公子!沈公子!”一個氣喘籲籲的聲音插了進來。

兩人同時轉頭,只見方才擂台邊的一個仆役捧着那對流光溢彩的琉璃鴛鴦燈,小心翼翼地跑了過來,臉上堆着笑:“您的燈!博士吩咐小的給您送來!”

那對琉璃鴛鴦燈在仆役手中,燭光透過剔透的琉璃折射出夢幻般的七彩光暈,將周圍昏暗的角落都映亮了。

沈硯的目光在那對燈上停留了一瞬,又落回燕蠻蠻倔強低垂的臉上。他沉默片刻,伸手接過了那對燈。

仆役識趣地退下。

河邊柳樹下,只剩下兩人,還有那對散發着迷離光華的琉璃鴛鴦燈。河風吹過,帶來水汽的微涼。

沈硯將其中一盞鴛鴦燈——羽翼色彩更爲絢爛、姿態更爲舒展的那一盞,輕輕遞到燕蠻蠻面前。

七彩的光暈映亮了他清俊的眉眼,也柔和了他方才冷硬的輪廓。他的聲音低沉下來,帶着一種奇異的、近乎嘆息的溫柔:

“燈,給你。”

燕蠻蠻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着他遞過來的燈,又看看他。琉璃燈的光芒在他眼底流轉,像揉碎的星辰。

“但記住,”沈硯的聲音依舊低沉,卻帶着一種不容錯辨的認真,目光沉沉地鎖住她,“下次想要什麼,告訴我。”

“我來猜。”

他的聲音不高,卻如同投入心湖的巨石,在燕蠻蠻心底掀起了滔天巨浪。我來猜……我來猜……這三個字,像帶着魔力,瞬間擊潰了她所有的委屈、羞惱和倔強。他贏了燈,卻給了她;他責備她的魯莽,卻又縱容她的任性。

她怔怔地看着他,看着琉璃燈流轉的光華落在他專注的眸子裏,看着他那句低沉而鄭重的承諾。一種前所未有的、滾燙的酸澀感猛地沖上鼻尖,讓她眼前瞬間模糊。她幾乎是慌亂地伸出手,指尖微微發顫,小心翼翼地接過了那盞沉甸甸、又光華璀璨的琉璃燈。

燈身溫潤,燭光透過琉璃,將七彩的光斑投射在她緋紅的裙裾上,也映亮了她微微泛紅的眼角。

就在這時——

“嗖!”

一道極其細微、卻帶着刺骨寒意的破空聲,撕裂了河畔溫柔的夜風!

一點烏光,如同毒蛇吐信,自河對岸濃密的柳蔭陰影中疾射而出!目標,赫然直指燕蠻蠻的後心!

殺機驟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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