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帶着啞奴穿行於郡主府的廊下,裴霽將這一路的景色盡收眼底,跟尋常發跡之後大興花木的園景不同,福康郡主府的後花園如同一個小型藥園子,裏面種着不少草藥,青青蔥蔥,看上去十分喜人。
“方才爲何沉不住氣?“
只有主仆二人的時候,裴霽原本雲淡風輕的臉色倏然變得陰沉,那張靜若好女的臉上此時滿是冷淡。
啞奴愣了。
主子很少爲了這種小事斥責她,她有些不服氣,又有些委屈,“她怎麼敢對主子這麼說話?!”
主子是她的天,她不容許有人褻瀆她的天。
“這裏已經不是漠北。”
在漠北,鎮北王府就是天。
可到了京城,一舉一動都受人監視,再如之前一般張狂行事,無異於授人話柄,裴霽見啞奴似乎不甘心,聲音頓時沉了下去:“怎麼?我的話你如今也敢不聽?”
啞奴不敢再說什麼,只是沉默着退了下去。
聽到裴霽主仆已經在自家府上住了下來,宴明琅抄錄着方子的手頓了頓,然後看向來回話的白術,“夫人可說了什麼時候讓他走?”
“夫人說,不論如何鎮北王妃都對她有恩,還請小姐看在她的面子上,擇日爲世子看診。待開了藥之後,她便會將世子請出府。”
白術知道小姐不待見世子,可鎮北王府權勢滔天,自家雖然仰仗這手妙手回春的本事在京中立足,可比起鎮北王府這等根基深厚、拿捏着兵權的實權王爺,還是小巫見大巫。
她見宴明琅依舊一副不以爲意的模樣,那邊的夫人還在等着自己回話,只得勸道:“鎮北王府可不是等閒能得罪的門戶,小姐莫要等到鎮北王世子求了皇上的旨意、到時候這恩情就變成了公事公辦了。”
縱然宴明琅十分不情願,她心中也清楚,白術說的才是實情。
她淡淡地道:“你告訴夫人,明日午時,我會爲世子看診。”
這消息不多時就傳到了裴霽耳中,他面上帶着溫潤的笑,同福康郡主道:“昨日我的刁奴驚嚇到了秋姨和明琅,你們還肯出手相救,裴霽感激不盡。”
眼前的裴霽風度翩翩、爲人端方有禮,跟他那動輒拔刀傷人的奴仆形成了極大的反差,宴知秋雖然不喜那啞奴的態度,可如今裴霽都這麼說了,她也就將昨日的事暫且拋諸腦後,“我這女兒在醫學方面的造詣比我還深,只是平日不肯輕易出手,她自來就是個有主意的,我這做娘親的也不能強按牛頭喝水。叫你看笑話了。”
“本就是我的不對。”
裴霽讓人將自己備好的禮抬出來,“這本是昨日就該送出來的。都是漠北一帶的珍奇藥材。”
他送這些也是投其所好,因着漠北獨特的地理環境,漠北的藥材療效非一般地方所能比。
果然,宴知秋十分驚喜,“前不久我正去信與你母親,想着托她在漠北采購一批藥材過來,沒想到如今你便送過來了。”
見其中珍稀藥材不知凡幾,她又看向裴霽,“說起來,漠北一帶的能人亦是不少,我聽明琅的意思,你這不是病,而是毒......就算是害怕母親擔心,卻也不能半點消息都不透露啊。”
宴知秋切切叮囑自己的模樣,跟母妃倒有幾分相似,裴霽輕輕一哂,“這毒我也不知何時沾染上了,母妃的身子骨弱,這些年操持王府事務,已經十分勉強。我出漠北之前,漠北難得下了一場雨,母妃不過是在廊下稍稍站了一會兒,就受了涼。”
聽到裴霽的話,宴知秋愣了愣。
王妃身子不好?
怎麼跟她信中來往時提及的不太一樣?
“當年我爲你母親細細診脈的時候,便知道她是個需要精心調養的身子,可鎮北王府金玉一般堆起來的家族,不至於偌大王府都得要王妃來拿主意吧?”
她眼中滿是疑慮,甚至有些懷疑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鎮北王府的世子。
可九五之城、天子腳下,又有誰有這麼大的膽子假冒世子?
更不必說那與王妃幾乎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清冷眉眼。
“想來秋姨也知道我母妃的性子,她最是要強,凡事都報喜不報憂。”
見宴知秋開始懷疑,裴霽沒有拆穿,亦沒有正面回應,他沒再多說什麼,只是借着身體不適,將宴知秋請了出去。
宴知秋心中存着疑慮,她原本要回自己的院子,可最後還是腳一拐,去了宴明琅那頭。
“明琅。”
剛走進去就看到宴明琅正帶着昭昭練字,昭昭在旁邊特別爲他打的一方小書桌上認真地寫着,聽到祖母的聲音這才抬頭看向她,“祖母,你怎麼來了?”
“好些時候沒見着昭昭了。祖母想昭昭了。”
接住朝着自己跑來的昭昭,宴知秋想了想,昭昭如今還小,自己說的被他聽了去也不打緊,便只摒退了身邊的丫鬟,“明琅,我有事同你說。”
宴明琅筆下速度依舊不減,頭也不抬,“又是爲了給裴霽看病一事?”
“思來想去,我總覺得此事不妥。”
她從自己的袖中拿出一封信,是最近從漠北寄來的信,滿打滿算,應當就是在裴霽啓程來京城之前,“若此人當真是世子,王妃在信中總該提及一二,我與王妃算得上是生死之交,又有多年書信往來,王妃總不至於連這點事都要瞞着我。”
宴知秋的話讓明琅也多了一分警覺。
不過她還是相信裴霽的身份並非造假,她洗幹淨手,走過來接過母親手中的信件拆開查看,她蹙眉,信紙倒有兩頁,可說的事情大多都是王府瑣事,像是流水賬一般,不像是多年好友的來信。
“娘,你平時與王妃便說這些?”
宴明琅啼笑皆非,將信遞還給她,“許是王妃都不知道裴霽會來我們府上,若非裴霽有事相求,即便是有你與王妃的這層關系在,他也不會過來。”
“可是他還跟我說,王妃這些年身體不好,跟王妃所言相悖。”
見女兒似乎不相信自己所說的,宴知秋壓低了聲音,“母不知子、子不知母,天下間怎會有這樣的母子關系?他分明就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