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屬盒在蘇晚掌心散發着不祥的寒意。窗外的警笛聲、人群呼喊聲都仿佛隔了一層毛玻璃，變得遙遠而模糊。她的視線死死鎖定盒蓋上那行刻字——母親的字跡，她絕不會認錯。
"蘇小姐！"陸沉沖進病房，額頭上的傷口還在滲血，"警方已經封鎖港口，他們跑不遠——"
他的話戛然而止，目光落在蘇晚手中的金屬盒上。"這是...？"
"原始樣本。"蘇晚的聲音冷靜得可怕，"我母親留下的。"
陸沉的瞳孔收縮："從植物園帶來的？天啊...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蘇晚機械地點頭。這意味着沈明遠——或者他的同夥——綁架沈聿修是另有目的。他們需要的不只是報復，還有這個能夠重啓CR-709項目的關鍵樣本。
"監控錄像顯示他們向東南方向去了。"陸沉調出平板上的地圖，"7號倉庫爆炸後，那片區域已經戒嚴，他們只能走水路。"
水路。蘇晚的疤痕突然刺痛，一段被遺忘的記憶浮出水面——十歲那年，母親帶她去過一個海上設施，說是"爸爸工作的地方"。那裏有白色的艙房和永遠嗡嗡作響的機器聲。
"東礁海洋觀測站。"她脫口而出，"沈氏集團資助的那個！"
陸沉迅速查詢資料："距離港口15海裏，去年就廢棄了...等等，上周的衛星圖像顯示那裏有船只活動！"他抓起對講機，"我馬上安排快艇！"
蘇晚卻沒有動。她的手指輕輕摩挲着金屬盒的鎖扣，母親的話在耳邊回響："當你準備好知道真相時..."
"給我十分鍾。"她對陸沉說，"然後我們就出發。"
陸沉猶豫了一下，點頭離開。房門關上後，蘇晚深吸一口氣，打開了金屬盒。
想象中的高科技裝置並沒有出現。盒子裏只有三樣東西：一張泛黃的照片、一把小鑰匙和一管密封的血液樣本。照片上是年輕的林菀抱着嬰兒時期的蘇晚，背景是一艘科研船。照片背面寫着："晚晚一歲生日，樣本穩定性測試通過。"
蘇晚的手開始顫抖。她早該想到的——自己不僅是實驗品，更是活體樣本容器。母親把她和CR-709一起藏在了蘇家這個最不起眼的角落。
鑰匙上貼着標籤："B-712保險箱"。蘇晚立刻認出了這個編號——蘇家老宅地下室的保險箱，母親"發瘋"前經常去的地方。
最後一管血液樣本的標籤讓她呼吸停滯："CR-709原始純淨體，供體：沈明遠"。
"什麼...？"蘇晚的腦海炸開一片空白。沈明遠才是原始攜帶者？那她和沈聿修的基因改造...
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陸沉探頭進來："快艇準備好了，但氣象台預警海上會有風暴。"
蘇晚迅速將物品收好，只把照片塞進口袋。"沒關系，"她的聲音異常堅定，"我們今晚必須到觀測站。"
"爲什麼這麼急？沈少爺暫時應該沒有生命危險，他們需要他作爲籌碼——"
"不，你不明白。"蘇晚舉起那管血液，"他們需要的是這個。而沈聿修...是他們制造新樣本的原料。"
陸沉臉色瞬間煞白。他明白了蘇晚的言外之意——沈聿修體內雖然清除了CR-709，但他的基因序列仍然是經過優化的完美載體。只要有原始樣本，就能重新培育...
"走！"他轉身沖出房門。
醫院的走廊此刻已恢復平靜，大多數病人被轉移到了安全區域。蘇晚路過護士站時，一台正在播放新聞的電視吸引了她的注意：
"最新消息，今日港口爆炸事件中檢測到不明氣體泄漏，附近居民報告出現集體幻覺症狀。專家初步懷疑是工業原料苯乙烯..."
蘇晚和陸沉交換了一個眼神。什麼苯乙烯，分明是CR-709氣溶膠！Monitor已經開始測試大規模傳播了。
地下停車場，周叔已經發動了車子。老人額頭上纏着繃帶，但眼神依舊銳利："少夫人，我已經聯系了海上警衛隊的老朋友，他們會暗中支援。"
蘇晚感激地點頭，鑽進後座。車子駛向碼頭的路上，雨點開始敲打車窗，漸漸變成傾盆暴雨。惡劣天氣既是掩護也是阻礙。
"還有件事。"周叔從後視鏡看着她，"老爺子醒了，他要我轉告您一句話：'鑰匙在月亮背面'。"
蘇晚皺眉。又是月亮？林姨之前也提到過太陽和月亮交匯...
碼頭在暴雨中顯得格外陰森。他們登上快艇時，浪頭已經有一米多高。陸沉遞給蘇晚一件救生衣和一把手槍："會用嗎？"
"沈聿修教過。"她檢查彈匣，動作熟練得讓陸沉挑眉。
引擎轟鳴，快艇如離弦之箭沖入黑暗的海面。蘇晚緊握扶手，鹹澀的海水拍打在臉上。每一次顛簸都讓她的疤痕刺痛，仿佛在提醒她與沈聿修之間殘存的那一絲聯系。
"還有二十分鍾！"駕駛員在引擎聲中大喊。
蘇晚掏出那張老照片，借着儀表盤的微光再次查看。科研船的舷號隱約可見："東海研7號"。她突然注意到背景裏有個模糊的人影——雖然只有側臉，但那輪廓分明是年輕的沈明遠！
一個可怕的猜想在她腦中成形。如果沈明遠是原始攜帶者，母親是研究員，那麼她自己的出生...是自然還是實驗？
"看到燈光了！"駕駛員指着前方。
暴雨中，一座海上平台若隱若現。本該廢棄的觀測站此刻燈火通明，甲板上有人影走動。陸沉示意關閉引擎，改用電動馬達緩慢靠近。
"計劃很簡單。"他在轟鳴的雨聲中解釋，"我帶隊正面吸引注意，蘇小姐從後方潛水進入。找到沈少爺後發信號，我們立即撤離。"
蘇晚點頭，盡管心中忐忑。沒有CR-709的能力，她只是個普通人了，但或許這樣更好——Monitor的探測設備將對她無效。
快艇在距平台五百米處停下。蘇晚穿上潛水服，戴上呼吸器，最後檢查了一次那管血液樣本——安全地密封在防水袋裏。就在她準備入水時，陸沉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無論看到什麼，別猶豫。"他的眼神異常嚴肅，"Monitor的人...不全是正常人。"
冰涼的雨水滑過蘇晚的脊背。她點點頭，翻身入水。
海水比想象中更冷，更黑。潛水燈的光束只能照亮前方幾米，各種奇怪的影子在光線邊緣遊弋。蘇晚強迫自己集中精力，向着平台支撐柱遊去。
根據陸沉的情報，水下應該有檢修通道。果然，在第三根支柱旁，她發現了一個圓形艙門。門鎖已經鏽蝕，但最近有人爲打開的痕跡。
艙門後是一條向上延伸的管道，充滿渾濁的海水和漂浮物。蘇晚小心地遊進去，順着管道上升。當她的頭終於露出水面時，眼前是一個狹窄的器材間。
脫下潛水裝備，她貼在門上傾聽。外面有腳步聲和模糊的說話聲，但很快遠去了。蘇晚輕輕推開門縫——走廊空無一人，牆壁上的"M"標記在應急燈下泛着冷光。
疤痕突然劇烈疼痛，一股熟悉的感知力如電流般竄過全身。沈聿修就在這裏，而且...他在痛苦中！這種感覺如此強烈，幾乎讓她跪倒在地。奇怪，明明已經注射了抑制劑，爲什麼能力會突然恢復？
顧不上多想，蘇晚順着感知的指引摸向走廊深處。每個轉角都可能遇到守衛，但詭異的是，整個區域似乎空無一人。太安靜了，安靜得不正常。
盡頭是一扇厚重的金屬門，門上的生物識別鎖閃着紅燈。蘇晚正發愁如何進入，疤痕的灼熱感突然達到頂峰。她鬼使神差地將鎖骨處的皮膚貼在識別屏上——
綠燈亮起，門鎖"咔嗒"一聲打開了。
"見鬼..."蘇晚喃喃自語。Monitor的技術竟然能識別CR-709標記？難怪他們總能找到她。
門後是一個圓形實驗室，中央的手術台上，沈聿修被束縛在那裏，身上連着各種電極和輸液管。他的眼睛緊閉，臉色灰白得像死人，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證明他還活着。
"沈聿修！"蘇晚沖過去，顫抖着手指檢查他的脈搏。還好，雖然微弱但規律。
他的眼皮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看清是蘇晚時，那雙眼睛瞬間盈滿驚恐："走...快走...這是個陷阱..."
"我知道。"蘇晚迅速解開束縛帶，"陸沉在外面接應，我們——"
"不...你不明白..."沈聿修掙扎着坐起來，"他在這裏...他一直在等你..."
"沈明遠？但他已經..."
"死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陰影處傳來，"親愛的晚晚，你太低估CR-709的力量了。"
蘇晚渾身血液凝固。從實驗室暗門走出來的，正是本該葬身海底隧道的沈明遠！盡管半邊臉嚴重燒傷，走路一瘸一拐，但那確確實實是他。
"驚喜嗎？"沈明遠微笑着舉起一個注射器，裏面是熟悉的瑩藍色液體，"真正的原始樣本比你們想象的強大得多。知道爲什麼你母親要藏起來嗎？因爲它不僅能改造基因...還能轉移意識。"
蘇晚護在沈聿修前面，手槍對準沈明遠的胸口："站住！再靠近我就開槍了！"
沈明遠卻大笑起來："開槍？對着你親生父親？"
這句話像炸彈般在實驗室炸開。蘇晚的槍口微微顫抖："你...你說什麼？"
"林菀沒告訴你？"沈明遠誇張地嘆氣，"當年她偷走的不只是樣本，還有我的女兒。多麼完美的實驗品——原始攜帶者的直系血脈。"
沈聿修掙扎着抓住蘇晚的手臂："別聽他的...他在幹擾你的判斷..."
"判斷？"沈明遠按下牆上的按鈕，一塊屏幕亮起，顯示出一份基因比對報告，"98.7%的匹配率，晚晚。你以爲蘇家爲什麼會收養一個私生女？因爲那是沈家的血脈！"
蘇晚的世界天旋地轉。照片中母親與沈明遠同框的畫面、自己特殊的CR-709兼容性、沈青山對她奇怪的態度...一切都有了解釋。
"不..."她搖頭，"那沈聿修..."
"我可憐的兒子？"沈明遠憐憫地看着沈聿修，"他母親只是個代孕工具。我需要一個與你有相同基因背景的'對照樣本'，所以創造了聿修。多麼完美的實驗設計，不是嗎？"
沈聿修的臉色比紙還白。蘇晚能感覺到他身體的顫抖，不僅是虛弱的緣故，更是世界觀崩塌的沖擊。
"你瘋了。"她咬牙道，"徹底瘋了。"
"科學需要犧牲。"沈明遠向前一步，"現在，把原始樣本交給我。有了它和聿修的身體，我就能完成最後的意識轉移。這具殘破的身體已經撐不了多久了..."
蘇晚突然明白了他的真正目的。沈明遠要的不只是重啓CR-709項目，他要把自己的意識轉移到沈聿修體內！難怪需要原始樣本——只有純淨的CR-709才能支持這種級別的基因重寫。
"休想！"她扣動扳機，子彈擊中沈明遠的肩膀。
沈明遠踉蹌了一下，卻露出詭異的微笑："太遲了...已經啓動了..."
實驗室突然劇烈震動，警報聲響徹整個平台。蘇晚扶起沈聿修向門口沖去，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拽住——她的疤痕像被烙鐵灼燒般疼痛，CR-709的能力完全失控了！
"感覺到了嗎？"沈明遠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基因呼喚基因...原始樣本在共鳴..."
蘇晚的口袋裏，那管血液樣本正在發光，透過防水袋散發出詭異的藍光。與此同時，手術台旁的機器自動啓動，針頭轉向沈聿修裸露的手臂。
"不！"蘇晚撲過去擋在沈聿修前面，但已經晚了。針頭刺入她的手臂，血液樣本被自動抽取進機器。
"完美的錯誤。"沈明遠大笑，"你的血比聿修的更適合！"
機器開始轟鳴，顯示屏上跳動着基因序列比對進度。蘇晚感到一陣眩暈，無數陌生記憶如潮水般涌入腦海——沈明遠的記憶！他在利用CR-709進行意識傳輸！
"晚晚！"沈聿修用盡全力撞向控制台，機器冒出一陣火花，進度條停滯在78%。
沈明遠發出非人的嚎叫："不！我的完美容器！"他撲向備用控制面板，但實驗室的門突然被炸開，陸沉帶着特警沖了進來。
"放下武器！"
混亂中，沈聿修抓住蘇晚的手："走！平台要自爆了！"
他們跌跌撞撞地沖出實驗室，身後傳來激烈的交火聲。走廊已經開始坍塌，海水從裂縫中噴射而入。蘇晚的腦海中仍充斥着陌生的記憶碎片，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這邊！"沈聿修拉着她拐向緊急通道，那裏連着救生艇。
當他們終於沖上甲板時，整個平台已經傾斜。暴雨中，陸沉的快艇在不遠處等待。最後一跳，他們重重落在快艇甲板上。
"抓緊！"駕駛員猛打方向盤，快艇如離弦之箭沖向安全區域。
身後，觀測站在一陣耀眼的白光中解體，沖擊波掀起巨浪，將快艇拋向空中。蘇晚緊緊抱住沈聿修，在落入水面的瞬間，她看到沈明遠站在爆炸中心，嘴唇蠕動着說了什麼...
冰冷的海水吞沒了他們。黑暗中，蘇晚感到沈聿修的手從她掌心滑落。她拼命掙扎着浮出水面，卻只看到快艇的殘骸和漂浮的油污。
"沈聿修！"她的呼喊被海浪吞沒。
就在絕望之際，不遠處一個身影破水而出——是陸沉，他拖着昏迷的沈聿修！
蘇晚奮力遊過去，幫助陸沉將沈聿修拖上一塊漂浮的甲板碎片。沈聿修的呼吸微弱，嘴唇已經發紫，但還活着。
"堅持住..."蘇晚貼着他冰涼的臉頰呢喃，"求你..."
遠處，海警的搜救燈劃破雨幕。蘇晚的視線開始模糊，那些不屬於她的記憶碎片仍在腦海中翻騰。在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她恍惚看到沈明遠最後的口型：
"我們...還會...再見..."
然後世界陷入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