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色面包車燃起的沖天大火,不僅吞噬了那三個僞裝成維修工的男人,也幾乎燒斷了趙偉手中最直接的線索。
滅口。如此幹脆利落,如此狠辣決絕,印證了對手的凶殘和強大的監控能力——他們似乎總能快一步,總能察覺到警方的動向。
“身邊的影子……”趙偉看着監控屏幕上沖天的黑煙和混亂的現場,咀嚼着那條加密短信的警告,寒意更甚。這次對安全屋的監控部署,知道的人範圍很小,但行動依然被精準預判並扼殺。
倒計時在冰冷的屏幕上繼續跳動:71:32:11。
時間變得更加奢侈而緊迫。
“李振,留下兩個人配合交警和消防處理現場,盡量搜集殘骸中可能存在的證據!其他人撤回,重新評估安全屋監控方案!”趙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下達指令。對方越是瘋狂,他越不能自亂陣腳。
他轉身快步走向法醫中心。現在,那些微小的、看似不起眼的物證,或許成了關鍵。
陳明正帶着助手在實驗室裏忙碌,各種精密儀器發出低沉的嗡鳴。看到趙偉進來,他立刻拿起一份剛打印出來的報告。
“老趙,花粉的分析結果出來了!”陳明的語氣帶着一絲發現新大陸的興奮,“是一種非常罕見的雜交蘭科植物的花粉,原產於東南亞金三角邊緣地帶的一個極小範圍山谷,當地土著叫它‘鬼面蘭’,因其花朵形態詭異而得名。這種花粉油脂含量特殊,粘附性很強,但離開特定環境後存活時間很短。”
“金三角?鬼面蘭?”趙偉的心猛地一跳。新安市的毒品市場,高端貨源地一直隱隱指向東南亞方向。
“更重要的是,”陳明指着報告上的電子顯微鏡圖片,“我們發現,這種花粉顆粒表面,有極其細微的、非自然形成的……納米級刻痕!”
“刻痕?”趙偉湊近看,那些黑白圖像上的花粉顆粒表面,確實有一些幾乎無法分辨的規律性紋路。
“像是某種……微縮的二維碼或者信息編碼!”陳明的眼神發亮,“我們嚐試用激光掃描解碼,但因爲顆粒太小且部分破損,只讀取出一小段破碎的數字序列……看起來,像是一組產品批號或者……坐標代碼的片段!”
花粉?納米刻痕?信息編碼?
趙偉的思維飛速運轉。芯片來自一個胃部被剖開的死者,芯片縫隙裏發現了這種特殊的花粉……這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這個芯片,或者攜帶芯片的人,最近到達過那種“鬼面蘭”的產地?或者接觸過攜帶這種特殊標記花粉的物品?
這是一種極其隱蔽的追蹤標記!
“能根據這個批號或者坐標片段反向追蹤嗎?”趙偉急問。
“很難,但可以試試。”陳明面色凝重,“這種技術……不像一般毒品集團的手段,倒更像……某些國家級別的情報組織或者頂級跨國犯罪集團才會使用的尖端信息隱藏技術。”
情報組織?跨國犯罪集團?
案件的復雜度和級別,再次飆升。
趙偉感到太陽穴突突地跳。他想起芯片使用的軍方風格加密,想起那可能存在的精神控制藥物……
“名單呢?技術隊對名單本身的生成方式有沒有頭緒?”
“有了一點進展。”陳明切換了電腦屏幕,“技術隊對名單文檔的元數據進行了深度挖掘,發現其創建和修改記錄雖然被清理過,但通過一些底層殘留信息推斷,它最初很可能不是在本市生成的。其使用的字體庫和排版習慣,帶有境外某地區的特征。而且……”
他頓了頓,聲音壓低:“……名單最後的一次修改時間戳,經過時區換算,大致就在……碼頭屍體被發現前的十二小時左右。”
境外特征。死亡前十二小時修改。
這份名單是“新鮮”的!是在死者死亡前後才最終確定並輸入芯片的!
死者是在生命最後時刻吞下了這枚芯片?還是被強迫吞下?
“報告!”一個技術隊的警員氣喘籲籲地跑進法醫中心,手裏拿着一個平板電腦,“趙隊!陳主任!我們對那三個死者(維修工)的初步屍檢和身份核查有發現!”
盡管車輛燃燒劇烈,但技術隊還是從殘骸中提取到了一些未被完全焚毀的生物檢材和物品碎片。
“三人都是亞裔面孔,但隨身物品沒有任何身份證明。DNA數據庫比對無結果。但是,從其中一人燒焦的皮帶金屬扣內側,我們發現了一個非常細微的激光雕刻標記……”
技術員將平板電腦上的圖片放大——那是一個扭曲抽象的圖案,像是一條盤繞着某種武器的毒蛇。
“這個標志……”技術員的臉色發白,“國際刑警組織紅色通緝令數據庫裏有過記錄,是一個活躍於東南亞和北美地區的、非常神秘的雇傭兵小隊‘蝮蛇’的標識!他們擅長滲透、破壞和精準清除,要價極高,通常只爲最頂級的客戶服務!”
雇傭兵!“蝮蛇”小隊!
維修工是僞裝的,真實身份是國際雇傭兵!
他們進入安全屋,安裝了某種東西(可能是倒計時裝置或者爆炸物?),然後被迅速滅口!
這一切,都指向一個擁有龐大資源、國際背景、且行事風格極其冷酷專業的可怕對手。
“曼陀羅”不僅僅是一個販毒組織?它的背後,究竟是什麼?
趙偉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壓力。他面對的,可能是一個遠超想象的龐然大物。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需要跳出常規的調查思路。
他想起了一個人——那個因“重傷失憶”而在軍區醫院長期療養的前技術隊員,張桐,“鍵盤”。
如果他不是真的失憶呢?如果他是因爲知道了太多而被“安置”起來的呢?
趙偉立刻拿出加密手機,撥通了一個極少使用的號碼。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對面是一個冷靜而略顯滄桑的聲音。
“是我,趙偉。老班長,需要你幫我查一個人,要絕對保密。”趙偉低聲說,他聯系的是一位已經退役、但仍在國安系統有着深厚人脈和特殊渠道的老戰友。
“說。”對方言簡意賅。
“張桐,原新安市局技術隊,代號‘鍵盤’,三年前‘夜鶯行動’受傷,宣稱失憶,現在在軍區附屬康復醫院。我要知道他這三年的真實情況,包括所有的醫療記錄、探視記錄,以及……有沒有可能,他的失憶是假的。”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回道:“涉及軍方醫院,有點麻煩,但我試試。等我消息。”
掛了電話,趙偉深吸一口氣。
所有的線索,似乎都隱隱指向了三年前那場失敗的“夜鶯行動”。那不僅僅是一次行動失敗,更像是一個巨大的黑洞,吞噬了真相,並在三年後,噴吐出更加恐怖的迷霧。
他回到技術隊主控台,看着屏幕上那個依舊被迷霧籠罩的安全屋坐標,以及不斷減少的倒計時。
71:15:48。
那個黑色的匣子裏,裝着能揭開一切謎底的答案?還是一個毀滅一切的陷阱?
“趙隊!”另一個負責監控通訊信號的技術員突然喊道,“我們捕捉到一段從目標安全屋區域發出的、極其短暫的異常無線電脈沖信號!頻率非常偏僻,信號強度很弱,像是某種……遠程狀態確認信號?”
“能追蹤接收源嗎?”趙偉立刻問。
“信號消失得太快,方向大致是……城東方向。無法精確定位。”
城東?那是新安市正在快速發展的新區,範圍很大。
但這是一個新的方向!
對方需要遠程確認安全屋的狀態,說明那裏布置的東西極其重要,而且有同夥在附近遙控監視!
“立刻集中資源,篩查城東區域所有可疑的無線電信號源!特別是之前發現的老款黑色途銳可能出現的區域!”趙偉下令。
一張無形的網,似乎正在緩緩收緊,但網的中心,是更深不見底的黑暗。
花粉、雇傭兵、納米刻痕、精神控制藥物、軍方加密、失憶的技術員、遠程信號……
趙偉站在巨大的電子屏幕前,感覺自己正站在一個交錯着無數陰謀絲線的節點上。
每一根線,都可能通向真相,也可能通向死亡。
他必須找出最關鍵的那一根。
在倒計時歸零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