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烤店的煙火氣很濃。
邱瑩瑩點了一堆肉串，關雎爾要了烤蔬菜，樊勝美加了兩瓶啤酒。三人擠在小桌旁，塑料椅子吱呀作響。
“幹杯！”邱瑩瑩舉着可樂，“爲了我的轉正！”
“爲了瑩瑩！”關雎爾笑着碰杯。
樊勝美也舉起啤酒瓶，但沒說話。她看着兩個女孩年輕興奮的臉，突然想起前世的很多個夜晚——也是這樣三個人，也是這樣慶祝，但後來……
後來邱瑩瑩被白主管騙，關雎爾在職場裏迷失，她自己在一地雞毛裏掙扎。
“勝美姐，你怎麼了？”邱瑩瑩眨眨眼，“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沒有。”樊勝美喝了一口啤酒，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就是在想，如果有一天，我們三個都變得很有錢，很有能力，會是什麼樣子。”
“那肯定特別爽！”邱瑩瑩眼睛放光，“我要在上海買房子！把我爸媽接過來！”
關雎爾想了想：“我想開一家獨立書店，只賣自己喜歡的書。”
“你呢，勝美姐？”兩人同時看向她。
樊勝美轉動着酒瓶，看着裏面的泡沫：“我想……有選擇權。”
“選擇權？”邱瑩瑩沒聽懂。
“就是可以選擇做什麼工作，和誰結婚，要不要生孩子，過什麼樣的生活。”樊勝美輕聲說，“而不是被錢逼着，被人言逼着，被所謂的‘應該’逼着。”
兩個女孩都沉默了。
旁邊桌傳來男人們的劃拳聲，油煙機嗡嗡作響。但這一刻，這個小角落裏，空氣很安靜。
“勝美姐，”關雎爾猶豫着開口，“你……是不是受過什麼傷？”
問題很直接。
樊勝美愣了一下，然後笑了：“算是吧。所以想告訴你們，趁年輕，多爲自己活。”
“可我不懂啊，”邱瑩瑩托着腮，“我爸媽說，女孩子最重要的就是找個好人家嫁了。我現在工作，也是爲了以後能嫁得好點。”
典型的邱瑩瑩式思維。
樊勝美放下酒瓶，看着她的眼睛：“瑩瑩，你覺得什麼樣的男人算‘好人家’？”
“有錢，有房，對我好。”邱瑩瑩掰着手指數。
“那如果他有房有錢，但對你不尊重呢？如果他現在對你好，結婚後就變臉呢？如果他媽嫌棄你家境呢？”
一連串的問題，把邱瑩瑩問懵了。
“我……我沒想過……”她小聲說。
“所以啊，”樊勝美給她夾了串烤肉，“嫁人不是終點，而是起點。你嫁什麼人，決定了你後半輩子過什麼日子。而你自己是什麼人，決定了你能嫁什麼人。”
這話有點繞，但關雎爾聽懂了。
“勝美姐是說，我們自己要先變好，才能吸引好的人？”
“對。”樊勝美點頭，“而且更重要的一點是：婚姻不是女人的全部。你有工作，有能力，有朋友，就算不結婚，也能過得很好。”
“可別人會說閒話……”邱瑩瑩嘀咕。
“那就讓他們說。”樊勝美語氣堅定，“你的人生，爲什麼要聽別人指手畫腳？”
她說這話時，眼神裏有種力量，讓兩個女孩都看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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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燒烤店老板端着烤茄子過來，聽見了她們的對話，笑着插嘴：“小姑娘說得對！我老婆就是，結婚前自己開服裝店，現在比我還能掙錢！”
老板娘在櫃台後面笑罵：“死老頭子，又吹牛！”
衆人都笑了。
氣氛重新輕鬆起來。
邱瑩瑩突然問：“勝美姐，那你有男朋友嗎？”
問題來得猝不及防。
樊勝美頓了頓：“暫時沒有。”
“追你的人肯定很多吧？你長得這麼漂亮，又會打扮……”
“漂亮會過期，會打扮可以學。”樊勝美打斷她，“靠這些吸引來的，都是看臉的。我要的是看心的。”
“看心？”
“嗯。”樊勝美想了想，“就是能看到我的努力，我的掙扎，我的缺點，但還是願意陪着我一起變好的人。”
這話說得有點理想主義。
但她知道，這世上有這樣的人。只是前世她沒遇到，或者遇到了但沒珍惜。
關雎爾輕聲說：“勝美姐，我覺得你一定能遇到。”
“謝謝。”樊勝美笑了，“你們也是。”
三人邊吃邊聊，從工作聊到感情，從上海房價聊到人生理想。啤酒喝完了一瓶，又開了一瓶。
晚上九點半，結賬時三個人搶着買單。
最後樊勝美贏了：“說好我請就我請，下次瑩瑩請。”
“那說定了！”邱瑩瑩抱住她的胳膊，“下次我發工資就請！”
走出燒烤店，夜風一吹，酒意散了些。
三人慢慢走回小區，影子在路燈下拉得很長。
到樓下時，邱瑩瑩突然指着22樓：“你們看！2201的燈亮着！安迪姐在家！”
樊勝美抬頭，果然。
“我們要不要……打個招呼？”關雎爾小聲問。
“太晚了吧？”邱瑩瑩猶豫。
正說着，單元門突然開了。
安迪拎着垃圾袋走出來，看見她們，愣了一下，然後點點頭：“晚上好。”
“安迪姐好！”邱瑩瑩立刻熱情地打招呼。
安迪扔完垃圾，走到她們面前。她穿着家居服，頭發隨意扎着，沒化妝，但依然有種清冷的氣質。
“喝酒了？”她聞到酒味。
“就一點點！”邱瑩瑩趕緊說，“慶祝我轉正！”
安迪點點頭：“恭喜。”
然後她看向樊勝美：“你臉色不太好。”
觀察力太敏銳了。
樊勝美實話實說：“家裏有點事，不過解決了。”
“需要幫忙嗎？”
“暫時不用，謝謝。”
安迪也沒多問，轉身要上樓，突然又停住：“我那裏有瓶紅酒，朋友送的，一個人喝不完。要不要……上來坐坐？”
邀請很突然。
三個女孩面面相覷。
“好啊！”邱瑩瑩第一個答應。
關雎爾看向樊勝美，眼神詢問。
樊勝美想了想，點頭：“那就打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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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01的門推開，裏面的裝潢讓邱瑩瑩倒吸一口涼氣。
極簡風格，黑白灰主調，一整面牆的書櫃，落地窗能看到半個上海的夜景。家具看起來就很貴，但擺放得克制。
“哇……”邱瑩瑩小聲驚嘆。
“隨便坐。”安迪從酒櫃裏拿出一瓶紅酒，又拿了四個杯子，“我平時不喝酒，朋友硬塞的。”
她開酒的動作很熟練，倒酒時手腕穩定，每杯都恰到好處。
四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燈火。
“敬……新鄰居。”安迪舉杯。
“敬新鄰居！”邱瑩瑩立刻響應。
四個杯子碰在一起，聲音清脆。
紅酒入口，微澀，然後回甘。
“安迪姐，你是做什麼工作的呀？”邱瑩瑩忍不住好奇。
“金融。”安迪簡短回答。
“好厲害！是不是年薪百萬那種？”
安迪沒回答，只是喝了口酒。
氣氛有點尷尬。
樊勝美開口解圍：“安迪姐是晟煊集團的CFO，很厲害的。”
“CFO是什麼？”邱瑩瑩不懂。
“首席財務官，管整個公司財務的。”關雎爾小聲解釋。
“哇！那豈不是女強人！”
安迪放下酒杯：“只是個工作而已。”
她說這話時，語氣平淡，但眼神裏有種……疲憊。
樊勝美敏銳地捕捉到了。
前世她和安迪不算熟，只知道她能力強，性格冷，後來和包奕凡結婚，但婚姻好像也不盡如人意。
現在看來，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苦。
“安迪姐，”關雎爾突然問，“你覺得……女性在職場上，最大的困難是什麼？”
問題很有深度。
安迪看了關雎爾一眼，似乎對她刮目相看：“偏見。”
“偏見？”
“對。”安迪說，“同樣的職位，人們默認男性更能勝任。同樣的錯誤，女性會被放大。同樣的成就，女性會被說‘運氣好’或者‘靠關系’。”
她說得很平靜，但每個字都像冰錐。
邱瑩瑩聽得愣住：“這麼不公平？”
“公平是自己爭取的。”安迪看向樊勝美，“你今天在會上懟張薇，就是在爭取公平。”
樊勝美驚訝：“你怎麼知道？”
“公司有我的眼線。”安迪嘴角微揚，“年會的事，我也聽說了。你做得很好。”
這算是……誇獎？
“謝謝。”樊勝美說，“我只是不想再忍了。”
“對，不該忍。”安迪又倒了一杯酒，“忍一次，就有第二次。等到你想反抗的時候，會發現已經跪得太久，站不起來了。”
這話說得重。
四個女人都沉默了。
窗外，城市還在喧囂。但2201裏，只有紅酒在杯中晃動的微光。
“安迪姐，”邱瑩瑩打破沉默，“你有男朋友嗎？”
又是這個問題。
安迪頓了頓：“沒有。”
“爲什麼不找？你這麼優秀……”
“因爲不想將就。”安迪說，“一個人過得很好，爲什麼要找個人來添堵？”
她說得理所當然。
邱瑩瑩似懂非懂，關雎爾若有所思，樊勝美……笑了。
“笑什麼？”安迪看她。
“就是覺得，”樊勝美晃着酒杯，“我們四個坐在這裏，有點像……女性互助會。”
“本來就是。”安迪舉起杯，“爲女性互助。”
“爲女性互助！”其他三人同時舉杯。
這次碰杯，力道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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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過三巡，話匣子徹底打開。
邱瑩瑩說她暗戀公司的一個男同事，但不敢表白。
關雎爾說她家裏催她相親，可她還沒準備好。
安迪說她被合作夥伴追求，但對方只是想通過她接近譚宗明。
樊勝美……她說了重生以來最大的感悟：
“我以前總以爲，人生是條直線：讀書、工作、結婚、生子，一步都不能錯。”她看着杯中的紅酒，“但現在我發現，人生是曠野，不是軌道。”
“曠野？”關雎爾重復。
“對。”樊勝美聲音很輕，“你可以往任何方向走，可以停下來看風景，可以掉頭重來。唯一不能做的，是待在原地等別人告訴你該往哪兒走。”
她說這話時，眼神裏有種光。
是那種，從絕望裏爬出來，看見希望的光。
安迪看着她，突然問：“你多大了？”
“二十五。”
“我三十二。”安迪說，“你二十五就能想明白這些，比我強。”
這是很高的評價。
樊勝美搖頭：“我也是……摔過跤才明白的。”
“摔跤不可怕，”安迪說，“可怕的是摔倒了就趴着不動。”
“對！”邱瑩瑩用力點頭，“我上次摔倒……”
她開始講自己實習時犯的錯，講得繪聲繪色。關雎爾補充細節，安迪偶爾點評，樊勝美聽着，笑着。
這一刻，沒有職場競爭，沒有家庭壓力，沒有感情糾葛。
只有四個女人，在深夜的客廳裏，分享彼此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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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一點，酒瓶空了。
邱瑩瑩有點醉，靠在關雎爾肩上傻笑。關雎爾還算清醒，但臉紅了。安迪一點事沒有，只是眼神柔和了些。
樊勝美站起來：“該回去了，明天還要上班。”
“我送你們。”安迪也起身。
“不用，就兩步路。”
“還是送吧。”安迪堅持。
四人走出2201，走廊的聲控燈亮起。
在2202門口，邱瑩瑩突然轉身抱住樊勝美：“勝美姐，謝謝你……今天是我來上海最開心的一天……”
“傻丫頭。”樊勝美拍拍她的背。
關雎爾也輕聲說：“謝謝勝美姐，謝謝安迪姐。”
“進去吧。”安迪說。
兩個女孩進屋，門關上。
走廊裏只剩樊勝美和安迪。
“你住2203？”安迪問。
“嗯。”
“我送你到門口。”
“真的不用……”
“走吧。”
安迪不容拒絕，走到2203門口才停住。
樊勝美拿出鑰匙，開門前，回頭看她：“安迪姐，謝謝你今晚的紅酒。”
“不客氣。”安迪頓了頓，“以後……常來坐坐。”
這話從她嘴裏說出來，很難得。
“好。”樊勝美點頭，“晚安。”
“晚安。”
樊勝美進屋，關上門。
靠在門板上，她聽見安迪的腳步聲遠去，然後是2201關門的聲音。
她走到窗邊，看着外面的城市。
紅酒的微醺還在，心裏卻很清醒。
今晚的夜談，讓她明白了一件事：她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她有邱瑩瑩的天真熱情，有關雎爾的溫柔細膩，有安迪的理性強大。
而她自己，有重生的經驗和系統的輔助。
這個組合……或許真的能改變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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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勝美笑了。
她打開重生計劃本，在“個人成長”後面加了一句：
建立女性互助網絡（進行中）
寫完，她合上本子。
手機震了一下，是王柏川發來的：“睡了嗎？”
她回復：“準備睡了。”
“明天中午一起吃飯？”
“明天約了同事。周末吧。”
“好，那周末約。”
放下手機，她突然想起應勤——周五的約定還沒確認時間地點。
但她沒急着回。
今晚，她想讓時間停在這裏。
停在這個有姐妹、有紅酒、有深夜暢談的晚上。
停在這個，她終於不再孤單的晚上。
洗漱完躺到床上時，已經十二點了。
她閉上眼，腦子裏回響着今晚的對話：
“人生是曠野，不是軌道。”
“公平是自己爭取的。”
“一個人過得很好，爲什麼要找個人來添堵？”
每句話，都像一顆種子，種在她心裏。
她會記住今晚。
記住這四個女人，在三月上海的深夜，用一瓶紅酒，點燃了彼此眼裏的光。
窗外，城市的燈光漸次熄滅。
但2202和2203的燈，亮了很久。
因爲裏面住着的女孩們知道：
從今晚起，她們不再是孤島。
她們有了彼此。
而這份聯結，會像紅酒一樣，時間越久，越醇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