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木城。
城主夫妻在送走黎昭後,第二日,當今太子就登門了。
眼見太子殿下眉眼沉鬱,命令他們下發人馬封鎖雲木城的時候,夫妻二人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黎昭說的話可能是真的。
兩人不敢多說什麼。
但是下發人馬,城主思索再三才開口:“殿下,再過兩日,下官將率城內兵馬圍剿城外幾裏的赤水寨。如今所有兵馬正在整頓暫時調不開。”
裴敘將茶盞擱在桌案,發出“砰”地一聲。
一時間,廳內噤若寒蟬。
“還有兩日,卻連個封城的功夫都沒有。孤怎麼不知道,你辦事能力這麼差。”
城主立刻跪下:“殿下當以大局爲重。”
“那你是覺得,孤做的不是爲大局之事?”裴敘反問,“怎麼,你知道孤要做什麼?”
裴敘並沒有明確說明過他封城是爲了做什麼。
城主心中一緊,他沒想到太子能抓住他一句話的漏洞。
只能道:“下官不敢妄自評判殿下所做之事。”
裴敘輕呵一聲:“那就封城。”
裴敘何其敏銳,他很快發覺下面的男人情緒的不對,似乎在糾結什麼。
幽深的眸子微微眯起,裴敘問:“叫什麼名字?”
“下官傅止。”
“傅城主似乎瞞了孤什麼?”
傅止默了默:“……下官……”
“傅城主想是明事理的人,應該知曉,欺君是個什麼罪名。”
傅止的頭越垂越低,幾乎要垂到地上。
其實傅止瞞什麼都與他無關,剿匪也並不是他的事。於他而言,派幾個人封城也影響不了什麼。
裴敘懶得與他多費口舌,起身正要離開。
“殿下。”傅止終是開口,叫住裴敘,“殿下要找的人已經不在雲木城,殿下不必大費周章了。”
“傅城主,知道孤要找人。”裴敘語氣沉沉,眸色冷厲。
傅止閉了閉眼,才點頭承認:“是。昨夜下官與夫人救了一位落水的姑娘,當夜,下官就將她送出了城。”
“傅城主怎麼知道那落水的人就是孤要走的人?”
“她曾提起過殿下……”
裴敘冷笑一聲:“那今日怎麼不立刻告訴孤?”
“下官……一開始並不相信。”
“呵,她倒是幸運遇見了你。”裴敘,“傅城主應該慶幸自己,把該說的說出來了。”
裴敘向傅止問了黎昭馬車離開的方向,便找了他自己的人,讓手下一路追過去。
傅止心中鬆了口氣。
黎昭的馬車已經跑了一夜,他只能內心祈禱黎昭已經逃得足夠遠了。
安排完人,裴敘才來了點心思問了句:“剿匪一事是誰負責?”
“回殿下,是冀陽王府世子。”
“裴時?”
“是。裴世子現已混入赤水寨成爲三當家,世子殿下已經決定,待兩日後世子大婚之日,便是攻舉赤水寨之時。”
裴敘:“哦?拿他自己的大婚作餌,倒不像是他的作風了。”
裴敘來了興致。
“剿匪一事,孤也來參與參與。”
傅止:“殿下能來,是下官與世子之幸。”
*
黎昭醒來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
安子時頂着一衆山匪調笑的眼神端來了早食。
“你倒是睡得舒坦了。”安子時說道,“你不知道我在外面遭受到多少怪異的眼神。”
“啊?”黎昭洗漱完腦子還懵懵的,緩了緩才知道他在說什麼,“哦。”
“不會睡傻了吧?”安子時湊近問,“還沒見過你這麼能睡得着人。”
“你才傻了,我只是好久沒睡得這麼安穩了。”黎昭跑到餐桌面前,哇了一聲,“你待遇可真好,吃這麼好。”
各式餐點都有,黎昭看山寨那麼簡樸,一開始還以爲自己會吃糠野菜啃饅頭。
安子時:“畢竟我也是個當家的。”
安子時吃着早餐,時不時就能感覺到黎昭的視線落到自己的身上。
安子時無語:“看着我做什麼,不好好吃飯。”
黎昭一邊啃着包子,一邊觀賞安子時喝粥時矜貴的儀態。
黎昭:“你吃飯都端着個儀態,就不怕其他山匪懷疑你的出身嗎?”
安子時眼皮都沒抬一下:“這裏也就你一個人,懶得裝了罷了。”
“對於你來說,端着儀態就是懶得裝以後的結果?”黎昭疑惑。
安子時一噎,想了想,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反駁。
安子時:“食不言。”
黎昭:“……”
好一個知禮數的安子時。
兩人沉靜地吃飯。
一顆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外面包着紙條的石子咕嚕嚕滾到桌案上。
黎昭下意識向房間四處望了望,沒看到扔石子的人。
安子時倒是習以爲常,他吃完飯,打開了紙條。
看到裏面的字,他眉眼似乎舒展了幾分,就如戰場上的兵士碰到了主心骨。
安子時喃喃開口:“太子來了,剿匪一事也算是有個定海針了……”
湯匙不合時宜地磕到碗沿,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安子時抬頭,看着對面情緒不對的黎昭,問道:”怎麼了?”
黎昭:“我能問關於你們的事?”
安子時似乎無所謂:“不問細節的話,我還能回答回答。”
黎昭斟酌了幾下,才知道自己該怎麼開口。
“兩日後,太子回來,我會有機會看到?”
安子時打量幾下黎昭:“你想見太子?你不會……”
安子時想起京城裏那些想要攀附自家堂兄的名門貴女,但又覺得,黎昭不像那種人。
“打住!”黎昭阻止他,“想什麼呢,你直接回答就行。”
安子時:“我們大婚那日,山匪疏於防範之時,太子就會帶領雲木城的兵馬攻山。我們當然會見到他。”
黎昭有點心神不寧,她煩躁地揪着衣擺。
見裴敘當然是不可能見的,被他看到自己也在,那不是純要命嗎?
黎昭試探問了句:“我突然想提前走了。”
安子時倏而抬頭,臉色是不同以往的嚴肅。
“黎昭,別開玩笑。”
黎昭其實知道提前離開不可能了。
她還是不甘心地提出了一個建議:“那假設呢。大婚那日,反正我是蓋着紅蓋頭的,如果找一個女生替代……”
眼見安子時目光越來越冷,黎昭講話的聲音弱了下去。
安子時眉眼沉鬱:“別開玩笑了,阿月。”
安子時的眼神就仿佛在告訴她,黎昭,別再任性了。
有那麼一瞬間,黎昭覺得安子時很像裴敘。
她只覺一陣毛骨悚然。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