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父親殘影的低語猶在耳畔,手中“鑰匙”碎片的灼熱已近乎烙鐵。林晚在癲狂扭曲的船體內部狂奔,每一步都踏在現實與虛無的邊界。通道不再是通道,時而坍縮爲布滿尖叫面孔的肉壁,時而又延展成望不到盡頭的二進制瀑布。

“深淵”系統超負荷運轉,依靠剛接收到的坐標,在混沌中爲她強行撕開一條路徑。那目標地點,並非物理意義上的某個艙室,而是“巴別塔”結構上一個不斷遊移的“奇點”,一個現實薄膜最薄弱的破口。

越靠近那裏,“回響”的污染越是駭人。光線被拉成粘稠的絲狀,聲音遲滯扭曲,連時間的流逝都變得不均勻。她看到感染者不再僅僅是行爲錯亂,他們的身體開始與扭曲的金屬、閃爍的屏幕緩慢地“融合”,仿佛蠟像般熔化在背景裏,成爲這艘活體地獄的一部分。

墨先生正在將整艘船,連同其上所有的生命與物質,鍛造成一柄開啓“門”的、活體鑰匙!

終於,她沖入了一個無法用常理解釋的空間。

這裏仿佛是“巴別塔”的心髒,又像是被強行從現實結構上撕下的一塊碎片。沒有固定的形態和維度,上下四方都在緩慢旋轉、扭曲。空間的中心,懸浮着一個巨大的、由無數幽藍能量脈絡纏繞構成的“繭”,脈絡中流淌着的是被抽取、壓縮的船員意識與生命能量,發出令人心悸的哀鳴。

“繭”的前方,站立着一個身影。

不再是意識迷宮中的虛無,也不是之前的任何僞裝。他穿着一身仿佛由凝固的黑暗與數據流編織而成的長袍,面容依稀能看出林建國的輪廓,卻已被絕對的冰冷、貪婪和一種非人的神性所取代。他的雙眼,是兩顆旋轉的、吞噬一切光線的微型黑洞。

墨先生。父親黑暗面的完全體。

“你來了,我親愛的‘女兒’。”墨先生的聲音平靜而宏大,回蕩在整個異常空間,不再帶有任何人類的情感,只有對終極力量的純粹渴望。“你帶來了最後的碎片,省去了我不少工夫。”

林晚停下腳步,強忍着空間扭曲帶來的惡心感,死死盯着他:“停下這場瘋狂,墨!”

“瘋狂?”墨先生微微歪頭,仿佛聽到了一個有趣的笑話,“這是進化,是升華!推開那扇‘門’,我們將超越這脆弱肉體和狹隘現實的束縛,抵達意識永存的彼岸!你父親怯懦不敢踏出的一步,將由我來完成!”

他抬起手,指向那個巨大的“繭”:“看吧,這就是‘鑰匙’的基座!以萬千意識爲燃料,以這艘凝聚了人類科技與妄想的巨艦爲祭品,足以叩開那終極之門!而你手中的碎片,將是最後、也是最關鍵的……點火器!”

隨着他的話語,林晚感到手中的“鑰匙”碎片傳來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大吸力,要脫手飛向那個“繭”!

她死死攥住,指甲幾乎掐進掌心,精神力瘋狂輸出,與碎片建立更深的連接,抵抗着那股力量。

“你所謂的升華,不過是毀滅!”林晚咬着牙,試圖喚醒對方體內可能殘存的、屬於父親的一絲理性,“看看周圍!看看這艘船上發生的一切!這不是進化,是徹底的異化與消亡!”

墨先生的臉上掠過一絲極淡的、仿佛被蚊蟲叮咬般的不耐煩:“必要的代價罷了。個體的存亡,在偉大的真理面前,渺小如塵。”

他不再多言,另一只手虛空一握。

整個空間驟然加壓!無數由純粹惡意和精神污染構成的黑色尖刺,從四面八方的虛空中凝聚,如同暴雨般射向林晚!這些尖刺並非物理攻擊,而是直接針對意識本源的毀滅性能量!

林晚瞳孔驟縮,將兩個“鑰匙”碎片交叉在胸前,全力激發其力量!

“嗡——!”

藍色的光暈以她爲中心爆發,形成一個護盾。黑色尖刺撞擊在護盾上,發出令人牙酸的侵蝕聲,激起一圈圈劇烈的漣漪。護盾的光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

她支撐不了多久!墨先生在這個由他主導的“奇點”空間內,力量近乎無窮!

“放棄吧,林晚。”墨先生的聲音帶着一絲貓捉老鼠般的戲謔,“你的抵抗,毫無意義。融入這偉大的儀式,成爲新世界誕生的基石,這是你的榮耀。”

林晚感到意識開始模糊,精神力即將枯竭。父親殘影的叮囑、一路走來的犧牲、眼前這如同末日般的景象……在她腦海中交織。

不!絕不能讓他得逞!

一個近乎自毀的念頭,在她絕望的心底瘋狂滋生——既然“鑰匙”能穩定“門”,也能開啓“門”,那麼……是否能以其爲引,強行過載,引爆這個尚未完全成型的“奇點”?!

這可能會讓她自己也粉身碎骨,甚至引發不可預知的空間災難,但至少能阻止墨先生的儀式!

她眼中閃過一絲瘋狂的決絕!

不再抵抗那吸力,反而主動將全部的精神力、意志,乃至生命潛能,如同燃料般,瘋狂地注入到兩個“鑰匙”碎片之中!

“嗯?”墨先生察覺到了異常,那不再是抵抗,而是一種……獻祭般的共鳴!

“你要做什麼?!”他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驚疑。

“做我該做的事!”林晚嘶聲喊道,嘴角溢出更多的鮮血,但眼神明亮得嚇人。

兩個“鑰匙”碎片爆發出遠超之前任何一次的光芒,不再是幽藍,而是轉向一種不穩定的、仿佛瀕臨爆炸的熾白!它們掙脫了林晚的手,懸浮在她身前,瘋狂旋轉,引動了整個“奇點”空間的能量!

“你瘋了!這會毀了一切!包括你自己!”墨先生終於色變,試圖強行中斷儀式,收回能量。

但已經晚了!

林晚以自身爲最後的“意識錨點”,引導着“鑰匙”碎片的力量,不再指向“門”,而是狠狠地、義無反顧地撞向了空間中央那個巨大的能量之“繭”!

“以我之名,於此——”

“——終結!”

熾白的光芒吞噬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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