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把義莊的青石板曬得暖融融的，老槐樹斷裂的樹幹旁已經清理出一片空地，陳九用鋤頭翻了翻土，打算等月圓之夜過後，就把張警官說的桃樹苗種在這裏。空氣裏還留着點昨晚煞氣碰撞的淡腥味，卻被灶房飄來的玉米粥香蓋了過去，甜絲絲的熱氣裹着晨光，讓整個義莊都軟了下來。
“道長！粥好啦！”七七的聲音從灶房蹦出來，小丫頭穿着淺粉色小棉襖，手裏端着個粗瓷碗，碗沿還沾着點玉米糊。她剛幫阿魃把粥盛出來，就迫不及待地想叫陳九吃飯，小短腿跑得太急，差點被門檻絆了一下，還好阿魃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慢點跑，粥灑了就沒得吃了。”阿魃接過七七手裏的碗，指尖碰了碰碗壁，確認不燙了才遞給她。她今天換了件新的粗布衫，是陳九昨天特意去鎮上買的淺青色，襯得她臉色沒那麼蒼白，只是嘴角還是習慣性地抿着，看起來有點冷——直到目光落在七七沾了玉米糊的嘴角，才伸手輕輕擦了擦，動作軟得像怕碰碎了糖。
陳九放下鋤頭，走到石桌邊坐下，看着七七捧着碗小口喝粥，眼睛還在四處張望，知道這丫頭又想出去瘋玩。昨天因爲黑袍人鬧了一夜，沒讓她出門，今天天氣好，肯定按捺不住了。他笑着說：“吃完粥你可以去村頭逛逛，記得別走遠，下午要回來幫忙整理符咒。”
“好耶！”七七眼睛一下子亮了，三口兩口喝完碗裏的粥，放下碗就往屋裏跑，很快拎着她的小竹籃出來——裏面裝着小桃木劍、畫滿草藥的小本子，還有兩顆給小石頭留的水果糖，“我去給小石頭哥哥送糖！順便看看有沒有好看的小石頭！”
阿魃看着她跑遠的背影，眉頭輕輕皺了下：“村頭靠近墳地，要不要我跟着？”
“不用，張警官的人在周圍巡邏，不會有事。”陳九遞給她一碗玉米粥，“你也多喝點，昨天耗了不少煞氣，得補補。”他知道阿魃總不愛多吃，特意在她碗裏多放了勺紅糖，甜香能稍微中和她身上的冷意。
阿魃接過粥，小口喝着，目光卻一直盯着院門口，直到七七的身影消失在田埂盡頭，才收回視線。她總覺得心裏有點慌，不是因爲煉屍派——昨晚抓了那幾個黑袍人，張警官審出他們的計劃還沒完全準備好，今天應該不會再來——是種說不出的不安，像地脈裏偶爾竄過的冷氣流，讓人心裏發緊。
陳九看出她的心思，把剝好的煮雞蛋放在她碗裏：“別擔心，七七機靈，遇到事會喊人的。再說，她也該多出去走走，總待在義莊裏，會悶壞的。”
阿魃點了點頭，沒再說話，只是把雞蛋掰成小塊，慢慢吃着。陽光落在她的發梢，泛着淡淡的金光，讓她平時冷硬的輪廓軟了不少，陳九看着她的側臉，突然覺得這樣的日子要是能一直過下去，也挺好——沒有煉屍派，沒有邪祟，只有玉米粥的甜香，和身邊人的呼吸聲。
約莫半個時辰後，院門口傳來七七的腳步聲，還夾雜着點奇怪的“咕咕”聲。陳九抬頭看去，只見七七懷裏抱着個東西，用布包着，走得小心翼翼，像是怕碰壞了什麼寶貝。
“道長！阿魃姐姐！你們看我撿了什麼！”七七跑到石桌邊，小心翼翼地把布包打開——裏面是只烏鴉，黑色的羽毛沾了點泥土，左翅膀耷拉着，顯然是受傷了，眼睛卻亮得很，正警惕地盯着他們，“我在村頭的歪脖樹下看到它的，翅膀流血了，好可憐，我就把它帶回來了！”
阿魃的目光瞬間冷了下來，煞氣在指尖悄悄凝聚——烏鴉在玄門裏本就屬陰，這只烏鴉還在墳地附近受傷，說不定沾了邪氣，萬一傳給七七怎麼辦？她剛想伸手把烏鴉趕走，就被七七攔住了。
“阿魃姐姐別碰它！它受傷了！”七七把烏鴉往懷裏抱了抱，警惕地看着阿魃，“它好可憐，我們給它包扎一下好不好？”
“這東西沾了陰氣，留不得。”阿魃的聲音比平時冷了些，“扔了，免得帶邪祟回來。”
“不要！”七七的小嘴一下子噘了起來，眼睛也紅了，“它只是只小鳥，又不是壞人，爲什麼要扔了它？我給它包扎好，它就會飛走的！”
陳九趕緊打圓場：“阿魃，先別急着扔，我看看它有沒有沾邪氣。”他走過去，從口袋裏掏出張小小的“測邪符”，輕輕放在烏鴉身上。符紙安安靜靜的，沒有泛紅光，也沒有發黑——說明這只烏鴉只是普通受傷，沒沾邪祟。
“你看，沒邪祟，就是只普通的烏鴉。”陳九笑着對阿魃說，又轉頭對七七說，“咱們給它包扎一下，等它傷好了，就讓它飛走，好不好？”
七七高興地點點頭，抱着烏鴉往屋裏跑：“我去拿布條！還要拿道長的草藥！”
阿魃看着七七的背影，煞氣慢慢收了回去，卻還是皺着眉：“就算沒邪祟，烏鴉也不吉利，留在義莊總不是好事。”
“這孩子心善，你要是硬扔了，她肯定會哭的。”陳九拍了拍阿魃的肩膀，“再說，烏鴉眼睛尖，晚上能幫着看院子，說不定還能預警，比咱們守着省心。”
阿魃沒說話，心裏卻有點動搖——她不是真的想扔了烏鴉，只是怕它傷了七七。要是這烏鴉真能預警，倒也不是不能留。
沒一會兒，七七拿着布條和一小包草藥跑了出來，還有個小小的瓷碗，裏面裝着點清水。她蹲在石桌邊，小心翼翼地把烏鴉放在桌上，想給它擦傷口，卻不知道該怎麼下手，只能求助地看向陳九：“道長，怎麼包扎呀？我怕弄疼它。”
陳九走過去，接過草藥，先把草藥嚼碎了——這是止血的草藥，嚼碎了敷在傷口上效果更好，然後輕輕敷在烏鴉的翅膀上，再用布條小心地纏好，動作輕得像在處理易碎的瓷娃娃。七七蹲在旁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手裏還拿着小本子，在上面畫烏鴉，一邊畫一邊念叨：“小黑，你要快點好起來呀，我給你喂玉米……”
“小黑？”陳九愣了一下。
“對呀，我給它取名叫小黑！”七七指着烏鴉的黑羽毛，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它的羽毛黑黑的，就叫小黑！”
阿魃坐在旁邊，看着七七和小黑的樣子，嘴角忍不住勾了勾，又趕緊別過臉，假裝看地上的螞蟻。她起身走進灶房，從碗櫃裏拿出個小碟子，盛了點玉米碎，放在小黑面前——是剛才煮玉米粥剩下的，她本想倒掉，現在卻覺得，給這只烏鴉吃也不錯。
小黑警惕地看了看阿魃，又看了看七七，才小心翼翼地啄了口玉米碎，慢慢吃了起來。七七看到小黑吃東西，高興得跳了起來：“小黑吃了！它喜歡吃玉米！”
陳九看着這一幕，心裏暖暖的。他突然想起師父說過的話——萬物皆有靈，哪怕是只烏鴉，只要心懷善意，也能成爲夥伴。以前他還不太懂，現在看着七七、阿魃和小黑，突然就明白了。
中午的時候，陳九煮了紅薯粥，還蒸了幾個白面饅頭。七七特意留了個饅頭，撕成小塊喂給小黑，小黑吃得很香，吃完還輕輕啄了啄七七的手指，像是在道謝。阿魃看着這一幕，也撕了點饅頭喂給小黑，雖然還是沒說話，卻沒再提“扔了它”的話。
下午，陳九在堂屋整理符咒，阿魃幫着把符紙分類，七七則坐在旁邊，抱着小黑，給它講自己畫的草藥圖：“小黑你看，這個是蒲公英，能煮粥；這個是金銀花，能涼拌；這個是斷腸草，有毒，不能碰……”小黑歪着腦袋，像是在認真聽，偶爾“咕咕”叫兩聲，惹得七七笑個不停。
沒一會兒，院門口傳來腳步聲，張警官扛着個布袋子走了進來，裏面裝着些新鮮的蔬菜和一捆紅繩——是用來加固義莊周圍封印的。他看到七七懷裏的小黑，愣了一下：“七七，你怎麼養了只烏鴉？”
“它叫小黑，受傷了，我幫它包扎好，等它好了就飛走。”七七抱着小黑，驕傲地說，“小黑可乖了，還會聽我說話！”
張警官笑了笑，走到陳九身邊，把布袋子放下：“剛才在鎮上看到不少烏鴉，都往墳地方向飛，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事。不過你放心，我已經讓人在墳地周圍設了埋伏，有動靜會及時通知你們。”
陳九心裏一沉——烏鴉聚集通常是陰氣重的征兆，難道煉屍派在墳地有動作？他看向小黑，突然有了個想法：“小黑說不定能幫我們。”他走過去，摸了摸小黑的頭，“小黑，你能去墳地那邊看看，有沒有穿黑袍的人嗎？”
小黑歪着腦袋，“咕咕”叫了兩聲，然後拍了拍沒受傷的翅膀，像是在答應。七七把小黑放在地上，摸了摸它的頭：“小黑加油！早點回來！”
小黑蹦蹦跳跳地往院門口走，走到門口時還回頭看了看七七，然後展翅飛走了——雖然左翅膀還沒完全好，卻飛得很穩，很快就消失在田埂盡頭。
阿魃看着小黑飛走的方向，眉頭慢慢舒展開：“沒想到這小東西還真能派上用場。”
“七七撿回來的，肯定是好東西。”陳九笑着說，又看向張警官，“鎮上的烏鴉聚集，說不定是煉屍派在墳地準備血祭的東西，等小黑回來，我們就知道了。”
張警官點頭：“我再去鎮上看看，要是有情況，就給你們打電話。”他又叮囑了幾句“注意安全”，才扛着布袋子匆匆走了。
張警官走後，院子裏安靜了下來，只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七七坐在石桌邊，眼睛一直盯着小黑飛走的方向，時不時問一句：“道長，小黑什麼時候回來呀？它會不會迷路呀？”
“不會的，小黑很聰明，肯定能找到回來的路。”陳九摸了摸她的頭，“我們先整理符咒，等小黑回來，就知道煉屍派的動靜了。”
阿魃也走過來，幫着整理符咒，她把驅邪符和鎮屍符分開放，還在每張符紙旁邊放了顆小石子，方便拿取。七七看着她們忙碌，也想幫忙，卻怕碰壞了符咒，只能坐在旁邊，繼續畫她的小本子——這次畫的是小黑，旁邊寫着“能預警，不迷路”，還畫了個小小的翅膀，標上“受傷了，要好好養”。
約莫一個時辰後，天空傳來“咕咕”聲，七七抬頭看去，只見小黑從遠處飛來，落在她的肩膀上，嘴裏還叼着根黑色的布條——是煉屍派黑袍上的布條！
“小黑回來了！它還帶了東西！”七七高興地把小黑抱下來，從它嘴裏取下布條，遞給陳九，“道長，你看這是什麼！”
陳九接過布條，仔細看了看——布條上沾着點屍油的腥臭味，還有淡淡的邪氣，顯然是從煉屍派的人身上扯下來的。他心裏一沉：“煉屍派果然在墳地，小黑帶回來的布條有屍油味，他們肯定在準備血祭的東西。”
阿魃的煞氣瞬間凝聚，眼神變得警惕：“我們現在就去墳地看看，不能讓他們準備好血祭。”
“好。”陳九點頭，從符咒袋裏掏出幾張驅邪符，遞給阿魃和七七，“七七，你跟在我後面，別亂跑，小黑會保護你的。”
七七點了點頭，把小黑抱在懷裏，跟着陳九和阿魃往墳地走。小黑在她懷裏“咕咕”叫着，像是在給他們指路，翅膀偶爾拍一下，顯得很興奮。
墳地離義莊不遠，走了約莫一刻鍾就到了。遠遠地，就能看到墳地中間的老歪脖樹下有幾個黑影，穿着黑袍，手裏拿着鐵鍬，正在挖什麼東西，旁邊還放着幾個黑色的壇子，裏面飄出屍油的腥臭味——正是煉屍派的人！
“他們在挖地脈支流的入口！”阿魃壓低聲音，煞氣在周身散開，“上次我們封了義莊的入口，他們就來墳地找另一個入口！”
陳九點了點頭，掏出桃木劍：“等下我先沖過去，用符咒打亂他們，你帶着七七和小黑在後面，別靠近那些壇子，裏面的屍油有劇毒。”
“好。”阿魃點頭，把七七往身後護了護。
陳九深吸一口氣，舉着桃木劍沖了過去：“煉屍派的人，住手！”
黑袍人聽到聲音，趕緊轉過身，手裏拿着鐵鍬就想打。陳九掏出驅邪符，扔向黑袍人，符紙貼在他們身上，發出“滋滋”的聲響，黑氣從他們身上冒出來，動作慢了下來。
阿魃趁機帶着七七沖過去，煞氣凝聚成拳，拍向最旁邊的黑袍人，那人“哇”地吐了口血，倒在地上。小黑在七七懷裏“咕咕”叫着，突然飛了起來，沖向一個黑袍人的臉，用爪子抓他的眼睛，黑袍人疼得大叫，手裏的鐵鍬掉在了地上。
“小黑好厲害！”七七高興地喊了起來。
有了小黑的幫忙，戰鬥很快就結束了。黑袍人被打得落花流水，有的被符咒傷了，有的被小黑抓了眼睛，只能連滾帶爬地跑了。陳九和阿魃沒去追——他們得趕緊把挖開的入口封了，還要處理那些裝屍油的壇子。
“這些壇子怎麼辦？”阿魃指着地上的黑色壇子，眉頭皺得很緊。
“燒了，屍油不能留。”陳九掏出火折子，剛想點燃壇子，就被七七攔住了。
“道長別燒！小黑好像喜歡這個壇子！”七七指着小黑，只見小黑落在一個壇子上，用爪子輕輕碰了碰壇子，“咕咕”叫着，像是在說什麼。
陳九和阿魃對視一眼，都覺得奇怪。阿魃用煞氣探了探壇子，突然開口：“裏面不是屍油，是清水！”
陳九愣了一下，打開壇子一看——裏面果然是清水，還飄着幾片金銀花的葉子，顯然是黑袍人用來裝樣子的，真正的屍油壇子已經被他們帶走了。
“這些黑袍人，居然用清水裝樣子，想騙我們！”陳九無奈地笑了笑，把壇子收了起來，“這個壇子剛好可以給小黑當窩，它好像很喜歡。”
七七高興地點點頭，抱着小黑，把它放進壇子裏：“小黑，這就是你的新家啦！以後你就住在這裏，我們一起保護義莊！”
小黑在壇子裏轉了轉，“咕咕”叫了兩聲，像是在答應。
三人帶着小黑和壇子往義莊走，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七七抱着裝小黑的壇子，嘴裏哼着不成調的歌：“小黑小黑，會預警；小黑小黑，不迷路；我們一起打壞人，一起保護義莊呀……”
阿魃走在旁邊，看着七七高興的樣子，又看了看壇子裏的小黑，嘴角忍不住勾了起來。她突然覺得，這只烏鴉也不是那麼討厭——至少它能保護七七，還能預警，比她之前想的“烤了吃”要有用得多。
回到義莊時，天已經快黑了。陳九把壇子放在院子裏的老槐樹下，還在裏面鋪了點幹草，讓小黑住得舒服點。七七給小黑喂了點玉米碎，又給它換了新的布條包扎翅膀，才戀戀不舍地去吃晚飯。
晚飯還是玉米粥，阿魃特意多煮了點，還在裏面放了點紅棗，甜香撲鼻。小黑在壇子裏“咕咕”叫着，七七就時不時給它喂點粥，一人一鳥互動得很開心。
吃完晚飯，陳九和阿魃坐在石桌邊，整理明天月圓之夜要用的東西——符咒、草藥、玄鐵羅盤、銅鏡，還有小黑的壇子，也被放在旁邊，準備讓小黑明天幫忙預警。
月光從雲縫裏漏出來，灑在院子裏，小黑在壇子裏睡着了，七七靠在陳九身邊，也有點困了，小腦袋一點一點的。阿魃看着她們，心裏突然覺得很踏實——有陳九，有七七，還有一只會預警的烏鴉，就算明天是月圓之夜，就算煉屍派的陰謀再可怕，她也不怕了。
“明天會贏的，對不對？”七七小聲問，眼睛已經快閉上了。
“對，會贏的。”陳九摸了摸她的頭，“我們有符咒，有阿魃姐姐，還有小黑，肯定能贏。”
阿魃也點了點頭，聲音溫柔：“睡吧，明天要養足精神。”
七七點了點頭，靠在陳九懷裏睡着了。陳九抱着她往炕房走，阿魃跟在後面，手裏拿着小黑的壇子，輕輕放在炕房門口——這樣小黑要是預警，他們能第一時間聽到。
月光灑在義莊的每一個角落，老槐樹下的壇子安安靜靜的，裏面的小黑睡得很香，炕房裏的七七也睡得很甜，陳九和阿魃坐在堂屋裏，偶爾說句話，聲音輕得像怕吵醒這份安靜。
月圓之夜越來越近，戰鬥的號角即將吹響，可此刻的義莊，卻被滿滿的溫暖和希望填滿。因爲他們知道，只要彼此在一起，有會預警的小黑，有堅定的信念，就沒有跨不過去的坎，沒有打不贏的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