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央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苔漪院的。
阿衍去錦壽園學認字去了,她根本找不到說話的人。
只好蹲在院子最角落,把臉埋在膝蓋裏,無聲地痛哭起來。
不知哭了多久,耳邊傳來細微的“嗚嗚”聲。
只見一只通體雪白的小狗站在不遠處,歪着頭好奇地看着她。
小狗長得極可愛,眼睛像黑葡萄似的,吐着粉嫩的舌頭,很是乖巧。
衛央心裏一軟,抽噎着朝它伸出手,想摸摸它。
可那小白狗警惕地後退了兩步,並不親近她。
它一定是餓了。
衛央想喂它點吃的。
但小廚房的飯菜都被她和阿衍吃光了,他倆從來不剩飯。
她一溜煙跑去廚房,想擺擺夫人的架子要些剩飯剩菜。
廚子張老三翹着腳剔牙,見她來了,眼皮都沒抬一下。
“夫人,這會兒不是飯點,沒吃的。”
衛央知道他在敷衍,卻毫無辦法。
在前院她將底褲都輸了,誰還把她放在眼裏?
她靈機一動,指着外面喊道:“張廚子,我剛才好像看見費媽媽找你!”
張老三立刻站了起來,狐疑地看了衛央一眼,還是快步走了出去。
趁此機會,衛央飛快地溜進廚房,從案板上摸到兩個還溫着的肉包子,揣進懷裏就跑。
回到假山後,她把肉包子掰開,放在地上。
小白狗嗅了嗅,立刻湊過來,飛快地吃了起來。
吃完後,它舔了舔嘴巴,這次終於允許衛央摸它背上的毛。
手感柔軟得像最好的雲錦。
但只是摸了兩下,小白狗便沖她搖了搖尾巴,轉身跑開了。
衛央心裏空落落的。
它那麼幹淨,一看就是有主人精心照料的。
她這樣一個連自己都護不住的人,又怎麼留得住它呢?
片刻後,顧氏竟親自來了。
看着衛央紅腫的眼睛,顧氏嘆了口氣,臉上滿是憐憫與無奈。
她讓費媽媽將一個精致的小匣子放在桌上。
“今日的事,母親都聽說了。”顧氏拉着衛央的手,語氣溫和。
“你娘家那些人,確實是上不得台面了些。”
衛央低下頭,“母親,我還是不適合……”
“不過,阿央啊,出身不是你能選擇的。母親知道,不能全賴你。”顧氏忽然打斷衛央的話。
第一次被人理解,衛央鼻子一酸。
費媽媽沒看她一眼,只默默打開匣子,裏面是上好的胭脂和唇脂。
“女兒家,還是要好好打扮自己。這些你拿去用,精神精神。”
衛央有些懵,她還沒求休書呢,怎麼顧氏就送好東西來了?
“母親,夫君不許我用這些。您拿回去吧。”
顧氏愣了一下,然後搖頭失笑。
“懷遠這人就是好面子,什麼話都不拆開了說,有道是知子莫若母。
我想着,他一定是害怕你打扮得太過漂亮,叫別的男人覬覦。
他這人占有欲很強的,這是在意你的表現。”
衛央唇角勾起一個苦澀的笑容。
若真的是在意,怎麼會讓她在大庭廣衆下丟臉呢?
如果這是愛,她寧肯不要。
不過爲了榮華富貴,肥胖的婆母能如此大老遠跑過來給她台階下,她不能不懂規矩。
“謝母親。”
顧氏拍了拍她的手。
“這就對了!這些胭脂水粉都是上好的成色,只是母親年歲大了,臉上根本掛不住粉,就你們年輕人擦着才好看。趕明送阿衍過來錦壽園的時候,擦給我瞧瞧。”
“嗯。”
“能娶到你這麼好的孩子,是懷遠的福氣。但以後,你那娘家,就別再來往了。安心在府裏過日子,母親自然不會虧待你。”
顧氏最後叮囑了一句,便帶着費媽媽離開了。
一炷香後,兩個太過豐腴的老太婆終於走到了前院。
顧氏越發胖了,因爲節流,府上早沒了軟轎,走這麼遠的路,她歇了能有十次,可真是要了老命了。
所以見到她,趙世雍意外極了。
“母親,您怎麼來了?”
趙世雍禮數到位,但母子二人卻沒有想象之中的熱絡。
“懷遠,你年歲不小了,怎麼還如此年輕氣盛?”
“母親,今日之事錯在衛氏,兒子無錯。”
顧氏坐在太師椅上,飲了一口茶。
“衛氏本就愚鈍,這不是進門之前就明了的麼?
你指望她成婚後長出一個完整的腦子?懷遠你別忘了當初咱們求娶衛氏的原因。”
聽到這話,趙世雍忽然激動起來。
“不是兒子要求娶,是母親偏要求娶!高官厚祿,靠着兒子的本事也能得到,母親知道因爲衛氏,現在外人怎麼議論兒子麼?”
“旁人說什麼有什麼重要?一時的成敗決定不了一生的成敗。
勝利是由勝利者書寫的,將來你名揚天下,誰還會記得這個伯爵因何而來?”
“母親只想着榮華富貴,能不能顧念我的感受!”
顧氏嘴角的笑耷拉下去。
“我就是怕你將來真的沉入低谷無法自洽,才在半路幫你一把。
平心而論,衛氏是蠢了些,但她也確實給你帶來了好消息不是麼!”
“那是我努力了一年的結果!”
“什麼努力?你們鴻臚寺都要倒了,你十日有七日無所事事,仗不打完,你永遠都沒有出頭之日!”
說着,顧氏激動地地拍了一下桌子。
趙世雍雙肩忽然卸了力,落寞地坐下,雙手捂住臉。
是啊,他爭取了那麼久的主簿之位,一直沒得到大理寺少卿的回應。
娶了衛氏後,不出一個月,便得到通知,他進入了主簿之位的觀察期。
而且這個消息還是鴻臚寺卿親自告訴他的!
要知道,新任鴻臚寺卿上任這兩年,他從沒有機會和他搭上一句話……
衛氏這女人,當真邪門麼?
可是他是個男人,就算真的靠了妻子的旺夫命,他也不許有人當着他的面說出來,下他的面子。
否則以後叫他如何在同僚面前抬起頭?
顧氏起身走到他身旁,拍拍他的肩膀。
“承恩公如今是朝中一呼百應,他有什麼政績?靠得不還是他生了個好女兒?
究其根底,他也是靠女人。靠女人本身不是錯,別人嘲笑,那是嫉妒,他們想靠還沒得靠。
懷遠,你已經二十四歲了,要把眼光放長遠些。
衛氏這樣好拿捏的蠢人不多了,撿到一個,是咱們娘倆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