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知遙那句「藥是哪裏來的」剛問出口,周予安就單膝跪了下去。
他仰頭扯開高領毛衣,露出頸間猙獰的青黑色掐痕:「王德發給的。」
「他說這是投名狀,讓我把蘇曼弄瘋錄視頻,以後就得跟着他幹。」
少年顫抖着抓住顧知遙的衣角,露出染血的齒尖輕笑:
「可我只想跟着您……您要是不要我,我現在就去警局自首。」
他溼漉漉的眼睛裏,藏着孤注一擲的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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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裏,空氣在顧知遙那句冰冷的質問後,徹底凝固。
“你放進蘇曼杯子裏的那兩片藥,是哪裏來的?”
預想中的慌亂、狡辯,都沒有出現。
周予安站在原地,沉默地看了她兩秒。然後,在顧知遙沒什麼溫度的目光中,他做出了一個驚人的舉動——
他向前一步,竟是單膝跪了下去。這個姿勢介於臣服與某種孤注一擲的逼迫之間。
他仰起頭,沒有任何猶豫地,猛地扯開了自己高領毛衣的領口。
少年修長脆弱的脖頸完全暴露在燈光下,而上面清晰環繞着一圈猙獰的青黑色掐痕,指印深嵌,觸目驚心,顯然是不久前才留下的。
“王德發給的。”周予安的聲音很平靜,像是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昨晚在‘迷境’,您讓我去之前,他先找到了我。”
他的目光直直地望向顧知遙,沒有任何閃躲。
“他塞給我那兩片藥,說這是投名狀。讓我找機會把蘇曼弄瘋,錄下視頻交給他。以後……就得跟着他幹,‘好處’比星光傳媒給的多得多。”
他頓了頓,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似乎在回憶當時可怖的場景。
“我不肯,他手底下的人就動了手。”他指了指自己頸上的傷痕,語氣甚至帶上了一點淡淡的嘲弄,“他說,像我這樣沒背景的新人,要麼聽話,要麼……消失。”
顧知遙居高臨下地看着他,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但眼底深處似有冰層在悄然崩裂。王德發的手,伸得比她想象的更快,也更髒。
就在這時,周予安忽然伸出雙手,顫抖着,帶着一種近乎虔誠的卑微,抓住了顧知遙西裝外套的衣角。他仰起的臉上,嘴角極輕地扯動了一下,露出染着些許血絲的齒尖,那笑容脆弱又瘋狂。
“可我只想跟着您……”他的聲音開始發顫,帶着哭腔,可眼神卻亮得駭人,裏面是孤注一擲的決絕,“我把他搪塞過去了,我沒聽他的……我聽了您的……”
他抓着衣角的手收緊,指節泛白。
“您要是不要我,”他一字一句,聲音很輕,卻像淬了毒的針,“我現在就去警局自首。下藥,傷人,什麼都行。”
說完,他不再出聲,只是仰着頭,用那雙溼漉漉的、糅雜着極致脆弱與瘋狂的眼睛,死死地看着顧知遙。像一只被逼到絕境,露出獠牙,卻又固執地把項圈叼到主人腳下的小狼崽。
辦公室裏只剩下兩人交錯的呼吸聲。
顧知遙垂眸,看着少年頸間那圈刺目的青黑,看着他抓住自己衣角的、微微發抖的手,看着他嘴角那抹猩紅和眼裏不顧一切的光。
危險。
而且極其不可控。
但……的確是一把,足夠鋒利,也足夠“聽話”的刀。
她沒有立刻拂開他的手。
幾秒鍾後,她清冷的聲音打破了死寂:
“起來。”
周予安身體微微一震,卻沒有動,依舊執拗地看着她。
顧知遙微微俯身,冰涼的指尖輕輕觸碰到他頸上的瘀傷。
周予安猛地一顫,像是被電流擊中。
“疼嗎?”她問,語氣聽不出什麼情緒。
周予安抿緊嘴唇,搖了搖頭,又立刻點了點頭。
顧知遙收回手,直起身。
“記住這種疼。”她的聲音不高,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下次,王德發再碰你哪裏……”
她頓了頓,目光落在他依舊抓着自已衣角的手上。
“就廢了他哪只手。”
周予安瞳孔驟然收縮。
顧知遙終於伸手,一根一根,掰開他緊攥着自己衣角的手指。她的動作不算溫柔,卻帶着一種奇異的、定人心神的力量。
“警方那邊,蘇曼的案子已經定性,她自身涉嫌吸毒且偷稅漏稅,證據確鑿,你只是‘僥幸’逃脫的受害者。”她轉身走回辦公桌後,語氣恢復了一貫的公事公辦,“這件事,到此爲止。”
周予安緩緩地從地上站起來,依舊低着頭,但緊繃的肩膀微微鬆弛了一些。
“那兩片藥,我調包了。”他低聲說,像是在做最後的解釋,“我放進她杯子裏的,是維生素片。我……我沒想真的傷害她。”
顧知遙抬眸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是真的調包了,還是事到臨頭的膽怯?抑或是,這只是他爲了取信於她,臨時編造的謊言?
不重要了。
結果是她想要的,過程,她可以暫時不計較。
“王德發那邊,我會處理。”顧知遙在辦公桌後坐下,打開一份文件,“你現在的任務,是準備‘破曉’計劃的第一次公開亮相。下個月的‘星光盛典’,我要你站在C位。”
周予安猛地抬頭,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喜和……更加熾熱的火焰。
“是!顧總!”
“出去吧。”顧知遙揮了揮手,“讓林薇給你找個靠譜的理療師,處理一下脖子上的傷。頂着這個,沒法上鏡。”
“是!”
周予安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復雜得像一團糾纏的絲線,有敬畏,有感激,有依賴,或許,還藏着更深的東西。然後,他轉身,腳步沉穩地離開了辦公室。
門關上後,顧知遙拿起內線電話。
“林薇,兩件事。第一,聯系最好的安保團隊,我要給周予安配兩個貼身保鏢,二十四小時。第二,把我下午的時間空出來。”
她放下電話,走到落地窗前。
樓下,車水馬龍,繁華依舊。
王德發……
看來,獵殺名單上的第一個名字,已經迫不及待地跳出來了。
她拿起手機,撥通了那個加密號碼。
“我要王德發名下所有灰色產業的具體地址和運營規律。還有,他背後到底站着哪尊‘大佛’。”
聽筒裏傳來簡短的回應。
顧知遙掛斷電話,眼神冰冷。
她不喜歡被動的等待。
既然遊戲開始了,那麼……
獵殺時刻,由她來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