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窗紙,照亮了妝台上那枚冰冷的青玉小印,也照清了沈靜檀眼底一夜未眠的血絲。
逃不了,躲不開。那便只剩下一條路——直面。
她需要知道他的底線,需要知道他究竟想要什麼,又願意爲此付出怎樣的代價,承擔何種風險。
她不能再被動地待在這座精致的牢籠裏,等待他下一次不知是庇護還是吞噬的靠近。
洗漱,更衣,她選了一身最素淨的衣裙,臉上未施脂粉,蒼白卻帶着一種破釜沉舟的平靜。
她將那枚青玉小印緊緊握在掌心,冰涼的玉石硌着皮肉,帶來一絲刺痛,讓她保持絕對的清醒。
“去墨韻堂。”她對候在外面的丫鬟吩咐,聲音沒有任何起伏。
丫鬟有些詫異,卻不敢多問,低頭應是。
再次踏入墨韻堂,心境與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
這裏不再是需要小心周旋的獵場,而是她主動選擇的談判桌。
裴硯仍在書案後,似乎在處理軍務。
見她未經通傳直接前來,他抬眸,目光在她過於平靜的臉上停留一瞬,並未露出意外之色,仿佛早已料到她會來。
“二爺。”她福身,禮數周全,卻不再低眉順眼,而是直接迎上他的視線。
“說。”他放下手中的信函,身體向後靠向椅背,姿態看似放鬆,眼神卻銳利如常。
沈靜檀深吸一口氣,將掌心那枚已被焐熱的青玉小印輕輕放在書案邊緣,推向他的方向。
然後,她抬起眼,直視着他,聲音清晰而冷靜:
“二爺,宮宴之事,流言紛擾。靜檀的存在,如今已是您的負累,恐會爲您招致更多攻訐,於侯府清譽有損。”
她頓了頓,觀察着他的反應,見他面無表情,才繼續道,“爲二爺計,爲侯府計,靜檀……或應離開。”
她沒有說想去哪裏,也沒有說如何離開,只是陳述一個“應該離開”的事實。這是試探,也是她最後的掙扎。
裴硯的目光掃過那枚青玉小印,又落回她臉上,唇角似乎極輕微地勾了一下,帶着一絲嘲弄。
“你怕了?”他反問,聲音低沉,聽不出情緒。
沈靜檀心頭一緊,指甲掐入掌心。
“靜檀並非懼死,只是不願成爲他人攻訐二爺的利器。”
“利器?”裴硯緩緩站起身,繞過書案,一步步朝她走來。他身形高大,帶着無形的壓迫感。
“你以爲,你在他們眼中,算得上利器?”
他停在她面前,距離近得能讓她看清他眼底翻涌的墨色。
“你太高看自己了。”他語氣平淡,卻字字如冰錐,“也太小看我了。”
沈靜檀被他話裏的輕蔑刺到,正欲開口,他卻猛地逼近一步,手臂撐在她身側的書案上,將她困在他與堅硬的紫檀木之間。
強烈的雪鬆氣息混合着墨香,瞬間將她包裹,密不透風。
他俯身,低頭,呼吸幾乎拂過她的臉頰,聲音壓得極低,帶着一種危險的沙啞:
“我從未應允,你可以離開。”
一句話,如同驚雷,炸響在她耳邊。
所有的試探,所有的僞裝,在這一刻被徹底撕碎。
沈靜檀仰頭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臉,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裏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暗流,有怒意,有掌控,還有一種……近乎瘋狂的偏執。
她感到一陣窒息。
“二爺……”她想後退,後背卻抵着冰冷的書案,無路可退。
他抬起手,指節並非觸碰她的臉頰,而是帶着一種不容抗拒的力道,輕輕蹭過她因緊張而死死抿住的唇瓣。
那觸感粗糙,帶着他指尖的微涼和薄繭,像一道電流,瞬間竄遍她的全身,讓她整個人僵住,血液仿佛都在那一刻凝固。
他的動作很快,一觸即分。
但那一瞬間的觸碰,帶來的震撼遠超之前任何一次隱秘的靠近。
這不是無意間的擦碰,這是帶着明確意圖的、近乎狎昵的侵犯。
“安分待着。”他收回手,目光依舊鎖着她,聲音恢復了冷硬,“我的事,還輪不到你來操心。”
沈靜檀站在原地,唇瓣上那奇異而滾燙的觸感揮之不去。
她能聽到自己心髒在胸腔裏瘋狂跳動的聲音,幾乎要撞破肋骨。
她看着他轉身,重新坐回椅中,拿起方才放下的信函,仿佛剛才那番驚心動魄的對峙從未發生。
只有空氣中尚未散盡的雪鬆氣息,和她唇上殘留的、帶着他體溫的微麻觸感,證明着一切真實存在。
破釜沉舟,換來的不是生路,而是他更直接、更不容置疑的宣判。
她緩緩彎腰,撿起那枚被他無視的青玉小印,緊緊攥回掌心。
玉石冰涼,卻遠不及她此刻的心冷。
她轉身,默默退出書房。
腳步有些發飄。
她知道,從這一刻起,她與裴硯之間,那層薄薄的、名爲“叔嫂”的遮羞布,已被徹底撕開。
前方,是更深的黑暗,還是……他欲望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