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知靳很少住在林泉別墅,他在市區有房子,常玥沒去過,也不知道在哪裏。
司機開了半個小時,最後駛進了一處住宅區。
這處住宅靠近滬州商業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方全是不超過三層的獨棟建築,帶着花園和泳池,設計修建都很現代化。
幾年前落成,這裏就一直被稱爲富家子弟的後花園。不是什麼好話,全因住戶大多是年輕一代的富家子弟和明星。
陳知靳的房子在這裏,常玥有些意外。除了最近流傳甚廣的出軌緋聞,他在外風評良好,大多數時候提到他的名字是在財經報道或富豪榜裏。
他能力出衆、履歷優秀,沉穩冷淡的性格好像很難與驕奢淫逸扯上什麼關系。
常玥跟着陳知靳往裏走,走到台階上,等他輸入密碼。
他應該不常來,第一次輸入,傳來密碼錯誤的提示音。
陳知靳一邊再次輸入,一只手拿出手機,打了一個電話。
常玥聽到電話那頭是個年輕的男聲,語調裏帶着幾分意外,“怎麼去那兒了?”
聲音很熟悉,常玥對聲音很敏感,很快將聲音和人對上了號。
江明舟。
陳知靳平時工作繁忙,會接觸各種各樣的人,私下來往的人卻並不算多。江明舟算一個。
陳知靳沒答他,說:“密碼。”
江明舟說了一串數字。
臨掛斷電話,江明舟又問:“你現在和常玥在那裏?”
輸入密碼,提示燈閃了一下,陳知靳“嗯”了一聲。
“重溫舊夢啊。”江明舟笑了幾聲,還欲說什麼,“你們······”
陳知靳掛了電話。
房子很大,內裏裝修很簡約,客廳上方有一個很大的水晶燈,地上鋪着柔軟的白色地毯。
陳知靳走了進去,將西裝扔到一邊的沙發上,去廚房倒水。
拿着一杯水走了出來,見常玥赤腳踩在地上,被高跟鞋磨到,白的刺目、紅的斑駁。
見他看着自己的腳,常玥有些尷尬,拿裙擺遮了一下,“我沒找到拖鞋。”
陳知靳將水杯放在茶幾上,轉身又去了玄關處。不過片刻,他將鞋子放在沙發邊,“只有男士的。”
“謝謝。”常玥接過,低頭穿好,直起身的時候,陳知靳已經在旁邊的沙發裏坐了下來。
常玥以前只覺得林泉別墅安靜。
然而和此刻比起來,山裏的那種安靜根本算不得什麼,至少阿姨和家庭醫生都在。
當一個空間裏只有她和陳知靳時,不知道做什麼、說什麼,手腳無法安放的奇怪感覺慢慢開始涌動。
陳知靳翻動手機,不知道在看什麼。
常玥看着眼前的房間布局,電視屏幕上有她和陳知靳的倒影,不遠處的矮幾上放着一個白色的高腳花瓶······
目光移動,視線突然相撞。
她平時就是一副遊離的、置身事外的姿態,今晚的疏離感更甚,也沒什麼精神。那種失落感太過明顯。
陳知靳淡淡的打量她。
詭異的安靜。
半晌常玥問:“有沒有充電器?”
“不知道。”陳知靳說:“你去樓上找。”
常玥立即起身,看了眼陳知靳的腿和桌子的位置,果斷從另一側繞了過去。
她剛上樓,陳知靳的手機又開始震動。
他看了一眼,按了接聽。
“沒在忙吧?”江明舟尾音輕佻、意有所指,“是不是打擾你了。”
陳知靳說:“有事說事。”
江明舟說一個軟件開發團隊想要和雲騰接觸,他來牽線搭橋,“團隊不大,但做的東西真挺有意思,和你們想要的研發方向也吻合。你看你的公司能不能支持一下。”
“雲騰不是慈善機構。”陳知靳說。
“早知道你不是陳大善人。”江明舟說:“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就告訴你一聲。”
陳知靳說,雲騰下個月有公開招標,對方要是有興趣就去競標。
說完事情,江明舟話題又拐了回來,“房子你要住啊?”
“怎麼了?”
“一直沒見你住過,還想着過段時間再借你的地方開生日趴。”
陳知靳住這裏,江明舟也感到意外。
這處房子是陳知靳的母親紀雪送的。三年前紀老先生去世,紀雪將紀老先生的股份一分爲二,一半給了陳知靳,一半給了小兒子蘇祁。
這種分配方式在看來很公平,但江明舟知道不是。紀雪和陳秉錫婚姻失敗,雙雙婚內出軌,紀老先生就想把全部的股份留給陳知靳。
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紀雪在分完股份後又將名下新購入的豪宅轉贈給長子。像是變相的補償。
一向強勢、利益必爭的陳知靳這次收了一半的股份,也收了房子。
只是房子一直空着,他從來不住。
“你找別的地方開。”陳知靳說,“掛了。”
“別啊,你那裏地段好,設施又齊全,我現在都想跳進泳池裏遊幾圈。”江明舟說:“說實話,兩年前在那棟房子裏,我玩兒的最開心。”
“是嗎。”
“是啊。”江明舟停頓幾秒,問陳知靳:“那次你難道玩兒的不盡興?”
安靜許久。
陳知靳雙腿交疊靠在沙發裏,身體前傾去拿桌上的水杯,燦然的燈光落在半張臉上。
盡興?
陳知靳垂眸,比起江明舟明裏暗裏的的調侃,他幾乎面無表情。“忘了。”
江明舟說,“那不打擾了,你們一起回憶回憶。”
掛斷電話。
陳知靳坐了一會兒,等喝完杯子裏的水,拎起外套往樓上走。
房子的格局沒怎麼變過,因爲一直沒有住人,連角落裏的擺件、日用物品都沒變。
陳知靳過目不忘,記得這所房子裏的很多東西,自然也記得江明舟口中的那次聚會。記得聚會結束後混亂的一夜,女孩兒主動擁抱、親吻、躲避,以及在激烈下難以自控的哽咽。
不記得的,應該只有常玥。
二樓臥房。
常玥找到充電器,一直站在床邊沒動。
剛才在門口的時候,她就覺得這座房子有莫名的熟悉感,看到臥室那張床和南側牆上掛着的畫時,神情一瞬間變得極爲復雜。
她來過這裏。
在巨大的刺激下,她記憶有時會模糊,但這一刻清楚的知道自己來過這裏。躺過面前的這張大床,打翻過床頭垂着流蘇的台燈。
第一次來這裏的時候,是兩年前的六月。
她清楚記得月份,因爲那時候滬大還沒有放暑假。
那段時間她病情很穩定,趙靜同意她回學校上課。下午兩節公共課結束後,商從靈來教室門口接她去吃飯。
商從靈也是滬大的學生,比常玥高兩級,是常玥的學姐。商家和常家有生意上的往來,商從靈知道常玥的情況,算是她爲數不多的朋友。
那天兩人約好一起吃飯,還沒到餐廳,商從靈收到朋友邀請她參加生日趴的信息。她想去參加生日宴,因爲她喜歡的男生也去,但又不想鴿常玥。猶豫再三,她說動常玥一起去了。
過生日的場地在新落成的別墅區,兩人到的時候場面已經很熱鬧,泳池碧藍光影浮動,一群年輕男女正在起哄把壽星往水裏扔。
常玥很少出門,十幾個人裏,除了商從靈誰也不認識,只知道過生日的主角叫江明舟。
商從靈說她和江明舟也沒交際,這種場合都是朋友帶着朋友來,大多數人都互相不認識,玩兒的開心就好。
常玥是玩兒的很開心,這裏比家裏有趣,和同齡人相處時間會過得格外的快。
當天看到趙靜打來的電話,她才發現已經快到十一點了。
周圍嬉鬧聲不止,一輪遊戲結束後更是一篇哀嚎聲,常玥說自己要回去了。
商從靈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男生,那個男生沒走她不太想走,和常玥商量:“你先接電話,我們等會兒回去。”
常玥拿着不斷震動的手機往外走,想找個安靜的地方,一到外面泳池邊音樂聲也很大。
江明舟看到她了,走過來問怎麼了。
聽完常玥的話,江明舟“哦”了一聲,目光搜尋一陣,拿着酒杯的手一抬,指了指樓上的房間。
常玥說了句“謝謝,”沿着樓梯走到二樓,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門一關上果然安靜了很多,常玥回撥了趙靜的電話。
“怎麼還不回來?”
常玥說:“等會兒就回來了。”
趙靜又問:“不是說上完課就回家,你現在哪裏?”
常玥說:“朋友家。”
“在朋友家做什麼?”
趙靜一向不讓她和別人多接觸,常玥不想騙人,沉默了一會兒後說:“我和從靈在一起。”
趙靜聽到商從靈的名字,不再追問。
兩家那段時間有項目合作,趙靜和商太太也走得很近,關系親密到快要姐妹相稱。她說要是太晚,在商家住一晚也沒關系,但第二天要早點回家,醫生要來家裏做檢查。
掛斷電話,常玥深呼吸,拉開門就要出去。
一陣手機來電提示,卻不是她的。
身後一個略帶涼意的聲音,“知道了,明天早上我會去公司。”
常玥轉身,這才看到不遠處的座椅裏放着一件黑色西裝,鏤空隔斷後的床邊坐着一個年輕男人。
男人的目光淡淡落在她身上,視線停了一瞬,“先掛了。”
那天人很多,常玥不清楚他是不是來參加生日宴的,但是她在這裏待了幾個小時,都沒見過他。
她很確定自己沒見過,因爲面前男人的長相十分惹眼出衆,還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床鋪有些亂,他剛才像是在睡覺。
常玥低聲說了一句:“打擾了。”
她轉身往外走。
拉開門,商從靈站在外面,她身後跟着江明舟。
江明舟走進來看到床邊的人,“你什麼時候來的?”
男人聲音天生偏冷,“拿鑰匙就是爲了搞這種?”
江明舟帶着笑,“一時找不到場地,你這裏不用白不用,就當給你暖房了。”
男人不置可否。
房門關上,隔斷了裏面的聲音。
商從靈帶着常玥往樓下走,“靜姨怎麼說?”
常玥說:“沒事。”
“我等會兒還是給靜姨發個信息,你再等我一會兒,我們今晚回我家住。”
常玥點頭。
遠離了那間臥室,商從靈才說,“你怎麼和他待在一起?”
“他是誰?”
“陳家大少爺,陳知靳。”商從靈說:“常年待在國外,一直都是只聞其名不見其人。”
……
常玥怎麼也沒想到,當天晚上,她會和剛知道名字沒多久的陳知靳睡在一起。
具體細節已經無從談起,只記得那晚他們玩到很晚,十二點過後生日宴的氛圍達到頂峰。
平時很少接觸酒,常玥是最早喝多的那個。見她實在難受,商從靈扶着她上樓,讓她先在房間睡一會兒,回去的時候再叫她。
那晚很多人都喝醉了,商從靈也喝多了,商從耀來接她的時候,爛醉如泥的人忘記了自己是帶朋友來的。
常玥被落下了。
她一直在二樓側臥睡覺,酒精麻痹了神經,口幹舌燥,察覺到周圍安靜下來的時候,她起身想要找水喝。
跌跌撞撞在走廊裏,碰到了一個人。
那頂水晶燈光影絢爛刺目,視線裏是一張模糊不清的臉,在身體倒下去之前,她發軟的手拽住了那人的衣袖。
高大的身影很熟悉,很像蘇祁。
可是她在幾天前和蘇祁分開了,蘇祁是一個正常的人,沒辦法長久的談一段可能幾個月都見不到面的戀愛。
他要帶她去留學,可她不能去。
“不分開,”手拉着質地冰涼的衣服,她仰頭將臉貼到面前人的懷裏,醉酒後開始示弱,“我們不要分開······”
再見到戀人,她聲音裏滿是委屈,“蘇祁。”
男人始終很冷淡,有酒意和悠遠的冷調香水味道,如果再清醒一點兒,常玥就會發現這不是蘇祁身上的味道。
她小心翼翼去親他。
淺淡觸碰變成了熾熱的深吻。天旋地轉,倒在床上後,哪怕意識模糊不清,常玥仍然記得那份澀痛和掌控。
那晚,她翻來覆去的經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