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府中燈火通明,不一會兒府中衆人便紛紛知道了今日的事。
這些消息本可以攔着,但姚氏沒讓。
受了委屈卻不叫人知道只等着別人去猜那是蠢人幹的事兒。
“夫人真的潑了侯爺一身湯?”溫良聽了來回話的小廝繪聲繪色的描繪事情的經過,直接震驚的瞪大了眼。
“真的,當時許多人都瞧見了。”
夫人怎麼變了這麼多,明明以前……連侯爺把二公子抱走也只會哭的。
“你若是要去看熱鬧就去,再吵拖出去打板子。”越瑀冷冷開口。
溫良看了他一眼,就喏聲安靜出去了。
屋子只留了越瑀一個人。
他沉默的把桌上的宣紙揉成一團,砸向廢紙簍,接着寫又揉成一團。腦袋裏的混亂怎麼也理不清楚,他在煩什麼他自己都不知道。
“瓊芳,你把二姐兒抱到最右邊的上房,今夜叫兩個奶娘一塊住在那,她才來只怕不習慣。”姚氏卸了外裳,在床上半倚着。聽嬰兒在不知疲倦的哭着,無奈按了按額角吩咐道。
她不至於跟個小孩子置氣。
這孩子如今抱到她這裏養,姚氏就算厭惡她生母,也不會苛扣她的飲食起居。
姚氏頓了頓又扭頭,“珵兒是不是醒了,我怎麼聽見她說話呢。”這孩子自生下來就覺淺,跟她一樣。
抱廈就在主間左側,中間只有一間花鳥繡梨花木大屏風擋着,那邊有個什麼聲兒這邊都好聽見。
“小姐醒了,奶娘正哄呢,不打緊的。倒是您自個兒,方才真是嚇了奴婢一大跳。”嵐翠拍拍胸口,想起剛才的情形又是痛快又是心有餘悸。
侯爺若是惱羞成怒打回來,便是她護着夫人,夫人也要失了大臉面。
“最壞不過自請下堂,我怕他做什麼。”姚氏閉上眼歪靠在枕頭上,無所謂的說道。
從前以爲忍讓便可以博得一絲關心,如今知道了,那些靠憐憫得到的——便如同富貴人家丟到路邊喂乞丐的豬食一樣不值一提。
有兒女,還要那種賤丈夫做甚。
兒女……姚氏緩緩睜開眼,看見剛剛去歸鴻院送完湯回來的連媽媽垂手站在下頭待命。
“二公子喝了藕湯嗎?”
“回夫人的話,二公子身邊的小廝溫良把食盒拿進去後就傳話說公子叫我們走,至於喝沒喝……二公子不許我們多問。”連媽媽說着這些話,臉上都有些冒汗。
姚氏早知道會如此,於是也沒說什麼,照例給了賞錢便打發她們回去吃酒睡覺了。
“明日老夫人定然叫夫人去問話……”瓊芳看着她有些疲憊的眉眼,雖然心疼卻又不得不把心中的憂慮說出。
姚氏心裏終究還是感激老夫人的,她才嫁來越氏的時候,老夫人可憐她年幼失母,無人教導掌家之事,於是明裏暗裏親自教了她許多。
越崢再怎麼說,也是老夫人的長子,老夫人希望她立得住家,不是希望她與越崢離心,越崢失了大面子,老夫人心裏難免對她有怨言。人心,都是復雜的。
“向那邊傳話說我病了,明日便不去請安。”姚氏言畢,掩唇打了個哈欠,又忽然想到了什麼,“你明日把珵兒抱到瑀兒屋裏去,叫人好生照看着,卻也不必打擾他們兄妹二人玩耍……珵兒若是哭了立刻來報我!”
連珵姐兒也抱走了,做戲做全,正要這樣才合適。
“奴婢省得。”
越珵此時窩在奶娘懷裏睜眼聽着屏風另一邊母親和旁人說話,聽不懂,眨巴眨巴眼睛。抱着她的奶娘也是才有了孩子,只是家裏苦得過不下去了才賣到侯府做小姐的奶娘,此時正是母愛泛濫的時候,見到她這副小模樣愛憐的不行,輕聲哄道。
“小姐快睡吧,快睡吧,睡醒了奴婢翻花繩給您瞧啊。”
這麼一遍遍哄着,越珵困意漸漸上頭睡着了。
醒來的時候,已經不在熟悉的小床上,越珵兒翻身爬了兩下,床角也沒有銀鈴響了。四周環顧了下,又吸了吸鼻子,白白嫩嫩的小臉兒皺了眉眼。
不香,不軟。
“公子今天非要氣那老先生做什麼?”門外傳來溫良絮叨的聲音。
越瑀的語氣還是那樣冷清傲氣的樣子。
“言行不一,老東西。”
越瑀冷哼一聲,邁步進入書房,溫良無奈止步把門帶上。越氏男兒凡及束發都有自己的書房,地處僻靜,爲磨心性是不許人伺候的。
這書房內一草一木,一書一架都是他親手布置的。
今日,卻似有人來過一般。
嘭的一聲,右側書架的書掉了一本下來,仿佛錯聽了一聲悶哼。
“誰!”譁的一聲桌邊短刃出鞘,越瑀利目揚眉拔出少微劍直指那處。
越珵被書砸了先是一懵,然後被他這麼用劍一指,嚇得直接哭了,嗚咽起來眼淚吭吭的往下流。
“痛,痛!”小小的人兒話說不利索,說痛就像在說“凍”。
越瑀看見她先是一愣,隨後把短劍收入鞘,微微皺眉“該死,誰把她帶到這來的。”
地上的小越珵含了一汪淚委屈得不行,見他走近,揪住他錦袍的下擺,“咯咯……”
咯咯咯跟啄米兒的小雞似的,一歲多了還這麼沒用,話也說不清楚。
越瑀心裏嫌棄,見她額頭上有一塊紅的,知道那是被書砸的,又莫名有些心疼。爲免她又受傷,只好把她從地上抱起來。
小孩子是很軟乎的,抱着很舒服,抱着她跟抱着小貓一般。
“我把你送回正院?”說完,自己也覺得不大可能,她大抵是因爲母親生了病被抱出來的,這病的該有多重,一整個院子連幼女都不方便待着。
越瑀沉思時不自覺的擰眉,一雙小手慢慢按上他眉間,一低頭,小越珵看着他,烏翡翠一樣的眼睛,睫毛上還掛了淚珠。
“不許按!”話是這麼說,唇角還是不自覺的揚起來。
“按!”小越珵只曉得重復最後一個字,頭抬的高高的,反嘴道。
“不給你按!”越瑀起了玩心,把頭偏開。
“按!”越珵就不,穿一身綠色如意紋坎肩,掙扎着要揪他,短短的細絨頭發滾的凌亂,氣得像河豚。
“犯倔的時候話倒是說得利索,可見長大了脾氣多壞。”越瑀替她揉着額頭,一邊輕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