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飯,肚子裏暖烘烘的,渾身都舒坦。我趿拉着棉拖鞋,溜達回房間,一屁股坐在燒得溫熱的大炕上。
炕桌擦得幹淨,我拿出隨身帶着的小賬本和計算器,美滋滋地盤算起我這店從開業到年末的收入。
我這小店開在哈爾濱市江北區還算中央的位置,地段也算還行,一來二去熟客也不算少。因爲開店的門市房跟我那個平層一樣都是買下來的,所以沒有房租,刨去水電、進貨成本,再扣掉我自己吃飯的花銷.....計算器上的數字一下下跳動着,最後定格在一個讓我嘴角忍不住上揚的數目。
“嘿,還真沒少賺。”我小聲嘀咕,心裏盤算着開春是不是能進點更高端的貨,或者把店裏那套老舊的展示櫃,還有魚缸換一換。
窗外,零星的鞭炮聲還沒停歇,夾雜着客廳電視裏春晚小品的喧鬧聲。屋裏,暖黃的燈光灑下來,炕頭的溫度透過棉褲熨帖着皮膚,一種踏實而滿足的感覺油然而生。這種靠着自個兒雙手,一點點經營起來的小日子,雖然比不上那些大富大貴,卻也自在安心。
胡雅雅不知何時顯出了身形,蜷在炕梢打盹,毛茸茸的尾巴偶爾掃一下炕席。黃小樂則好奇地趴在我旁邊,盯着計算器上跳動的數字,似乎不明白這亮晶晶的方塊有什麼好看。
“小先生,掙了不少啊?”胡雅雅掀開眼皮,懶洋洋地問了一句。
“還行,夠糊口,有點盈餘。”我合上賬本,心裏那點小得意還沒褪去。說到底,我骨子裏還是個想着過安穩日子的普通人,這店鋪收入,是我在這人世間立足的根本。
“世俗金銀,自有其用處。”胡雅雅打了個哈欠,語氣帶着點仙家特有的超然,但也沒再多說,重新閉上眼睛。
“你們又沒有我們這麼多的屁事….….”我靠在疊好的被褥上,聽着外面的動靜,感受着炕上傳來的暖意,以及體內那幾道雖然潛伏卻真實存在的仙家氣息。一邊是柴米油鹽的尋常人生,一邊是光怪陸離的仙家世界。這兩種截然不同的生活,如今卻奇異地交織在我身上。
賬本上的數字讓我安心,而堂單上的名字,則意味着責任與未知的前路。
年,還在繼續。這份短暫而真切的安寧,值得好好珍惜。
年味兒像掛在窗櫺上的霜花,看着真切,太陽一出來就悄無聲地化了。在小鎮老家過了初七,陪着爹娘走完了幾家要緊的親戚,聽着長輩們絮叨着那些老生常談的話,我便收拾行李,準備回哈爾濱的小店。
我爹開着那輛二手的豐田霸道,送我回哈爾濱。路上他沒多說什麼,只是臨下車時,塞給我一條用油紙包好的、自家灌的紅腸,又拍了拍我的肩膀:“在外頭,自己當心點。店裏…….和店裏‘那些’,都掂量着來。”
他話裏有話,我知道他指的是堂口的事。
“知道了,爹。”我接過還帶着溫氣的紅腸,點了點頭。等我拖着行李站在“水族模玩集”那熟悉的卷簾門前時,天色已經擦黑。
隔壁便利店的大媽看到我,扯着嗓子招呼:“孫小子回來啦?年過得好啊?”
“挺好,王姨,您也挺好!”我笑着應和,掏出鑰匙。
“哐當一一”
卷簾門被拉起的聲音在寂靜的樓道裏格外刺耳。一股熟悉的、混合着塑料、油漆和輕微魚腥味的氣息撲面而來。店裏的一切都和我離開時一樣,貨架上的模型蒙了一層薄薄的灰,那個裝着拼了一半的“須佐之男”還有其他零件的盒子依舊靜靜地躺在工作台上,仿佛時間在這裏停滯了。
我放下行李,深吸了一口這屬於我自個兒小天地的空氣。先是手腳麻利地打掃了一遍衛生,擦幹淨貨架,給魚缸換了水,清理清理死魚,把那套“CWG”的展示櫃玻璃擦得鋥亮。忙活完,身上出了層薄汗,心裏那份細微浮躁也沉澱了下來。
然後,我走到後堂,看向那張沉寂了數日的堂單。點上三炷香,青煙嫋嫋升起,緩緩纏繞向那些墨跡的名字。
“回來了。”我在心裏默念。
幾乎是同時,一股微涼的觸感蹭過我的腳踝。低頭一看,胡雅雅顯出了身形,優雅地蹲坐在我腳邊,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可算回來了,這店裏沒個人氣,冷清得緊。”她抱怨着,尾巴尖卻輕輕晃了晃。黃小樂的虛影也在供桌旁一閃而過,帶着好奇打量着一塵不染的店鋪。
我能感覺到,堂單上那幾個主要的名字,氣息逐漸活躍起來。蟒天驕的沉冷,黃翠蓮的銳利,胡天龍老太爺的深邃,還有幾位尚未完全熟悉的氣息,都如同沉睡後蘇醒的河流,重新在這方小天地裏緩緩流淌。
它們似乎也適應了這裏,將這小店當成了一個暫時的“營盤”。
我走到工作台前,拿起那裝着半成品“須佐之男”的盒子,將其取出來,手指拂過冰冷的零件。這種專注、安靜的手工活,能讓我快速找回內心的平靜。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從前,白天看店,偶爾接待幾個熟客,閒聊幾句模型經;晚上就在工作台前拼拼模型,或者看看書、喂喂魚。不同的是,我知道這平靜的表象之下,潛藏着不一樣的東西。後頸偶爾還是會莫名發麻,視線邊緣有時會捕捉到非人的虛影,胡雅雅和黃小樂更是徹底把這裏當成了自家後院,現身的更加頻繁。
這天下午,陽光透過玻璃窗,在店裏投下暖洋洋的光斑。我正給一個來找零件的學生仔介紹一款新到的水貼,店門又被推開了。
掛在門上的鈴鐺“叮鈴”一響。
我抬頭看去,門口站着一個穿着考究、約莫四十歲上下的女人,面色有些蒼白,眼神裏帶着一種難以掩飾的焦慮和......一絲若有若無的黑氣。她沒看貨架,目光直接落在我身上,遲疑地開口:
“請問……您是…….孫師傅嗎?”
我心中微微一動,放下手裏的水貼,對那學生仔說了聲“稍等”,然後看向那個女人。
“我是。您有什麼事?”
女人快步走上前,壓低了聲音,語氣帶着急切:“是朋友介紹來的,說您..…您能看事。我家裏…我家裏最近有點不太平,想請您給去看看.……”
後來才知道,這女人的朋友就是那個吳大柱的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