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邇抬眸,正撞進沈復汀那雙深邃的眼裏。
“你什麼時候來的?”她語無倫次,“不對,你怎麼會在這裏?”
沈復汀將資料冊整理好放回原因,挨個回答她的問題。
“剛到沒多久。”
“你們事務所正好有我認識的人,就直接上來了。”
“太突然了嗎?”
舒邇反應過來搖頭:“沒有。”
沈復汀站在她身側,手指抵桌,在她的手機旁輕點兩下,“提前給你發過消息。”
但她沒回。
工作太專注就沒注意。
舒邇:“抱歉,我一忙工作什麼事就都裝不進心裏。”
沈復汀:“理解。”
坐在對面工位的文曼還沒下班,埋着腦袋偷瞄對面的倆人,時不時偷笑,再拿起手機偷拍哐哐哐迅速偷拍幾連拍。
照片發給舒邇。
【邇啊,你老公也太帥了吧!】
正不巧,手機就在沈復汀眼皮子底下。
屏幕亮起那刻,這條消息彈出來,他正好看見。
想起今天喊老公那件事,舒邇眼疾手快迅速奪走手機,尷尬地咳嗽兩聲。
她幹巴巴解釋:“抱歉,今天是事出有因,我那會兒就是突然戲癮犯了,你不用放心裏。”
沈復汀神情平靜,他知道她不是這種性格的人,所以已經預想過其他可能。
“你今天已經說過兩次抱歉。”
“嗯,對。”
沈復汀不再多說,把一個袋子放在她桌上,“你繼續忙,餓了可以吃這個。”
一袋蟹黃湯包。
還是熱乎的。
舒邇驚喜他會把她的那句話放心上。
“謝謝。”她下意識客氣。
他看她一眼,沒再執着糾正:“嗯,你忙。”
還以爲沈復汀會直接離開,舒邇繼續忙工作,過去二十分鍾後,她轉頭,看見昏昧的落地窗邊,坐在沙發上翻看雜志的男人。
就這一眼,她愣着看了許久。
不知道怎麼形容此刻的情緒波動。
舒忌柏和江溙對她也很好,但這種感覺是他們給不了的。
是因爲結婚了嗎?所以她才會這麼感性。
不知不覺,辦公樓已經人去樓空。
忙完事情,舒邇撐一懶腰舒展四肢,意識到什麼,她扭頭朝落地窗的方向看去。
雜志重新堆放在書架上,沙發上的人已經不見蹤影。
一下忙忘了。
還好他沒有等下去。
舒邇鬆一口氣,將裝蟹黃湯包的空袋扔進垃圾桶,收拾準備下班。
她拎上包往外走,瞅見還有一處工位的燈開着。
也不知道抽什麼瘋,就心情還不錯,她特興奮地喊一聲:“加油哦,呂毅。”
呂毅本來是準備下班,可抬頭一看見舒邇還在工位上,他又坐了回去。
一下被這整得有些懵。
他愣愣地回:“啊,加油。”
轉念一想。
不是這人腦子瓦特了?不對,他腦子瓦特了?幹嘛對她喊加油?
舒邇摁下電梯,正哼着歌,忽然被門上飄來的人影嚇得後退一步。
看清來人,舒邇詫異:“你,你怎麼還沒走?”
沈復汀反問:“怎麼不等我。”
“我以爲你走了。”
“沒走,剛去廁所了。”
“哦。”
叮一聲,電梯門打開。
狹窄的空間內,只有他們兩人。
莫名感覺空氣有些燥熱,舒邇攥了攥凅溼的手心,稍稍側頭去看身側的人。
沈復汀雙手插兜,注意到視線,也跟着看來。
雙目無聲相對。
樓層下降兩層,誰也沒有要先挪開視線的意思。
“爲什麼一直等我?”她問。
沈復汀輕描淡寫道:“也不算等,我也在忙事情,在哪裏辦公都一樣,來都來了,索性就等你一起下班。”
舒邇想着有道理,點點頭。
兩人都開了車,本來是各開各的車走,沈復汀忽然叫住她。
舒邇站在自己車旁等待,沒一會兒,沈復汀返回,手裏提着一幅裱好的畫。
“這是?”她無措又驚訝。
“聽舒忌柏說你喜歡中國畫。”沈復汀解釋,“正好今天早上我去拜訪了一位老師,他的畫不錯,臨走前我要了一幅,想着你或許會喜歡。”
裱袋外有鋼筆字的籤名。
——孟礁
孟老先生,在美術文化界頗有名望,如今已經隱退多年,也是舒邇最喜歡的畫家之一。
“謝謝。”舒邇把畫珍惜地捧在懷裏,亮晶晶的眼眸望着沈復汀,“我特別喜歡,等你有空我請你吃飯吧?吃什麼都行,就當感謝你送我的畫。”
沈復看她幾秒,失笑,敲她額頭,無奈道:“我們是夫妻。”
“嗯?”舒邇揉揉頭。
“不用那麼客氣。”
“不是,我只是習慣了。”
沈復汀是她爲數不多不會想去客氣的人,只是有些東西和說出來的話只有下意識無心的舉動,養在骨子裏的習慣很難更改。
“沒事,按你節奏來。”他抬手,“走了,開車小心。”
看着他離去的背影,舒邇笑了笑,轉身上到自己那輛車。
運氣不佳,車熄火了,最近車子總這樣,時不時鬧點小脾氣。
正準備再次嚐試點火,前方滑來一道車影,車窗降下,露出車內沈復汀那張晦暗不明的臉。
“需要幫忙嗎?”他問。
讓他試試也無妨,舒邇推門下車,“你來吧。”
沈復汀已經推門下車,示意讓她打開引擎蓋,舒邇聽他的話打開,走到一旁給他讓位置。
沈復汀挽起襯衫袖口,露出遒勁有力的手臂,沒多說話,借助手機燈光先查看一番,然後回到自己車邊,從後備箱裏取出一個工具箱。
他彎下腰,動作熟練地卸下幾個零件,與他平常的矜貴氣質不太符合。
舒邇幫忙舉手電筒,問:“你還會修車?”
沈復汀頭也不抬,神情專注,順口回她:“在國外讀書的時候打工學的。”
舒邇點點頭,不再打擾他,等他裝回最後一個零件,合上引擎蓋。
“修好了?”
她將手電筒遞給他,他接過時,兩只手的指尖無意間擦過,他的手觸感溫熱。
“你先試試。”他示意她上車。
舒邇重新上車,仍然沒能啓動。
“還差一個繼電器。”沈復汀看一眼手表,“這個點店鋪都關門了。”
意思是她的車現在沒辦法修好。
只能等明天。
沈復汀轉身走向自己的車,拉開副駕駛位的車門,幾乎沒怎麼猶豫道:“走吧,我送你回家。”
剛下過雨,夜色潮溼,車胎壓過溼漉漉的柏油路。
舒邇不是第一次和沈復汀坐同一輛車,卻是第一次坐在副駕駛座。
感覺很新奇。
車內空調溫度適中,飄着淡淡的雪鬆清香。
那幅畫還被她抱在懷裏,手指輕輕摩挲,問出糾結已久的問題。
“好像一直以來你都很照顧我。”她看他,“爲什麼對我這麼好?”
沒有人會無理由對另一個人好。
她跟舒忌柏,跟江溙,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
但她和沈復汀在一個月前,還只是陌生人。
沈復汀目視前方,沒有思考地回答:“既然我們結婚了,我就要對你負責,一段關系裏寵另一半是理所當然,至少在我這裏是。”
舒邇點頭表示贊同。
還以爲他對她多少有點男女的情愫,想來自己是自作多情了。
不過這樣也好。
斬斷源頭。
就不會受傷。
她問:“你爸爸媽媽應該很恩愛吧。”
他父母真的把他養得很好,他們家庭群裏的氛圍就印證了這一點。
沈復汀:“嗯,他們都是彼此的初戀,到現在感情也很穩定。”
其實算是往小了說,他父母是人越老活得越回去,不止穩定,可以說是黏糊。
沈復汀和沈清姿從小到大,都能在家隨處可見父母恩愛的身影。
因爲有他爹這個榜樣,在沈復汀的潛意識裏。
對妻子好,是理所應當。
舒邇不禁感嘆:“真好。”
沈復汀看她一眼,糾正:“他們也是你爸媽。”
“嗯?”舒邇反應兩秒,隨後笑,“對,是我們的爸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