贊賞聲落下,趙德秀伸手,攔下了那四名雖敗下陣來,臉上猶帶不甘的護衛。
他上前幾步,來到少年身邊打量,目光看向少年,朗聲道:“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了。”
少年用略顯破舊的袖口擦了擦額頭上混合着汗水與塵土的污漬,深深吸了幾口氣,將有些急促的喘息努力壓平。
隨後,他右膝一曲,單膝跪地,雙手抱拳,動作幹脆利落:“秦地遺民,李燼,見過恩人!”
“李燼……星火燎原,餘燼復燃,死灰亦可復燃,好名字!有一股不屈的勁頭!”趙德秀眼中閃過激賞之色,“以後,就由你來負責近身護佑我的安全。你可能做到?”
李燼猛地抬起頭,迎上趙德秀的目光,一字一句擲地有聲:“李燼在此對天立誓,必以性命護恩人周全!刀山火海,萬死不辭!”
“好!哈哈!好!”趙德秀滿意地放聲大笑,稚嫩的笑聲在院子裏顯得格外清晰,“從今日起,你與你娘親便隨我回府上居住!”
說完,他又轉向一旁既驚且佩的韓寶山,低聲仔細交代了幾句。
隨後,便在四名灰頭土臉的護衛以及春兒的簇擁下,帶着李燼母子乘坐騾車,返回趙府。
當騾車吱呀呀地停在朱漆大門高懸“趙府”匾額的宅邸前時,從未見過如此顯赫府邸的李燼,眼神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絲難以掩飾的怯意,手下意識地攥緊了破舊的衣角。
趙德秀敏銳地察覺到他的不安,哈哈一笑,想要拍他肩膀,卻發現身高不夠,尷尬間只能用力拍了拍他的胳膊安慰道:“不必拘謹!以後這裏便是你的家!放鬆些,隨我回家!”
說着,他很是自然地伸出手,拉住李燼的手腕,如同牽引一位值得尊重的夥伴般,無視了門房詫異的目光,大步流星地向府內走去。
騾車也被機靈的下人引導着,從側門駛入了府中寬闊的院落。
在趙府,這位深受老爺和老夫人溺愛的孫少爺所說的話分量極重,無人敢輕易質疑。
得到消息的趙府管家匆匆從內院迎了出來,見到趙德秀,連忙躬身行禮,臉上帶着慣有的恭敬:“孫少爺您回來了。”
他的目光不動聲色地掃過趙德秀身後那個衣着破爛不堪的陌生少年,以及板車上那位氣息微弱的婦人,心中雖充滿了疑問,但面上卻絲毫不露。
趙德秀停下腳步,清了清嗓子,拿出小主子的派頭,吩咐道:“管家,來得正好。這位是李燼,以後就是我的貼身護衛;這位是他的娘親,病重需靜養。你即刻爲他們母子二人尋一處安靜整潔,離我近些的獨立小院安置。再撥一個細心穩妥的丫鬟過去,專門伺候湯藥起居。若我母親或祖母問起,便說是我的安排。”
管家聞言,心中更是驚疑不定,孫少爺這才多大,就開始自己招募護衛了?
而且還是個來歷不明的流民少年?
但他立刻躬身領命:“是,孫少爺放心,小的這就去辦,定會安排妥當。”
他隨即招手叫來幾個得力的小廝,低聲吩咐了幾句,讓他們小心地將李母從板車上攙扶下來,往西側一處的僻靜客院行去。
李燼見狀,下意識就想緊跟上去照顧母親,但見趙德秀沒有發話,他又硬生生停住腳步,站在原地。
趙德秀看出他的心思,溫和地笑了笑,道:“去吧,先隨管家去安頓下來。洗個熱水澡,換身幹淨的衣服。明日一早,準時到我院外等候吩咐。從本月起,每月給你五百錢的薪俸。你娘親治病所需的一切湯藥花費,皆由我來承擔,你無需爲此憂心半分,只管安心做事,練好武藝,護我周全便是!”
這番話如同冬日暖陽,瞬間融化了李燼心中積壓已久的冰霜。
他眼眶猛地一紅,強忍了許久的淚水再也抑制不住,順着沾滿灰塵的臉頰滑落。
他聲音哽咽,喉頭滾動:“李燼……李燼叩謝少爺再造之恩!此恩此德,李燼永世不忘,必以死相報!”
“男兒膝下有黃金,心意到了便可,不必如此多禮。快去收拾吧,記得叮囑丫鬟,按時給你娘親熬藥,一刻也耽誤不得。”
李燼不再多言,只是將這份沉甸甸的恩情用力地刻進心底最深處,他重重地點了點頭,用袖子狠狠抹去眼淚,這才轉身,大步流星地跟上管家一行人離去。
望着李燼遠去的背影,趙德秀暗自鬆了口氣,招募核心班底的計劃,總算順利邁出了第一步。
他背着小手,踱着步子,回到了自己小院裏的小書房。
關上房門,書房內頓時安靜下來,只剩下窗外隱約傳來的風聲。
趙德秀走到書桌後,在木椅子坐下,鋪開一張質地均勻的宣紙,又拿起大小適中的狼毫筆,在端硯中蘸了又蘸,直到筆尖飽吸墨汁,卻遲遲未能落下。
並非他不會寫,而是一時間,千頭萬緒,紛至沓來。
他空有超越千年的見識,卻不得不面對最現實的制約。
作爲一個擁有前世記憶的穿越者,趙德秀深知在這古代社會,沒有錢是寸步難行的。
尤其是他那“摳門”的爹,給的那點啓動資金,對於構想中那個需要龐大資金支撐的密探組織來說,簡直是杯水車薪,遠遠不夠。
他必須自己想辦法,快速地積累起足夠的財富。
後世網絡上,各種穿越小說層出不窮,裏面的主角們無不靠着超越時代的技術快速發家致富,套路他都爛熟於心:提煉純礦鹽;燒制琉璃器皿;從紅糖中提煉白糖;用土法高爐煉出精鋼......
然而,理想很豐滿,現實卻骨感得近乎殘酷。
趙德秀冷靜地逐一分析,發現這些“金點子”在現階段都難以實現:煉鋼、制鹽這兩項是由朝廷嚴格控制和壟斷,民間私下搞這些,形同謀逆,一旦被發現,就是抄家滅族的大罪。
以趙家目前的地位和處境,絕無可能去觸碰這條高壓線。
而現有的制糖工坊背後無不有着盤根錯節的地方豪強或官僚勢力,利益格局早已劃定。
趙家雖是軍中新貴,但根基尚淺,貿然闖入,極易引來強敵窺視,得不償失。
至於活字印刷這東西一旦拿出來,對文化界的震動太大,無異於稚子抱金過市,瞬間會成爲衆矢之的。
開封府內勢力錯綜復雜,比趙家勢力強大的門閥世家多如過江之鯽,極易因懷璧其罪而引來殺身之禍。
還有制作肥皂,原料獲取是大問題。
這年頭能吃得起肉、用得起大量油脂的都是大戶人家,大規模收購異常扎眼且成本高昂。
其中所需的大量種植花卉提取精油也是水中月,鏡中花。
在糧食至上的年代,誰家會大規模種植花卉?
這想法太過奢侈和不切實際。
開封的高端布料和絲綢多從南唐、後蜀進口,加之皇帝郭威又對周邊割據政權虎視眈眈,戰爭陰雲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