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皇城，紫宸殿。
燈火通明，將殿內映照得如同白晝。
年僅十二歲的女帝李慕婉，身着一襲略顯寬大的龍紋常服，靜靜地坐在御案之後。
她稚嫩的臉龐上，沒有絲毫符合年齡的天真，只有一潭深不見底的沉靜，仿佛承載着千百年的風霜。
一名老太監躬着身子，以一種近乎耳語的音量，將剛剛從宮外傳來的密報，一字一句地匯報完畢。
殿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空氣仿佛凝固，連燭火的跳動都變得小心翼翼。
許久，李慕婉才緩緩抬起眼簾，那雙清澈的眸子裏，閃過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震撼。
“全員……玄相境？”
她的聲音很輕，帶着一絲少女特有的清脆，但內容卻讓那老太監的頭埋得更低了。
“回陛下，千真萬確。據宮裏安插在城防營的眼線回報，那支大軍入城時，軍威煞氣凝如實質，壓得人神魂欲裂，絕非尋常精銳可比。領頭的大將，更是氣息如淵似海，深不可測。”
李慕婉白皙纖細的手指，無意識地在御案上輕輕敲擊着。
每一下，都像是敲在老太監的心坎上。
她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那個一頭白發，身着血紋玄衣，永遠帶着一股睥睨天下之勢的男人。
顧長卿。
她本以爲，自己已經足夠高估他了。
他以雷霆之勢清洗朝堂，將六部玩弄於股掌之間。他力排衆議，推行足以動搖國本的運河工程；他甚至敢於與所有修道宗門爲敵。
這些，已經足夠驚世駭俗。
可李慕婉萬萬沒有想到，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在她自以爲掌控全局的京畿之地，他竟還悄無聲息地豢養了這樣一支足以顛覆整個大乾，甚至橫掃山海大陸一隅的恐怖軍隊！
一萬名玄相境！
這是什麼概念？
整個大乾皇朝，明面上的玄相境修士加起來，恐怕都湊不齊這個數目的一半！
“他到底想做什麼……”李慕婉低聲自語，眸光復雜到了極點。
同時，心中也很無力。
……
與此同時，京城內各大世家、宗門的駐地，同樣是一片死寂。
一封封用最緊急方式傳遞的密信，如同雪花般飛向四面八方。
“速報宗門！國相顧長卿麾下，驚現萬人玄相鐵騎，戰力滔天，疑似其隱藏之底牌！我等先前對其判斷，錯得離譜！速請宗主定奪！”
“稟告家主！京城局勢劇變！顧長卿亮劍，鋒芒足以撕裂天地！南宮世家與之撇清關系，非但不是其敗亡之兆，反而是其掀桌之前奏！我李家，當何去何從？”
“上稟洞主！大乾水深，遠超想象！那支軍隊，軍陣煞氣之盛，恐洞天境強者陷入其中，亦有隕落之危！顧長卿此人，斷不可與之爲敵！”
這些平日裏高高在上，視凡俗王朝如掌中玩物的修士們，第一次感受到了發自靈魂深處的恐懼。
他們引以爲傲的個人偉力，在那支沉默的鋼鐵洪流面前，顯得是那樣的渺小與無力。
他們終於意識到，顧長卿之前對他們所謂的“容忍”，並非軟弱，而是一種俯瞰螻蟻的漠然。
當這頭巨獸真正亮出獠牙時，整個山海大陸的格局，都將爲之動搖！
……
元帥府。
申屠狂，這位執掌大乾百萬兵馬，身形魁梧如山的大元帥，正與麾下一衆將領，圍着一張巨大的軍機堪輿圖，商議着如何派遣兵力，保護後續動工的運河工程，防止那些心懷叵測的修士暗中破壞。
氣氛，本是凝重而熱烈。
直到一名親兵腳步踉蹌地沖入議事廳，將那個驚天動地的消息帶了進來。
“元……元帥！諸位將軍！”
親兵的聲音因爲極度的激動與恐懼而變了調。
“相……相府……入駐了一支萬人大軍！”
申屠狂眉頭一皺，沉聲道：“慌什麼！相爺調兵入京，自有其深意，何須大驚小怪？”
他與顧長卿乃是同一陣營，對此並不意外。
“不……不是的元帥！”那親兵急得快要哭出來，“那支軍隊……一萬將士，全……最低都是玄相境啊！”
“你說什麼？！”
“轟！”
整個議事廳，仿佛有一道無形的驚雷炸響！
申屠狂那魁梧的身軀猛地一震，雙目圓瞪，死死地盯着那名親兵，仿佛要將他生吞活剝一般！
他身後的十幾名高級將領，更是個個面如土色，手腳冰涼，有人甚至一個踉蹌，險些栽倒在地。
“你……再說一遍？”申屠狂的聲音，沙啞得如同兩塊生鐵在摩擦。
“千真萬確！萬人玄相！如今整個京城都傳遍了！”
議事廳內，死寂一片，落針可聞。
良久，申屠狂才緩緩地，緩緩地坐回了自己的帥位，莫名的感到興奮。
他看着滿屋子失魂落魄的愛將，忽然咧開嘴，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大，最後變成了酣暢淋漓的狂笑。
“哈哈哈哈……好！好一個國相大人！好一個顧長卿！我沒看錯你，也沒站錯位啊！”
衆將領都很理解，也很興奮看着他們的元帥。
他們是國相的人！
這支神魔般的軍隊，是友非敵！
一名將領激動地滿臉通紅，“有此天軍在，何愁運河不成？何愁天下不定！”
“元帥說的是！我等竟被嚇破了膽，真是慚愧！”
“能追隨相爺，真乃我等三生之幸！”
這一刻，申屠狂與他麾下所有將領，對顧長卿的敬畏與忠誠，攀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頂點。他們無比慶幸，自己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
與這樣的人物爲敵，那將是何等絕望的噩夢！
……
太師府。
與元帥府的狂熱不同，這裏的氣氛，凝重得宛如一塊萬年玄冰。
李鴻泰這位須發皆白的老太師，靜立於書房窗前，遙望着相府的方向，渾濁的老眼中，閃爍着驚疑不定的光芒。
作爲在朝堂上唯一，‘稍微’能與顧長卿偶爾角力的老臣，他自詡對顧長卿的了解，遠超常人。
可今夜之事，卻讓他明白，自己看到的，不過是冰山一角。
“藏得……好深啊……”
他喃喃自語，手心竟已滿是冷汗。
這已經不是權謀之術能夠對抗的力量了。
這是掀翻棋盤的力量。
在絕對的武力面前，一切陰謀詭計，都將灰飛煙滅。
沉默良久，李鴻泰眼中忽然閃過一絲決然。
他緩緩轉身，對侍立一旁的管家沉聲道：“去，把我那句從宮裏得來的詩，傳出去。”
管家一愣：“老爺，就現在？”
“對，就現在！”李鴻泰的語氣斬釘截鐵，“就說，老夫偶得上聯‘瑤池舊夢鎖金闕’，意境絕佳，卻苦無下聯。願以千金，並老夫親筆題字一副，求一佳對！”
管家心頭劇震，他知道，自家老爺這是要代替宮裏那位出手了！
在這樣一個風聲鶴唳的夜晚，拋出這樣一句意有所指的詩，這絕不是什麼風雅之事，而是一次旗幟鮮明的試探，甚至是一次站隊！
“是，老爺，老奴這就去辦！”
很快，太師府重金求對的消息，便如同一股清流，注入了京城這鍋因萬人玄相軍而沸騰的滾油之中。
“瑤池舊夢鎖金闕？”
無數文人騷客、才子修士，在聽到這句詩後，皆是眼前一亮，只覺意境高遠，氣象萬千，卻又隱隱覺得其中似乎藏着什麼深意。
“瑤池”可指仙境，亦可指代……皇宮後苑。
“金闕”更是帝王居所的代稱。
這句詩，究竟是風花雪月，還是暗指朝堂風雲？
無人能說得清。
但這並不妨礙他們的熱情。
太師李鴻泰，乃是文壇泰鬥，他的親筆題字，價值連城，更是一種巨大的榮耀。
一時間，無數自詡才高八鬥之輩，紛紛涌向太師府，想要一試身手。
“我對‘蓬萊仙境開玉宇’！”
“太師，我的是‘滄海孤舟渡凡塵’！”
“‘蜀道青天懸日月’如何？”
然而，無論他們對出的下聯多麼工整，意境多麼貼合，太師府的管家都只是微笑着搖頭，一一送客。
這個不眠之夜，國相府門前，是肅殺的鋼鐵森林，令人不敢直視。
而太師府門前，則是熙攘的文人墨客，爭相應對。
一文一武，一靜一動，將這大乾京城的夜色，渲染得愈發波詭雲譎，深不見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