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姐!”
遠遠地,杜雲陽和沈石正站在樹下揮手,走過來。
直到走近,杜雲陽瞳孔一縮,沈石也瞪大眼睛,“越......咳咳!越上將好!”
越昂之的目光越過沈石,落在杜雲陽身上。
他記得,那天開學時候,杜萊摸這少年的頭發,就像當年摸他一樣。
越昂之眼神晦暗,捏着杜萊衣角的手更緊了一分。
杜雲陽第一時間關注到他的動作,敏感地接收到對方的敵意,他眼含警惕,戒備地看向越昂之:“姐?”
杜萊上前,安撫似地摸摸杜雲陽的頭發,搖搖頭:“我今天還有事,你們先離開吧。”
她眸光平和,聲音和緩,姿態從容。
杜雲陽仿佛被捋順了毛的貓,雖還警覺,但還是乖覺地點點頭,退後一步。
“走吧。”杜萊說完,準備離開。
經過杜雲陽的時候,越昂之忽然開口:“從前,你只會摸我的頭。”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冷靜從容,像是在陳述一件客觀事實
一句話,三個人同時詫異地看向他。
越昂之站直身子,捏着杜萊袖口輕輕晃了晃,仿佛昭示某種特殊的存在感。
沈石不知道腦補了些什麼,瞳孔震動,仿佛遭受巨大的沖擊,目光瘋狂地在杜萊和越昂之之間梭巡。
杜雲陽雖也奇怪,但神色尚還平靜。
杜萊則從善如流,沒被捏袖口的另一只手抬起來,淡定地薅了下越昂之的頭發:“行了。”
繼而轉身,向前走。
越昂之在後面,唇角勾起愉悅的弧度,輕瞥一眼杜雲陽,矜持頷首,長腿一邁,大步跟上。
留下杜雲陽和沈石在原地沉默良久。
直到兩人的背影完全消失,沈石才不確定地反問:“剛才,越上將是在朝你......炫耀嗎?”
杜雲陽:“......”
“你完了,你被越上將盯上了!”沈石深呼吸,語氣既激動興奮又疑惑:“我靠,萊姐居然和越昂之認識!太不可思議了!之前怎麼沒聽萊姐提起過!!”
杜雲陽有相同的疑惑,但杜萊既然不願提起,他也不會過問。
沈石控制不住地八卦:“你有沒有覺得他們兩個人的關系很不一般,有點......太親密了?”
杜雲陽皺眉:“沒有。”
說完轉身離開。
“啊?哪沒有了,你看剛剛越上將還牽萊姐袖口......”
沈石碎碎叨叨地跟上步伐。
——
爲免再遇到其他人,兩個人最後上了越昂之的私人星船。
一進去,杜萊目光就停住了,恍惚以爲回到了自己曾經的星船。
“你的全部私有物品都被聯邦封存了,所以我就仿照你的習慣,仿造了個一模一樣的。”
越昂之解釋道。
杜萊的目光在星船內梭巡一圈,最後落到越昂之身上。
他神色依然很平靜,可眼睛緊緊盯着杜萊,似乎她下一秒就會消失。
杜萊坐到沙發上,指着對面:“過來坐。”
自然到仿佛她才是這艘星船的主人。
越昂之反而十分受用,給杜萊倒了杯水,乖乖地坐過去。
他雙腿並攏,腰杆筆挺,勾勒出頎長的身姿,只有額頭上飄蕩的幾縷碎發顯出幾分灑脫不羈——正是被杜萊薅亂了的。
杜萊抿了口水,放下水杯。
彼此間氣氛有些凝滯。
如果說沒戳穿之前,杜萊還只有幾分困惑;那麼從相認到現在,越昂之的一系列行爲已經足夠讓她明白——
他沒有記恨她。
甚至於,他依然視她爲師長,尊敬、依賴、孺慕。
只是,杜萊有很多感到疑惑的地方。
她曾經,的的確確傷害過越昂之。
傷害是事實,他真的一點恨都沒有嗎?
眼下,杜萊決定坦誠地問出口。
於是,越昂之又想起決裂的那一天。
那天,他滿心忐忑,期待又緊張地問她,對於她,自己是怎樣的存在。
那時他藏了許多小心思,在問出口前曾在腦海中模擬過無數次,設想過許多種結果。
他天真地想,以他們兩人的交情,最差的情況,溫爾萊也會說是她衆多學生中的一員。
可他太自信,又太不自信。
所以,他啓用異能【洞見】,企圖探尋她零星的情感偏向,以此安撫自己忐忑的心情。
可命運就是如此荒誕。
越昂之沒有看到任何正面情緒,他只讀到了近乎毀滅天地的、濃稠到極致的恨、怒與惡心,明晃晃地昭示着主人對他的厭惡、反感。
他從未想過,溫爾萊會有如此強烈的負面情緒,而引起這些的,是自作多情、自以爲是的自己。
那些情緒,滂沱如注,仿若一個響亮的巴掌,狠狠地拍在越昂之臉上,令他一瞬間面色慘白。
他的驕傲被摧折、憧憬被碾碎,青澀的情感尚未宣之於口,便被掐滅在搖籃中。
而他的精神力,也被溫爾萊強烈的情緒所污染,對他造成劇烈的反噬,他被迫品嚐着來自溫爾萊對他的全部惡意,險些造成精神崩潰。
最後,越昂之狼狽地半跪在溫爾萊面前,絕望幾乎將他溺斃。
他急促喘息着,潰不成聲:“......我恨你。”
不。
腦海中的聲音清晰地告訴他:
不,是你恨我。
越昂之眼前陣陣發黑,雙眸卻瑩潤,分明碎光閃爍,仍倔強不肯低頭,重復着,似乎想催眠自己,這的確是他心中所想:
“溫爾萊,我恨你。”
不。
不是的。
先天直覺開始否定、反駁,瘋狂提醒着他——
他愛她。
可那時的他不懂,也太懦弱。面對心上人極端的情緒,只想匆忙逃避,不敢正視,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他想,沒關系的,事情總有辦法解決,他只是需要時間冷靜下來,冷靜地想一想,該如何面對溫爾萊的厭惡,一定能找到原因,如何解決掉,以後......
他想了很多,逃避了很久,直到後來,聯邦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一夕之間,溫爾萊從萬人敬仰的大元帥淪落爲星際叛徒、蟲族奸細。
他收到消息匆匆趕去找她,她卻已經失蹤了。
再相遇時,便是兩人的最後一次見面。
於是,越昂之目睹了她的死亡。
那麼決絕、堅定、瘋狂。
仿佛死亡即是重生。
而現在,她真的重生了。
溫爾萊就坐在他對面,目光澄澈又帶點疑惑。
如此鮮活、生動、熟悉。
越昂之緩緩搖頭,痛失心上人的悔恨、五年無望的等待,足夠令他學會很多年少時不懂的東西。
他凝視着溫爾萊,認真地回答:“【洞見】告訴我,要透過表面直面本質。所以,我永遠不會恨你。”
我愛你,愛是唯一的本質。
於是所有的恨與怒,都是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