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爬到草棚頂的時候,姜知微正在翻曬新收的艾草。
草棚的頂已經鋪好了茅草,雖然看着簡陋,卻能遮風擋雨。
周大勇和幾個後生還在加固竹樁,錘子敲打竹竿的“砰砰”聲,混着遠處河裏的水聲,倒有幾分熱鬧。
她把艾草攤在竹篾上,指尖撫過葉片上的絨毛,胸口的玉佩輕輕貼着皮膚,帶着點安穩的涼。
那道意識醒着,卻很安靜,像在“看”她翻曬藥材,偶爾傳遞來一絲“辛”的感受,是艾草的味道。
這幾日它越來越敏銳,不僅能分辨藥味,有時還會“指”出她分類錯的藥材,倒幫了不少忙。
“知微,把那幾包甘草遞過來。”
姜明遠蹲在草棚另一頭,正用布擦拭撿來的藥罐,聲音裏帶着點沙啞。
“哎。”姜知微應着,起身去拿牆角的藥袋。
剛走兩步,就聽見草棚外傳來一陣窸窣的響動,像有什麼東西在扒拉茅草。
她停下腳步,側耳細聽。
胸口的玉佩忽然微微發熱,那道意識傳遞來一絲“慌”,還帶着點“小”,像是個孩子在附近。
“誰在那兒?”她揚聲問,順手拿起旁邊的掃帚。
外面的響動停了。
過了片刻,一個瘦小的身影從茅草堆裏鑽了出來,手裏還攥着半包剛曬好的金銀花,正是住在鎮東頭的阿吉。
這孩子爹娘走得早,跟着瞎眼的奶奶過活,平日裏總愛東遊西逛,有時會偷拿別人家裏的小東西。
“我…我沒拿啥。”
阿吉把金銀花往身後藏,眼睛卻瞟着地上的藥攤,臉漲得通紅。
姜知微放下掃帚,沒去看他手裏的藥:“你奶奶的咳嗽還沒好?”
阿吉愣了一下,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囁嚅道:“還、還咳…夜裏總睡不着。”
“這些金銀花你拿去吧。”姜知微從藥攤裏分出一小包,又找了些枇杷葉,一起遞過去。
“回去用冰糖煮水,給你奶奶喝,能好些。”
阿吉的眼睛瞪得圓圓的,看着遞到眼前的藥,又看了看姜知微。
在衣角上蹭了半天,才接過來,聲音小得像蚊子:“我,我不是來偷藥的我就是想,想看看有沒有能換吃的”
姜知微笑了笑:“下次想吃啥,跟我說,別偷偷摸摸的。”
阿吉的臉更紅了,攥着藥包轉身就要跑。
卻又猛地停住腳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姜知微的胸口,嘴巴張得能塞進個雞蛋。
姜知微順着他的目光低頭,只見胸口的玉佩不知何時泛起一層淡淡的白光,一道模糊的虛影在她身後若隱若現。
她心裏一驚,那道虛影很快就淡了下去,像被風吹散的煙,只有玉佩上的涼意更明顯了些。
這幾日姜景悠的靈體一直很虛弱,怎麼會突然顯形?
“你,你身後有個人!”
阿吉指着她身後,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手裏的藥包都差點掉在地上。
“哪有人?”
姜知微故意回頭看了看,草棚後只有堆着的竹片和茅草,“你看錯了吧。”
阿吉卻使勁搖頭,眼睛瞪得溜圓:“真的有!穿,穿黑衣服的頭發好長。”
他越說越怕,往後退了兩步,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
從懷裏掏出個用布包着的東西,往姜知微手裏一塞,“這個給你!”
說完,他轉身就跑,連掉在地上的金銀花都忘了撿。
姜知微低頭看向手裏的布包,解開一看,裏面竟是一窩野雞蛋,小小的,帶着點泥土,數一數足有五個。
她心裏一暖,這孩子定是把藏着的好東西拿出來了。
“這孩子”許春娥端着一碗面糊走過來,正好看到這一幕,“看着淘,心倒不壞。”
姜知微把野雞蛋小心地放進竹籃,指尖碰到玉佩時,忽然想起阿吉剛才的樣子。
他盯着玉佩的時間,好像比盯着虛影還長。
她拿起玉佩,對着光看了看,那些細密的裂紋裏,纏枝蓮紋依舊清晰。
“阿吉剛才好像盯着這玉佩看了半天。”她對許春娥說。
“許是覺得好看。”許春娥用圍裙擦了擦手,拿起一個野雞蛋。
“這雞蛋看着新鮮,晚上給你煮了吃,補補身子。”
姜知微點點頭,心裏卻有點納悶。
她把玉佩重新戴好,剛要繼續翻曬藥材,就見阿吉又跑了回來,手裏還攥着根樹枝,遠遠地站着,不敢靠近。
“咋又回來了?”姜知微揚聲問。
阿吉把樹枝往地上一指,大聲道:“你那玉上的花紋,我在山裏見過!”
“山裏?”姜知微愣了一下。
“嗯!”阿吉使勁點頭,“就在北邊的山坳裏,有塊老石碑,上面的花紋跟你這玉上的一樣!”
姜知微心裏一動,北邊的山坳正是李阿牛說有水聲的地方。
她剛要再問,阿吉卻又跑了,這次跑得飛快,轉眼就沒了影。
“這孩子,神神叨叨的。”許春娥笑着搖搖頭,把野雞蛋放進籃子裏。
“別管他,咱們先把這些藥材整理好,等草棚徹底搭好,就能開診了。”
姜知微點點頭,卻忍不住望向北邊的山巒。陽光下,山影青青,看不出什麼異樣。
胸口的玉佩輕輕動了動,那道意識傳遞來一絲“疑”的感受,像是也在琢磨阿吉的話。
她拿起掃帚,把地上的艾草掃到一起,心裏卻記下了阿吉的話。
等有空了,倒是真該去北邊的山坳看看,不光是爲了石碑,也想找找李阿牛說的水源。
日頭漸漸升高,草棚裏越來越暖和。
周大勇他們已經把最後一根竹樁夯進土裏,正在收拾工具。
姜明遠把擦好的藥罐擺成一排,看着倒有幾分往日藥鋪的樣子。
姜知微拿起一個空藥袋,開始裝曬幹的蒲公英。
藥香混着茅草的清香,在空氣裏慢慢散開。
她摸了摸胸口的玉佩,又看了看竹籃裏的野雞蛋,嘴角不自覺地彎了彎。
許春娥在草棚外支起了灶台,正用撿來的破鍋燒水,火苗“噼啪”地跳着,映得她的臉紅紅的。
遠處傳來孩子們的嬉鬧聲,還有人在河邊洗衣服,棒槌敲打衣服的聲音“砰砰”的,很有節奏。
一切都在慢慢好起來。
姜知微低下頭,繼續裝藥材,指尖劃過幹燥的蒲公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