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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車駛離酒店。
宋嬈靠在椅背上,閉上眼,感受着心髒處的鈍痛。
不是爲傅沉年,而是爲那個再也回不來的自己。
那個十八歲時,會因爲他一個溫柔的眼神就臉紅心跳的宋嬈;那個二十歲時,會因爲他深夜歸來時帶回的一碗熱粥就感動落淚的宋嬈;那個二十五歲時,還傻傻地以爲他會娶自己的宋嬈。
都死了。
死在三年前那個冰冷的法庭上,死在監獄裏無數個無法入眠的夜晚,死在剛才他當着所有人的面承諾要娶林芊芊的那一刻。
她睜開眼,從錢包最裏層的夾層中取出一張已經泛黃的紙。
孕檢單。
日期是三年前入獄前一周。
診斷結果清晰地印在那裏:早孕,約6周。
指尖輕輕撫過那幾個字,仿佛還能感受到當初拿到這張單子時的喜悅和忐忑。
那時她多麼天真,以爲這個孩子會成爲他們之間的轉機,以爲做了父親的他總會多幾分責任感。
可她忘了,傅沉年從來就不是會被羈絆住的人。
尤其是在他的白月光林芊芊回國之後。
記得那天,她興沖沖地拿着孕檢單去公司找他,想給他一個驚喜。
卻在辦公室外聽見他和林芊芊的對話。
"沉年,你真的要和她結婚嗎?"林芊芊的聲音帶着哭腔,"我知道我不該回來打擾你們,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
"別胡說,"傅沉年的聲音是她從未聽過的溫柔,"我和她之間,從來就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那是什麼樣?"林芊芊追問,"你愛她嗎?"
沉默。
漫長的沉默。
那一刻,她站在門外,手中的孕檢單被捏得發皺。
她多麼希望他能說一句"愛",哪怕是騙她的也好。
可他最終只是說:"芊芊,你明知道我心裏的人是誰。"
她倉皇逃離,那張孕檢單終究沒有送出去。
後來發生的事情像一場噩夢。
林芊芊中毒入院,所有證據都指向她。
傅沉年看她的眼神冰冷而失望,他說:"宋嬈,我沒想到你會這麼惡毒。"
她哭着解釋,跪下來求他相信她。
可他只是甩開她的手,說:"去自首吧,看在往日情分上,我會請最好的律師,讓你少判幾年。"
多可笑啊,往日情分。
入獄後第三個月,孩子在一次繁重的勞動後悄然離去。
那是個陰雨天,監獄的窗戶很小,她只能看見一方灰蒙蒙的天空。
小腹傳來陣陣絞痛時,她還天真地以爲只是普通的生理痛。
直到溫熱的液體順着腿根流下,染紅了灰色的囚服。
同監舍的人驚叫着叫來獄警。
她被抬到醫務室,年邁的獄醫檢查後,只是冷漠地記錄:"流產,原因:營養不良加過度勞累。"
她躺在冰冷的病床上,盯着天花板上黴變的斑點,沒有哭。
痛到極致,是連眼淚都流不出來的。
那個夜晚,她撫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對傅沉年死了心。
回憶至此,她將孕檢單重新折好,放回錢包的夾層。
回到汀蘭苑時,別墅裏一片漆黑。
傅沉年還沒有回來,想必是在安撫受驚的林芊芊。
這樣也好。
她徑直上樓,開始收拾行李。
其實也沒什麼可收拾的,那些昂貴的衣服首飾,沒有一件是她真正想要的。
她只帶走了幾件貼身的衣物,一些必要的證件,還有那個裝着所有重要物品的小包。
最後,她站在臥室的落地窗前,看着這個她住了十年的地方。
花園裏的玫瑰開得正好,是傅沉年特意爲她種的。
他說過,她就像這些玫瑰,嬌豔卻帶刺。
可現在,玫瑰依舊年年盛開,那個種花的人卻早已變了心。
不,或許不是變了心,而是她從來就沒有真正走進過他的心裏。
手機震動起來,屏幕上閃爍着傅沉年的名字。
她直接按了關機鍵,將手機卡取出,折斷,扔進垃圾桶。
從今天起,宋嬈已經死了。
活下來的,是一個全新的她。
她提起簡單的行李,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個囚禁了她十年的牢籠。
夜風吹過,帶着淡淡的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