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價?”趙德秀咧開嘴,露出一個帶着幾分深意的笑容,“放心,不是讓你去殺人放火。但這代價具體是什麼,現在告訴你還爲時過早。你若信得過我,就先帶着你娘親跟我走。我即刻請郎中爲她診治,保她性命無虞。至於你……”
他上下打量了少年一番,“我還需親眼看看你的本事,是否值得我培養。”
少年是否能打終究只是韓寶山的一面之詞,趙德秀更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判斷。
“給你一炷香的時間考慮。”趙德秀說罷,便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並不存在的灰塵。
他並不急切,主動權在他手中。
那少年頓時陷入了巨大的掙扎之中。
跟一個陌生的貴族小孩走?
前途未卜。
留下?
母親可能熬不過幾天。
他目光掃過,忽然注意到站在趙德秀身後同樣衣衫襤褸卻眼神中已帶着一絲希望的韓寶山。
同在這片絕望之地,他自然看出來那人與自己一樣都是流民。
此刻韓寶山站在那少年身邊,看樣子……是被收留了?
還是他懷裏抱着的人被買下了?
就在他內心天人交戰之際,一輛雇來的騾車被護衛趕了過來,停在窩棚前。
窩棚外傳來那貴族少年清亮卻不容置疑的聲音:“韓寶山,把你女兒放在車上吧,你也坐上去。看你虛弱的模樣,怕是走不了多遠路了。”
“多謝少爺!”韓寶山連聲道謝,小心翼翼地將昏睡的女兒平放在鋪了些幹草的板車上,自己則局促地坐在車沿邊。
趙德秀最後瞥了一眼那毫無動靜的窩棚,不再等待,對其餘護衛淡淡道:“人既不願,不必強求。我們回城。”
話音落下,仿佛擊碎了少年心中最後的猶豫。
他猛地從窩棚裏爬了出來,臉上混雜着污垢和孤注一擲的希望,聲音沙啞:“我……我跟你走!”
趙德秀轉過身,臉上並無太多意外,只是平靜地看着他:“既決定了,還愣着做什麼?把你娘親抱上車,動作輕些。”
少年聞言,二話不說,立刻鑽回低矮的窩棚,用盡可能輕柔的動作,將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的母親小心翼翼地抱了出來,安置在韓寶山女兒的身邊。
趙德秀早已受夠了這難民區沖天的惡臭和壓抑的氣氛,見人已齊,立刻催促道:“走!立刻回城!”
三名護衛前後簇擁着趙德秀向城門走去,另一名護衛趕着騾車,韓寶山坐在車上照顧着兩個病人,那少年則緊緊跟在騾車一側,目光始終沒有離開自己的母親與前方的少年。
城門口,守門的士卒看到這一行奇怪的組合,一個衣着華貴的小公子,帶着護衛、婢女,還有一輛載着三個病怏怏難民和跟着一個半大難民少年的騾車,下意識地就想上前盤問阻攔。
領隊的伍長眼尖,一把拉住了手下。
他久在城門,能做到伍長自然頗有眼色,一看趙德秀的裝束和護衛那精悍的氣息,便知非富即貴,絕非他們這些守門小兵能惹得起的。
他立刻換上一副諂媚的笑臉,點頭哈腰地讓開了道路:“小公子您請!您請!”
待趙德秀一行人進城後,那伍長回身就給幾個愣頭青手下每人後腦勺抽了一巴掌,低聲罵道:“都沒長眼睛嗎?!那小公子是尋常人家嗎?他那護衛手都按在刀柄上了!想找死別拉着老子!”
進城後,趙德秀直接讓人將車趕到城中頗有名氣的回春堂。
坐堂的老郎中經驗豐富,給少年的母親和韓寶山的女兒分別仔細診了脈,捋着胡須道:“無甚大礙,皆是飢寒交迫所致,兼染風寒。按方抓藥,好生將養些時日便好。”
隨即開了兩張方子。
抓了藥,從藥堂出來,趙德秀並未回府,而是帶着人去了外城的平民區。
這裏的房屋雖然簡陋,但比起城外的窩棚已是天壤之別。
他很快相中了一個帶着小院相對清淨的土坯房,直接用錢開路,幹脆利落地租了下來。
院內,趙德秀讓韓寶山安頓下來,並有意考較韓寶山的水平,將抓來的兩包藥遞給他,問道:“你看看,這回春堂郎中開的藥,可還對症?”
韓寶山恭敬地接過藥包,仔細嗅聞,又撥開查看了幾味藥材,謹慎地回道:“回少爺的話,這郎中給我女兒開的方子中規中矩,確是治療風寒傷寒的路數,照方服用,應能好轉。只是這位……”
他看向躺在屋內草鋪上的少年母親,“她的病症似乎更爲復雜些,僅憑觀看氣色難以斷定,還需仔細切脈方能知曉。”
趙德秀示意他但試無妨。
韓寶山也不推辭,走到還在躺在板車上的婦人身邊,伸出三指搭在其枯瘦的手腕,閉目凝神。
片刻後,他睜開眼道:“少爺,她乃是長期憂思驚懼,加之營養不良,導致肺氣積鬱,虛火上炎。回春堂的方子雖能緩解表面寒症,卻難以治其根本。若能在此方基礎上,加入苦舌半錢,蛇草、銀杏各一錢,用以清肺瀉火、化痰止咳,方能標本兼治。”
趙德秀聞言,雖然不知道他說的是不是對的,但心中對韓寶山的醫術水準大致有了底。
他掏出自己的錢袋,直接遞給那一直緊張關注着的少年:“話你都聽到了?你拿着錢,再去按他說的,把加的這幾味藥買回來。”
少年愣愣地接過沉甸甸的錢袋,那分量讓他明白,裏面的錢足夠買下他們母子性命好幾次了。
這份毫無保留的信任,讓他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和激動。
他重重地點了下頭,二話不說,轉身就跑出了院子。
“韓寶山,”趙德秀又轉向他,“這幾日你們就先在此安頓下來。這袋錢你留着,”他又拿出一小袋錢遞給韓寶山,“看看家裏還缺什麼日常用度,自行添置。一會兒我會讓人送些糧食、蔬菜和肉過來。”
“少爺!這……這萬萬使不得!”韓寶山急忙擺手拒絕,眼眶發紅,“您救了我們父女性命,已是天大的恩德!我怎能再要您的錢!”
“讓你拿着便拿着!”趙德秀語氣雖淡,卻帶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明日我再與你細說。今日只管安心住下,治好病,吃飽飯。”
韓寶山見推辭不過,只得千恩萬謝地接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