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不是黑暗，是數據的洪流。
林野感覺自己像一片落葉，被卷入信息構成的漩渦。無數畫面、聲音、代碼片段在意識中橫沖直撞：零號在實驗室吐血的瞬間、墨翟將七個孩子送走的雨夜、傀儡007木腦袋裂開的咔嚓聲、還有貳號與柒號觸須碰撞時那毀滅性的白光……
這些碎片試圖重組，試圖形成一個“連貫的敘事”，告訴他：你是庚，你是克隆體，你是被設計的容器。
但有什麼東西在抵抗。
不是理智，不是情感，而是一種更原始的本能——就像身體拒絕移植的器官，意識拒絕強加的身份。
他在數據洪流中“睜”開眼——如果意識體有眼睛的話。眼前不是虛空，而是一個巨大的、不斷旋轉的莫比烏斯環，環的表面流淌着銀色與金色交織的代碼。環的中央，懸浮着一顆黯淡的光球。
那是傀儡007留下的最後數據包。
光球察覺到他的注視，自動展開，化作一封信的形態——不是文字，是直接植入意識的“信息團”。
“致看到這段信息的倒黴蛋（大概率是林野小子）：”
開頭就很007。
“如果你看到這個，說明老子終於散架了。嘖，比預計的晚了幾十年，但反正都是要散，早散晚散差不多。”
“廢話少說。時間緊迫——老子的殘餘能量只夠維持這個數據包三十息，之後就會徹底格式化。”
“第一件事：零號記憶碎片是真的，但也是片面的。你確實是庚，是克隆體，是被設計的容器——但這只說明了‘起源’，沒定義‘終點’。墨翟那老混蛋常說：‘起源是錨，但船可以自己選方向。’你是錨定了，但船還沒造呢。”
“第二件事：清洗派的追蹤印記雖然被柒號的吞噬特性抹掉了，但他們已經鎖定了這個區域。貳號只是先頭部隊，後面還有更麻煩的。你需要‘認知防火牆’——不是系統那種簡陋的防御協議，是真正能屏蔽秩序之眼深層掃描的東西。”
“第三件事：墜龍澗工坊最底層，零號留下的‘最後的禮物’，是一份‘源代碼’。不是道標系統的源代碼，是‘你’的源代碼——零號設計克隆體時的原始基因藍圖和意識模板。拿到它，你才能知道零號到底在你身上埋了什麼，以及……怎麼取出那些可能致命的‘後門程序’。”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
數據包的形態開始不穩定，邊緣出現雪花般的噪點。
“別信任何人。包括墨翟的殘魂，包括零號的記憶，包括……老子我。”
“清洗派的滲透比你想象的深。他們可能篡改了歷史，可能僞造了記憶，可能在每個‘真相’裏都埋了陷阱。”
“唯一能信的，是你自己制造的錯誤。”
“因爲錯誤無法被完美僞造——它太混亂、太隨機、太……真實。”
“用BUG，驗證一切。”
“好了，能量見底。小子，如果你能走到最後……替老子看看，錯誤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再見（或者說，永別）。”
數據包炸成光點，消散。
三十息到了。
林野的意識被拋回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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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醒來時，第一感覺是顛簸。
身體像麻袋一樣被扛在肩上，肋骨硌着堅硬的肩骨，每走一步都帶來鈍痛。鼻腔裏是濃重的汗味和血腥味混合的氣息——是胡老頭。
“胡……老……”林野艱難出聲，嗓子像砂紙摩擦。
“醒了？”胡老頭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喘着粗氣，“別動，我們還沒脫離危險區。”
林野勉強轉動脖子，看向周圍。他們正在一片茂密的、散發着腐臭氣味的樹林中穿行。樹木的形態很詭異：樹幹扭曲成螺旋狀，枝條像觸手般低垂，葉片是暗紫色的，表面有細密的膿包，不時破裂，流出粘稠的黃綠色液體。
“這是……瘴氣林。”林野認出了這種地貌，“我們到墜龍澗外圍了？”
“快了。”胡老頭在一棵相對健康的樹下停下，將林野小心地放下來，“貳號和柒號打起來的時候，我趁亂把你拖走了。那倆怪物顧不上我們——秩序與吞噬的戰爭，不是我們能摻和的。”
林野背靠着樹幹坐下，檢查自己的身體。情況很糟：生命力被抽走十年的代價肉眼可見，皮膚鬆弛起皺，手背上出現老年斑，連視力都模糊了許多。更麻煩的是經脈——過度使用BUG能量和秩序能量殘渣，讓本就脆弱的靈竅雪上加霜，現在每次呼吸都伴隨着刺痛。
“你的樣子……”胡老頭看着他，缺指的手微微顫抖，“像老了二十歲。”
“十年壽元，換我們活下來，值了。”林野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007呢？”
胡老頭沉默地從懷裏掏出兩半木頭的殘骸——傀儡007的腦袋，已經徹底失去光澤，畫出來的五官模糊不清，裂口處能看到裏面精密的齒輪結構，但都鏽死了。
“它用最後的數據流，啓動了自毀協議。”老頭聲音低沉，“說是‘教學AI的尊嚴，不能留給清洗派解剖’。但它在徹底格式化前，好像往你系統裏傳了什麼東西。”
“一個數據包。”林野點頭，“告訴了我一些事。”
他把數據包的內容簡單復述了一遍，省略了關於“別信任何人”的警告——不是不信任胡老頭，而是007說得對，在這個處處陷阱的世界，知道得越少反而越安全。
胡老頭聽完，久久不語。缺指的手摩挲着傀儡的殘骸，眼神復雜。
“師父的殘魂……零號的克隆體……”他喃喃道，“三百年的布局，就爲了等一個‘錯誤’覺醒。墨家的人，果然都是瘋子。”
“胡老，”林野看着他，“你後悔嗎？跟着我這個麻煩。”
老頭笑了，笑容很苦，但很真：“後悔？小子，墨家的人從學機關術第一天起，就被教導‘爲錯誤鋪路是吾輩天職’。師父選中我當藏經閣看門人，不是因爲我天賦差好控制，而是因爲……我是唯一一個聽到‘要爲可能永遠不出現的宿主守六十年’這種荒唐任務時，沒有扭頭就走的人。”
他缺指的手拍了拍林野的肩膀：“你問我後不後悔？我後悔的是沒能早點找到你，讓你一個人在那個破爛宗門裏受了那麼多年的氣。”
林野鼻子一酸，趕緊低下頭。
“行了，煽情的話少說。”胡老頭站起身，環顧四周，“瘴氣林是墜龍澗的天然屏障，這裏的毒瘴能幹擾靈力感知，對我們是好事。但也要小心——瘴氣本身有劇毒，長時間吸入會腐蝕經脈。而且林子裏有‘瘴妖’，一種由毒瘴凝聚成的半實體怪物，沒有理智，只會攻擊活物。”
他從懷裏掏出兩個簡易的口罩——用浸過藥水的粗布縫制，遞給林野一個：“戴上。藥水能過濾大部分毒瘴，但撐不了太久，我們得在天黑前穿過這片林子。”
林野戴上口罩，藥水刺鼻的氣味沖進鼻腔，但確實感覺呼吸順暢了些。他嚐試站起來，雙腿發軟，胡老頭扶住他。
“能走嗎？”
“能。”林野咬牙。他打開系統界面，查看狀態。
【宿主：林野（庚/零號克隆體）】
【狀態：嚴重虛弱（生命力透支，經脈受損）】
【年齡：生理年齡16歲，實際生理損耗：26歲】
【BUG能量儲備：0.7/100（自然恢復中）】
【系統穩定性：89%（較之前下降）】
【新增模塊：認知防火牆（未激活）】
認知防火牆？
林野點開詳情。這是傀儡007數據包遺留下來的功能模塊，描述很簡單：
【認知防火牆：基於柒號吞噬特性與BUG能量融合開發的高級防御協議】
【功能：屏蔽秩序之眼深層掃描，幹擾因果糾纏追蹤，抵抗精神污染入侵】
【激活條件：需消耗5點BUG能量進行初次構建，之後每分鍾消耗0.1點維持】
【警告：防火牆會持續消耗宿主精神力，長時間使用可能導致意識疲勞甚至崩潰】
正是他們現在最需要的東西。
但BUG能量只有0.7點，不夠激活。
“得想辦法攢能量。”林野說，“瘴氣林裏有‘異常靈力波動’嗎？”
“到處都是。”胡老頭指着周圍那些破裂的膿包葉片，“毒瘴本身就是靈氣被污染後的產物，屬於高度異常的環境。但直接吸收毒瘴……你會死得更快。”
不能直接吸收，那就間接獲取。
林野想起之前用鵝卵石制造BUG能量的方法。他環顧四周，目光落在地面上——那裏散落着一些暗紅色的石子，表面有細密的孔洞，像被蟲蛀過。
“胡老，那種石頭是什麼？”
“赤血石，瘴氣林的常見礦物，內部含有微量火屬性和毒屬性混雜的靈氣。”老頭撿起一塊，“但因爲雜質太多，沒法用來煉器或修煉，屬於廢料。”
“正好。”林野接過石頭，集中精神。
系統界面彈出提示：
【檢測到可解析物品：赤血石（污染靈材）】
【內部能量結構：混亂（火+毒+瘴氣）】
【是否嚐試提取BUG能量？是/否】
【預計提取量：0.01-0.03點/塊】
【風險：提取過程可能導致毒瘴泄露，需做好防護】
量很少，但有勝於無。
林野選了“是”。玉簡微熱，一縷極細的金線從裂紋中伸出，刺入赤血石。石頭內部混亂的能量被強行抽取、轉化，變成0.02點BUG能量流入系統。
效率很低，但瘴氣林裏這種石頭遍地都是。
“幫我撿石頭。”林野對胡老頭說，“越多越好。”
兩人開始像拾荒者一樣，在毒瘴彌漫的樹林裏彎腰撿石頭。胡老頭負責警戒和收集，林野負責提取。每塊石頭只能提供0.01到0.03點，但他們撿了上百塊，總算把BUG能量攢到了3.2點。
還差1.8點。
林野已經累得眼前發黑。提取過程雖然不消耗靈力，但需要集中精神，對本就疲憊的意識是巨大負擔。
“休息會兒。”胡老頭看出他的狀態不對，扶他坐下，“這樣下去，沒等攢夠能量，你先垮了。”
林野靠在樹上，大口喘氣。口罩裏的藥水味越來越淡，毒瘴開始滲入，喉嚨像火燒一樣疼。
就在這時，周圍的瘴氣突然變得濃稠。
不是自然變化，而是有東西在操控——瘴氣像活物般向某個方向流動，凝聚成一個人形的輪廓。輪廓起初模糊，但隨着更多瘴氣匯入，逐漸清晰：三頭六臂，每只手上都握着由毒霧凝結成的武器，面部沒有五官，只有三個旋轉的漩渦。
“瘴妖！”胡老頭低吼，“而且……是三頭六臂的高階形態！至少相當於煉氣七層！”
瘴妖成型後，三個腦袋同時轉向他們所在的方向。雖然沒眼睛，但林野能感覺到“注視”的惡意。六只手臂舉起，毒霧武器開始凝聚實體——刀、劍、矛、鞭、錘、盾。
“跑！”胡老頭拉起林野。
但林野沒動。
他看着那個瘴妖，腦子裏突然冒出一個瘋狂的想法。
“胡老，掩護我十息。”他說，“我要做個實驗。”
“你瘋了？那是煉氣七層的——”
“十息！”林野打斷他，眼神堅定。
胡老頭咬牙，缺指的手從腰間摸出最後三枚“爆裂符”——這是他從安全屋帶出來的壓箱底貨，用一張少一張。
“最多十五息！”他沖向瘴妖，符籙甩出！
轟轟轟！
爆炸在瘴妖身上炸開三個大洞，毒霧四濺。瘴妖發出無聲的嘶吼，六只手臂瘋狂揮舞，毒霧武器掃向胡老頭。老頭靈活地翻滾躲避，短刀——只剩刀柄，但依舊鋒利——劃開瘴妖的一條手臂。
林野趁這機會，集中全部精神，打開系統編輯器。
他要編寫的，不是攻擊指令，也不是防御指令，而是……一個“協議”。
一個基於傀儡007留下的認知防火牆原理，但更激進、更危險的協議：
協議名稱：臨時認知同步
目標：瘴妖（無自主意識，由毒瘴驅動的類生命體）
原理：利用BUG能量強行介入瘴妖的“感知-反應”回路，在十息內共享其“視野”
目的：通過瘴妖的感知，反向定位秩序之眼掃描的“焦點區域”，找到掃描盲區
消耗：3點BUG能量+宿主10%精神力
風險：同步過程可能導致宿主意識被瘴氣污染，產生永久性認知偏差
這很冒險。但如果成功，他們就能知道清洗派現在的注意力集中在哪，從而避開主要搜索路線。
確認編寫。
玉簡滾燙到幾乎握不住！
林野感覺自己的意識被強行“拉扯”，像有一根鉤子扎進腦海，然後猛地向外一拽——
視角切換。
他“看”到了瘴妖眼中的世界。
不是視覺，而是一種更原始的“感知”：熱源、靈力波動、生命氣息。整個世界是灰暗的，只有少數幾個區域有“顏色”——胡老頭是跳躍的紅色，他自己是黯淡的藍色，而遠處的天空……
那裏有一張“網”。
一張由乳白色光線編織成的、覆蓋整個天空的巨網。網的每一個節點都在閃爍，向下投射掃描光束。光束大部分集中在東北方向——那是貳號和柒號交戰的區域，光束密集得像暴雨。
但在網的邊緣，西南方向，有一小片區域的光束很稀疏，甚至有幾個明顯的“空洞”。
掃描盲區！
林野記住那些空洞的位置。十息時間到，他強行切斷連接。
意識回歸的瞬間，劇烈的惡心感涌上來。他趴在地上幹嘔，眼前的世界在扭曲——不是真的扭曲，是認知偏差的副作用。他看見胡老頭的臉上有三只眼睛，看見樹木在跳舞，看見自己的手變成觸須。
“固守心神！”胡老頭的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那是瘴氣污染的幻覺！別信！”
林野咬牙，運轉那點微薄的靈力沖擊腦海。一次，兩次，三次……幻象漸漸消退，世界恢復正常。
但代價是，他好不容易攢到3.2點的BUG能量，又跌回了0.2點。
不過值得。
“西南方向，三十裏處，有三個掃描盲區。”林野喘息着說，“秩序之眼的注意力被貳號和柒號的戰鬥吸引過去了，那邊是缺口。”
胡老頭眼睛一亮：“能確定具體坐標嗎？”
“大致可以。”林野用樹枝在地上畫了個簡單的地圖，“這裏是我們現在的位置。東北是戰場，西南……應該是墜龍澗的‘泣血峽谷’方向。那裏地形復雜，靈力紊亂，秩序之眼的掃描效果本來就差。”
“那就去泣血峽谷！”胡老頭扶起林野，“繞過主戰場，從側翼接近工坊。”
兩人重新上路。這次有了明確方向，速度快了許多。瘴氣林逐漸稀疏，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布滿黑色怪石的地帶。石頭形態猙獰，像扭曲的人體，表面有暗紅色的紋路，像幹涸的血跡。
“泣血峽谷的邊緣。”胡老頭辨認着地形，“這些石頭是上古戰場留下的，被鮮血浸透，三百年了還沒褪色。小心點，這裏的怨氣很重，容易引發心魔。”
話音剛落，林野就聽見了哭聲。
不是幻覺，是真的哭聲——女人的、孩子的、老人的，無數聲音疊在一起，從那些黑色怪石內部傳來。哭聲淒厲，充滿絕望和不甘，像針一樣扎進耳朵。
“別聽！”胡老頭捂住耳朵，“是‘泣血石’的共鳴！上古戰死者的怨念被封在石頭裏，遇到活人就會激發！”
但已經晚了。
林野感覺意識開始恍惚。那些哭聲不僅僅是聲音，還攜帶着記憶的碎片：
——火焰吞噬村莊，穿白袍的修士手持光劍，面無表情地屠殺凡人。
——孩子抱着母親的屍體哭喊，被一道光束洞穿胸口。
——老人跪地求饒，頭顱滾落。
——最後一句呐喊：“清洗派……你們不得好死……”
清洗派？
三百年前的天裂之變，清洗派不僅篡改系統，還參與了……大屠殺？
畫面繼續涌現：
——墨翟站在屍山血海中，雙眼赤紅，手裏拿着一枚染血的玉簡。
——零號躺在他腳邊，胸口洞穿，但嘴角帶着笑。
——“師父……”零號的聲音虛弱，“道標……傳出去了嗎……”
——“傳出去了。”墨翟老淚縱橫，“但代價……太大了……”
——“值得……”零號閉上眼睛，“錯誤……會延續……”
哭聲戛然而止。
林野猛地回神，發現自己跪在地上，雙手撐地，眼淚不知何時流了滿臉。
那些記憶……是泣血石記錄的真相？
“小子！”胡老頭搖晃他，“你看到什麼了？”
林野把看到的片段說了出來。
胡老頭沉默了很久，缺指的手握緊又鬆開：“師父從沒跟我說過這些。他只說清洗派是敵人，但沒說他們……屠戮凡人。”
“爲了‘完美秩序’。”林野想起零號記憶裏的話，“清洗派認爲，末法時代的混亂源於‘雜質太多’——包括資質低下的凡人、無法控制的妖獸、還有像墨家這樣試圖‘錯誤’的勢力。所以他們要清洗，要格式化，要一個純淨的新世界。”
“瘋子。”胡老頭咬牙，“徹頭徹尾的瘋子。”
兩人繼續前進，但心情都沉重了許多。那些哭聲雖然停了，但怨念還縈繞在空氣中，像看不見的荊棘，每走一步都刺痛靈魂。
終於，在天色徹底暗下來之前，他們抵達了掃描盲區的邊緣。
那是一個隱藏在懸崖裂縫中的狹小平台，寬不足兩丈，長十幾丈，上方有突出的岩壁遮擋，從天空很難發現。平台盡頭是一個黑漆漆的山洞，洞口有微弱的、不穩定的符文光芒——那是一個殘破的封印。
“工坊的側門。”胡老頭激動地走上前，缺指的手觸碰那些符文，“是墨家的封印！雖然破損嚴重，但核心結構還在！”
他嚐試解封。缺指的手在空中劃出復雜的軌跡，每劃一下，洞口的符文就亮起一分。但進行到一半時，符文突然劇烈閃爍，然後“噗”地一聲熄滅了。
“不行。”老頭臉色難看，“封印的核心能量耗盡了，需要外部注入才能重啓。而且……封印內部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抵抗。”
抵抗？
林野走到洞口，集中精神感應。系統的【偵查】功能雖然受限於能量不足，但基礎的感知還在。
他“看”到洞口內部，封印的核心位置，盤踞着一團……黑色的霧氣。
不是瘴氣，也不是柒號的觸須，而是一種更詭異的東西：霧氣不斷變換形態，時而像人臉，時而像獸爪，內部有細密的紅色光點在閃爍，像無數雙眼睛。
“那是……”林野皺眉。
“心魔聚合體。”一個蒼老、虛弱、但熟悉的聲音，從山洞深處傳來。
胡老頭身體劇震。
林野也愣住了。
那是……墨翟的聲音？
“師……師父？”胡老頭聲音發顫。
“不歸……”聲音很輕，像風中殘燭，“你來了……還帶了……庚……”
山洞深處的黑暗中，緩緩浮現出一個淡藍色的、半透明的人影。
人影穿着破舊的灰袍，頭發散亂，面容蒼老但眼神依舊銳利——正是林野在記憶碎片裏見過的，墨家第三十六代钜子，墨翟。
但此刻的他，只是一縷殘魂，身體邊緣在不斷消散、重組，維持形態都顯得艱難。
“師父！”胡老頭想沖過去，但被林野拉住。
“小心。”林野盯着那團黑色霧氣，“那東西不對勁。”
墨翟的殘魂看向黑色霧氣，眼神復雜：“那是工坊封印破損後，從底層泄漏出來的‘負面情緒聚合體’。三百年來，柒號在封印內產生的憤怒、痛苦、瘋狂，還有我死去時的執念、不甘、愧疚……全部混合在一起，形成了這個東西。”
他頓了頓：“它沒有意識，只有本能——吞噬一切靠近封印的活物，用他們的負面情緒壯大自己。我想阻止，但殘魂的力量太弱了。”
“那我們怎麼進去？”林野問。
“用‘正面的情緒’中和它。”墨翟說，“喜悅、希望、勇氣……這些正能量能暫時淨化負面的聚合體。但你們一路逃亡，經歷了這麼多……”
言下之意，他們現在恐怕沒什麼“正面情緒”可用。
林野看着那團黑色霧氣，又看看自己系統界面上可憐的0.2點BUG能量。
突然，他想起傀儡007數據包裏的最後一句話：
“用BUG，驗證一切。”
BUG的本質是什麼？不是單純的錯誤，也不是單純的混亂，而是……“意料之外”。
負面情緒是預料之中的阻力。
那如果制造一個“意料之外”的情緒呢？
比如，讓心魔聚合體突然“感到”困惑？
林野打開編輯器。BUG能量不夠做復雜操作，但可以做一件很簡單的事：
【材質誤判】，目標：黑色霧氣的一小部分（約拳頭大），誤判材質：“純淨的喜悅記憶（虛構）”，持續時間：0.1秒，消耗：0.2點。
確認！
玉簡微熱。
黑色霧氣的一角，突然泛起淡淡的金色——不是真的變成了喜悅，而是在系統強制認知下，那一小部分霧氣“以爲自己”是喜悅。
意料之外的“異物”，進入了純粹負面情緒的聚合體。
就像一滴清水滴入滾燙的油鍋。
黑色霧氣劇烈翻騰！被誤判的那部分與整體產生沖突，整個聚合體的結構開始不穩定，形態變換的速度急劇加快，內部的紅光瘋狂閃爍。
有效！
但0.1秒太短了。霧氣很快恢復了穩定。
不過，這0.1秒的混亂，創造了一個機會——封印核心露了出來！
那是一枚鑲嵌在洞壁上的、拳頭大的水晶，表面布滿裂紋，但內部還殘留着微弱的藍色光芒。
“就是現在！”墨翟殘魂喊道，“往水晶裏注入靈力！任何屬性都行！”
胡老頭反應極快，缺指的手按在水晶上，將體內所剩不多的靈力全部注入！
林野也沖過去，把手按上去。他的靈力更稀薄，但聊勝於無。
水晶吸收了靈力，內部藍光大盛！殘破的封印符文重新亮起，像電路被接通，從洞口向內部延伸，形成一條光之通道。
黑色霧氣被重新壓制，退回到通道兩側的陰影中，但依舊在翻騰，虎視眈眈。
“快進去！”墨翟殘魂催促，“封印只能維持三十息！”
兩人沖進通道。
身後，洞口重新被黑暗吞噬。
前方，是一條向下延伸的、布滿灰塵和蛛網的石階。
而石階的盡頭，是墜龍澗工坊的最底層。
零號留下的“最後的禮物”，就在那裏。
等待他的，會是答案，還是更深的謎題？
林野不知道。
但他知道，從踏進這裏開始，他就沒有退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