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與不嫁鄭耀宗,借助鄭家勢力暫穩沈家局勢,對路珍予而言,其實是別無他選。
可是一想到現下拖着條傷腿四處爲沈家求出路的笨蛋,她的心幾乎就要碎掉。
再仰頭去看這漫天的大雨,她不甘又不得不閉上雙眼。
怎麼辦沈京肆。
我其實,更想做你的妻子。
可後來,她還是回去了,頂着一身的狼狽,對等在客廳的沈母邊流着淚,邊笑說:
“幹媽,我嫁。”
作爲扎根京土的百年大族,沈鄭兩家的聯姻足以在一夜間傳遍這座繁華都城。
京人皆知沈家就要被踢出這京城的政權擂台,卻不知它能槍炮下躲過一劫,靠的是犧牲路珍予的後半生。
沒人知道,因爲除了沈母和路珍予,再沒人清楚,當初真想讓沈家亡的不是新掌權人,而是鄭家,那位權勢僅次之的鄭老爺子。
包括沈振安兄弟,也只把這些賬記在了掌權人的身上。
訂婚前日,路家孤女路珍予正式更名爲沈貝珍。
喻意沈家珍寶,倍之愛惜。
那場訂婚宴,也奢華至極。
暗示靠山倒台,沈家嫁女在結盟友後,繁榮地位依舊。
也明宣京城兩虎在對路珍予的這場十年爭奪中,鄭耀宗勝,沈京肆敗。
只是,訂婚宴上,使盡手段終是抱得美人歸的鄭耀宗還沒來得及喝上和未婚妻的交杯酒,路珍予就被從外地趕回的沈京肆不計後果的擄走。
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陰暗壓迫。
男人赤紅雙眸,氣重手抖的將她摁在門板上,咬牙切齒,“說好了等我回來,你就這麼迫不及另攀高枝麼,路珍予。”
面對他的憤怒,路珍予卻笑了。
美人天生一雙勾人心魄的狐眸,配上琥珀瞳孔,顰笑間蕩人心腸。
紅唇輕啓,聲調卻涼薄,“沈京肆,我不愛你,還要我再說多少遍,你才記得住。”
她愛不愛他是謎。
但這個自小被他母親教養規順的大家閨秀,確實從未對他展露過絲毫愛意。
其實是有的。
只是他不知。
天真的以爲那次次的親吻是趁姑娘睡着偷來。
是偷的,但路珍予默許了,也縱容了。
沈京肆薄唇勾起的弧度極盡嘲諷,聲音從緊咬的牙根裏擠出,“不愛我,愛鄭耀宗那個豬狗不如的畜生,是麼?”
淺笑依舊,路珍予輕揚下精巧畫眉,看起來絲毫不介意他怎麼看待自己。
“至少他有錢有勢,請問你有什麼,一腔孤勇愛我的心麼?”
修染精美的指甲順着敞皺的衣領下滑,止在劇烈起伏的胸口,不顧他疼的用力去戳。
“沈京肆,別幼稚了,你連沈家都保不住,又憑什麼讓我來愛你。”
向來牙尖嘴利的沈貴少,頃刻間卻啞口無言。
因爲有一點她說的沒錯,僅憑他現在的能力,確實連家族都難以庇護。
可他不甘心,更不允許,因爲他是沈京肆。
沈京肆怎麼可能允許自己喜歡的女人另嫁他人。
甚至,還是嫁給一個京城人盡皆知的垃圾。
“我說過,給我點時間,我會做到。”
“沒有時間了!”
路珍予突然大聲,一只手伸向他西裝褲下的右腿,強壓心頭觸痛,用力捏上它。
“沈京肆,你的腿是怎麼廢掉的,你忘記了麼?”
沈京肆當然不會忘,甚至會銘記終生。
有人想要他死,想要沈家就此覆滅。
但只要有他一天在,就絕無可能。
腿上的痛感微不足道,這幾個月來所受的屈辱也尚可隱忍。
可當看到身披紅妝的姑娘決心嫁與他人時,他那一向自負不羈的傲眸終是被逼出無可奈何的溼紅。
活了二十五年,這是沈京肆第一次用着近乎卑微的語氣乞求,“珍珍,信我一次,就一次,行麼。”
傻瓜,我當然信你。
可你的成長需要時間,需要助力,而不是毫無尊嚴的去求誰。
沒人會在當下幫沈家,哪怕是你寄予希望的段家封家。
因爲他們不愛你。
從前是你護我,如今換我助你,沒何不可。
強壓心頭翻涌的情緒,路珍予強制將唇角勾出譏諷的弧度。
“沈京肆,我要做的事,你阻不了分毫。”
“若我就是不許呢!”
“有本事你在這就把我要了,如果你能做到,我……”
那張唇不由分說的欺壓而來,吻勢洶洶,堵住路珍予後面的話。
而剛還撂狠話的姑娘,也在下一秒踮起腳,本能的去承接他的吻。
昏暗的客廳,男人寬挺的上身因爲尚還單薄,並沒有將姑娘的倩身盡數籠罩。
眨眼間,也分不清到底誰是侵略的一方。
滾熱的粉舌穿過冰冰涼涼的薄唇,笨拙又大膽的撬開彌留着威士忌的牙齒,讓男人很快迷失其中。
對路珍予,沈京肆從沒有抵抗力。
被流放美國之前是,歸來後更是。
那年,十三歲的她已是花容瓊姿,亭亭玉立。
傲嬌自負是他,卻會在姑娘亭下熟睡時,鬼使神差的親去一口。
可當時的沈京肆從未想過,眼前這個被他捧在心尖上愛的姑娘,結局是讓他一夜白發,心脈盡損。
京城沈家再無肆意妄爲桀驁不馴的沈京肆。
唯有涼薄狠戾,殺伐果斷。
一步步走向最高權勢的那把交椅,成爲這偌大京城毋庸置疑的掌權人。
可擁有的再多,他也不過是想要一個路珍予而已。
容易嗎?
不容易。
難麼?
太難。
甚至到最後,是他讓她再無生還下去的希望。
他們從大廳親到樓上,再到光影潺潺的臥室。
這裏是他們的秘密基地,任由鄭家人滿城翻找失蹤的新媳,今晚也不會有人打攪。
沈京肆吻的那麼重,幾乎要將她碾碎吞腹。
親吻到最後,他雙手捧着懷中的臉,沾染了紅脂的薄唇吐出深喘的粗氣,聲音沙啞着,“路珍予,說話要算數。”
路珍予睜眼望來,漣漪的狐眸中映滿了英俊的面龐。
生的這樣好看的一雙深情鳳眼,以後再望向她,應該就只剩下恨了吧。
沒關系,至少今夜他只屬於她。
想到此,狐眸中蓄滿潮溼。
其實只要夜色再亮一亮,沈京肆便能看到姑娘藏在琥珀眸裏的答案。
只可惜,路珍予再次閉上了眼。
在一滴淚從眼尾無聲墜落時,她撒下人生第二個謊。
“言出必行。”
沈京肆唇角上挑,大掌一個用力,紅色訂婚服被瞬間撕毀,再在雷電劈出一道裂縫的黑夜中墜落,沉寂。
克制的閘門一經打開,是覆水再難收回。
床上兩道身影交纏啓承,瘋狂的,繾綣的。
是不管不顧的贈予,是愛入骨髓的占取。
路珍予好痛,哪裏都痛,可即使這樣她還是流淚不止的喊:
“別停下來,沈京肆,別停。”
這是他們的第一次,沈京肆心疼半張臉埋進枕頭裏,渾身瑟顫的姑娘。
腰腹間的力道放緩,捧着她的臉頰,將上面的淚珠一滴一滴的吻掉。
再把臉埋在她喘息起伏的頸窩間,求知若渴的汲取清甜的旎香。
“珍珍,你是我的。”
路珍予側臉輕吻他的耳畔,“嗯,我是你的。”
不論未來,只這一刻,她的心,她的身體,都完完整整的只屬於他。
許久許久,床上的他們赤身緊緊相擁。
沈京肆下巴抵在姑娘覆着細密汗珠的額頭,像只貓般輕輕的蹭。
低啞的嗓音卻溫柔出了漣漪,“珍珍,讓我來養你,護你,愛你,永遠也別離開我,好不好?”
路珍予臉貼在他起伏規律的胸口,好像聽他的心跳,都馬上要成爲一種奢望。
“你有多愛我。”
“把命給你。”沈京肆不假思索。
可路珍予知道,這不是一句假大空,這個男人,真的敢爲了她豁出去性命。
如果十五年前他沒被沈父狠心送去國外,強奸她的鄭耀宗一定會在某個深夜被他親手弄死。
沈母讓她保守秘密的想法,其實沒有錯。
如果讓沈京肆知曉,自己嫁給鄭耀宗是爲了沈家,爲了讓他安穩的活下去,他會不顧一切的和鄭耀宗,和鄭家,同歸於盡。
這個男人很奇怪,打小路珍予就這麼覺得。
因爲她從沒見過,一個男生只是因爲喜歡某個女孩,便拼着一條命的去護她。
沈家肆意妄爲的京城霸王,其中大半的混吝,是爲了保護路家那個,時常就要被人欺負欺負的絕美遺孀。
路珍予把喉嚨裏的哽咽吞下去,眼淚順着眼尾流入覆着緋旎的被單。
她說:“那請你好好活着。”
“什麼?”沈京肆看向懷中的人兒。
路珍予將臉藏進他滾熱的胸膛,死寂無波的聲線傳出,“活着才能繼續愛我。”
原來是這樣。
沈京肆泄出柔笑,垂首在她額頭親了親,“好,我一定好好活着。”
沒過多久,沉穩的呼吸聲在耳邊響起。
昏暗中的狐眸徐徐睜開,看向男人在睡夢中牽起的笑唇。
銜閉的眼下泛着烏青,臉頰消瘦,鎖骨上還留着當日車禍的結痂。
路珍予知道,他太疲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