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依舊吹拂着鵲樹,萬千紅絲帶不知疲倦地舞動。
就在他們離開後不久,一個修長挺拔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從更高處的岩石陰影後走了出來。
沈青敘依舊穿着那身靛藍色的苗服,銀飾在他走動間只發出極輕微的碰撞聲。他停在鵲樹下,微微仰起頭,看着這棵被奉若神明的古樹。
陽光透過繁密的枝葉,在他冷白的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他的眼神很深,像是在審視這古老存在,那目光裏帶着一種與他年齡不符的、意味深長的平靜和,厭惡。
風掀起他額前的碎發,也吹動了纏在他腕間、僞裝成手環的小綠蛇。小蛇微微昂起頭,鮮紅的信子對着飛舞的紅絲帶快速嘶嘶叫了一下,又安靜地伏了下去。
沈青敘的目光從鵲樹移開,投向姜紓下山的那條小路,眸色深沉,看不出情緒。
——
爬山消耗的體力遠超預期,回到民宿時,姜紓只覺得小腿酸軟,額發被汗水黏在皮膚上,身上也沾了不少塵土和草屑。
她先上樓舒舒服服沖了個熱水澡,洗去一身黏膩和疲憊,換了身幹淨柔軟的居家服,才覺得重新活了過來。午飯是簡單的當地菜式,清爽開胃,她慢悠悠吃完,困意便如同溫吞的潮水般涌了上來。
打着哈欠走向樓梯,準備回房補個覺。剛踏上台階,就看見上面也正有人下來。
是那個旅行團裏戴眼鏡的斯文男人,手裏還拿着一個黑色的保溫杯。樓梯不算寬敞,兩人迎面遇上。
姜紓下意識地側身讓了讓。對方也停下腳步,扶了扶眼鏡,臉上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朝她微微點了點頭,動作斯文有禮。
姜紓也回以一個禮貌的頷首,沒有多餘的眼神交流,兩人便錯身而過,一個上樓,一個下樓。
回到三樓的房間,山風透過敞開的落地窗吹進來,帶着午後的暖意和草木香,格外催人入睡。
姜紓靠在床頭,拿起手機,欣賞了一下早上在“鵲樹”拍的照片——那棵巨木在蒼穹下枝繁葉茂、萬紅飛舞的景象確實震撼。
接着挑選了一些照片,然後發給了姜父姜母,又簡單報了平安,說了說這裏的空氣和美食。
困意越來越濃,手機從手中滑落,她歪在柔軟的枕頭裏,幾乎瞬間就陷入了黑甜的夢鄉。呼吸變得均勻綿長,窗外的鳥鳴和隱約的人聲都成了遙遠的背景音。
她睡得沉靜,絲毫未曾察覺。
一只蝴蝶,悄然從敞開的落地窗飛了進來。
它的翅膀並非尋常可見的色彩,而是一種深邃的、帶着細微磷光的幽藍色,邊緣勾勒着暗金色的紋路,飛行軌跡飄忽不定,宛如一個無聲的幽靈。
它在光線明亮的房間裏盤旋了兩圈,似乎被什麼吸引,最終輕盈地落在了姜紓熟睡中的床榻邊。它繞着她散落在枕邊的烏黑發絲飛了一圈,又小心地靠近她隨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肩頭,保持着一點微妙的距離,並不真正觸碰。
蝶翼緩慢地扇動着,灑下極其細微、幾乎看不見的閃光鱗粉。它就那樣環繞着她,盤旋了足足好幾息的時間,仿佛在安靜地觀察,又像是在確認什麼。
最終,它像是完成了使命,翩然轉身,沿着來時的路線,悄無聲息地飛出了窗口,融入了窗外燦爛的陽光和綠意之中,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