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天幕中的閱兵式,進入了下一個篇章。
徒步方隊,分列受閱!
首先走來的,是身着鬆枝綠軍服的陸軍方隊。
他們的步伐,同樣是雷鳴般的正步,但與儀仗隊那帶着一絲禮儀性的威嚴不同,這個方隊的每一步,都仿佛踏着屍山血海,帶着一股凝練如實質的殺氣!
他們的眼神不再是驕傲,而是將生死置之度外的冷靜,仿佛一群只爲戰鬥而生的戰爭機器。
手中的鋼槍,不再是緊握身側,而是統一斜背在身後。
整個方隊如同一堵緩緩移動的綠色高牆,平穩而堅定地向前推進,每一步都仿佛能讓大地顫抖。
當方隊行至天幕中央,那座宏偉的紅色城樓前時,領隊的指揮官,用盡全身力氣,發出一聲穿雲裂石的怒吼:
“向右——看!!”
就在這聲命令響起的瞬間!
“咔!”
一聲無比整齊、無比清脆、仿佛能撕裂鋼鐵的金鐵交鳴聲,轟然炸響!
只見整個方隊的所有士兵,仿佛被同一根無形的神經控制,在零點零一秒內,同時做出一個快到極致的動作——
右手閃電般地從身後抓住槍托,左手抓住護木,猛地將背在身後的鋼槍,以一個完美的弧線,轉至身前!
上千杆鋼槍,上千個動作,匯成一個動作!
上千聲金屬與身體的碰撞聲,匯成一聲巨響!
這還沒完!
“咔!”
又是一聲!
所有士兵雙手發力,將槍身從豎直狀態,猛地向上斜握至胸前,槍口以四十五度角斜指向天空!
整個動作,從爆發到靜止,沒有絲毫拖泥帶水,仿佛一尊尊瞬間凝固的雕塑!
兩聲“咔”間隔不到一秒,卻又清晰可辨,整齊得仿佛是同一個人,用同一杆槍,在同一個位置,重復兩次這個動作!
這一幕,讓所有時空的武將們,全都看傻了!
大明,戚繼光帥府。
“好!好!!好!!!”
戚繼光激動地站起,雙眼放光盯着天幕,嘴裏一連吼出三個“好”字!
身前的茶杯,因爲起身的動作而被帶倒,滾燙的茶水浸溼桌子,他卻恍若未覺!
“你們都看清楚沒有?”他激動地指着天幕,對身邊的骨幹將領們說道,聲音因爲亢奮而微微發顫。
“將軍,末將......末將只看到他們動作很快,很齊......”一個將領結結巴巴地回答。
“齊?快?”戚繼光搖了搖頭,眼中閃爍着駭人的光芒,“這豈是‘齊’與‘快’二字能夠形容的!”
他伸出兩根手指,模擬着天幕中士兵的動作:“你們看!第一聲‘咔’,是從靜到動,從身後到身前,是速度與力量的瞬間爆發!這代表着戰場上的‘侵掠如火’!”
“而第二聲‘咔’,是從動到靜,從揮舞到斜握,要求的是力量在瞬間的絕對靜止和精準控制!這代表着戰場上的‘不動如山’!”
“這一動一靜之間,便是軍魂所在!便是生死之別!”
戚繼光的聲音如同洪鍾大呂,敲擊在每一個將領心頭,“一支軍隊,要做到快,不難!用軍法逼着,用賞錢吊着,總能練出幾個悍不畏死的先鋒!
要做到穩,也不難!多練陣法,總能站出個樣子!可要讓上千人,在瞬息間,從極致的‘動’,完美切換到極致的‘靜’......這......這是神仙才能練出的兵啊!”
他知道,這看似簡單的表演性動作,背後所代表的,是這支軍隊對士兵身體和意志的絕對控制!
一個連身體都能控制到,如此精細地步的士兵,在戰場上執行命令時,會是何等的堅決!
“令行禁止......我練了一輩子兵,自以爲做到了令行禁止......”戚繼光的聲音裏,充滿無限感慨與一絲羨慕,“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令行禁止!”
南宋,嶽飛軍帳。
這位一生以治軍嚴明著稱的元帥,看着這一幕,也是久久不語。
他身後的嶽雲、張憲等將領,早已看得熱血沸騰。
“爹!這後世的兵,也太厲害了!光這一下,就夠金人那些韃子喝一壺的!”嶽雲興奮地說道。
嶽飛卻緩緩搖了搖頭。
“雲兒,你看到的只是形。”他的聲音無比的沉重,“而爲父看到的,是‘心’。”
“心?”
“對,是萬衆一心的‘心’!”
嶽飛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時空,“能讓上千人,在瞬息間做出同一個選擇,同一個動作。
這背後需要的,不僅僅是日復一日的訓練,更是一種所有人都認同,願意爲之付出一切的‘道’!”
他想起自己的嶽家軍,他們忠於自己,忠於大宋,高喊着“還我河山”。
可他知道麾下的士兵,來自五湖四海成分復雜,有的是爲了吃飽飯,有的是爲了撈軍功,真正能理解他心中之“道”的,又有幾人?
而天幕上這支軍隊,他們似乎已經找到了,可以讓所有人都萬衆一心的答案。
那兩聲清脆的金鐵交鳴,如暮鼓晨鍾,敲碎無數名將心中那份驕傲。
西漢,淮陰侯府。
“多多益善......多多益善......”
被後世尊爲“兵仙”的韓信,此刻正失神地坐在帥案後,口中反復念叨着這四個字。
這曾是他對劉邦誇下的海口,是他對統兵能力的無上自信。
可現在,他看着天幕,臉上露出,混雜着挫敗與狂喜的復雜笑容。
“我能將百萬之衆,分合有度,指揮如意。可......我卻無法讓百萬之衆,如一人之身,同一步伐,同一心跳!”
他指着天幕,對身邊的心腹將領說道:“你看!這才是真正的‘如臂使指’!
尋常軍隊,軍令下達,需層層傳遞,總有片刻延遲,總有毫厘之差。毫厘之差,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便是生與死的距離!”
“而此軍......他們的‘令’,似乎已經不是從耳朵聽進去,而是直接刻在骨子裏!他們的動作,已經沒有思考的過程!
這是何等恐怖的境界?!這意味着,他們的陣型,將永遠完美無瑕!他們的齊射,將只發出一個聲音!他們的沖鋒,將凝聚成一個無法被摧毀的拳頭!”
韓信的眼中,爆發出駭人光芒:“得此一軍,何須什麼‘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何須什麼‘背水一戰,置之死地’?只需堂堂正正,列陣於前,天下......便無人可擋!”
他一生都在追求用兵之“巧”,而此刻,他卻看到了一種,足以碾碎一切“巧”的“力”!
1942年,華北,根據地。
山坳裏,李鐵山和他手下的戰士們,同樣被這兩聲“咔咔”巨響,震得心髒都停跳半拍。
這聲音對他們來說,太熟悉,又太陌生了。
熟悉的是,那是槍械的聲音。
陌生的是,他們從未聽過如此整齊、如此響亮、如此充滿力量感的槍械聲!
“他娘的......”李鐵山下意識地罵了一句,不是憤怒,而是一種無比苦澀的羨慕,“這幫後生崽子,手裏的家夥,就是比咱們的響亮!”
他低頭,看了看手裏那杆槍栓都快拉不動的漢陽造,再看看天幕上那些嶄新的鋼槍,一種名爲“裝備差距”的殘酷現實,像一塊巨石,沉甸甸地壓在他心頭。
“連長,你看他們那動作,真利索!”一個年輕戰士,滿眼都是崇拜,“兩下!就兩下!槍就從背後到手裏了!我要是有這麼利索,上次拼刺刀,就不會讓鬼子在我胳膊上劃那麼一道口子了!”
這番話,引起所有人的共鳴。
“是啊!咱們拉個槍栓都費勁,有時候子彈還卡殼!”
“我的槍,有時候打一槍,得拿腳踹一下才能把子彈殼退出來!”
“唉,要是咱們也有這麼好的槍,這麼好的訓練,打鬼子還用得着這麼費勁嗎?”
戰士們的議論中,充滿對自身裝備和訓練不足的無奈。
“都給老子閉嘴!”李鐵山猛地回頭,對着他們低吼道,“嫌家夥不好?嫌訓練不行?那是因爲啥?還不是因爲咱們窮!咱們弱!咱們被人摁在地上打了上百年!”
他的話像鞭子一樣,抽在每個人心上。
“但是!”他的話鋒一轉,指着天空,聲音陡然拔高,“你們都給老子看清楚了!後輩們手裏的家夥爲什麼好?他們爲什麼能練得這麼好?
那是因爲有咱們!有咱們現在,在這裏,用這些破銅爛鐵,跟小鬼子拼命!”
指導員趙世傑站了出來,他的眼中,燃燒着理性的火焰,也燃燒着激情的烈火。
“連長說得對!”他的聲音,充滿鼓動人心的力量,“同志們,我們不能只看到差距,更要看到這差距背後的意義!”
“你們覺得,那兩下‘咔咔’聲,代表着什麼?”他問道。
戰士們面面相覷,答不上來。
“我來告訴你們!”趙世傑一字一頓地說道,“它代表着‘效率’!代表着‘紀律’!更代表着‘生命’!”
“你們想一想,在戰場上瞬息萬變!快一秒鍾把槍舉起來,就意味着你比敵人多了一秒鍾的開火時間!這一秒鍾,就是一條命!就是一場戰鬥的勝負!”
“我們有多少同志,就是因爲動作慢了那麼一丁點,就倒在沖鋒的路上?有多少次機會,就是因爲我們的火力不夠協調,而眼睜睜看着鬼子跑掉?”
趙世傑的話字字誅心,讓所有戰士都痛苦地低下了頭。
“但是!”趙世傑再次拔高了聲音,他的眼中閃爍着淚光,“同志們,我們不能沉浸在痛苦裏!我們應該感到驕傲!
因爲天幕上的這支軍隊,他們用行動告訴我們,我們所有的遺憾,我們所有用鮮血換來的教訓,他們......都學到了!”
“他們那極致的速度,那絕對的紀律,就是踩着我們這一代人的屍骨,磨練出來的!”
“我們,就是他們最深刻的教科書!我們現在流的每一滴血,都是在爲他們未來的強大,注入最堅實的靈魂!”
這番話,如同一道驚雷,劈開所有人心中的迷霧!
對啊!
後輩們之所以能這麼強,不正是因爲吸取了我們的教訓嗎?!
“連長!”那個之前抱怨自己槍不好的戰士,猛地站起來,他紅着眼睛對李鐵山大吼,“讓咱們也練練吧!”
“對!連長!咱們也練!”
“咱們家夥不行,精神不能輸給後輩!”
“練!現在就練!”
看着手下這群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兵,他猛地站起,抽出腰間的駁殼槍,朝天一指:
“全體都有!給老子起來!”
“把你們的破銅爛鐵給老子背好了!”
“聽我口令!向右——看!”
山坳裏,響起一片稀稀拉拉、充滿金屬摩擦與碰撞的雜亂聲音。
“咔啦......哐當......”
戰士們的動作,笨拙、緩慢,與天幕上的景象,形成心酸的對比。
但每個人的臉上,都帶着一種前所未有的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