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莫名的牽引力,讓她鬼使神差緩緩抬起了眼眸。
就在她抬眸的瞬間,那原本背對着她正要離去的身影,恰好也回過頭來——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凝固了。
蘇扶搖感覺到自己的呼吸驟然停滯,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忘記了跳動。
那是一張……言語都無法形容的俊美面容。
驚爲天人!
若說謝臨淵的俊朗是帶着武將的英挺與銳利,如同出鞘的寶劍,光芒奪目卻也帶着傷人的鋒芒。
那麼眼前這人,便如同昆侖山巔終年不化的積雪,又如同九天之上偶然垂落凡塵的一抹月華,清冷,矜貴,疏離。
他的五官完美得近乎不真實,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薄唇微抿,線條流暢而優雅。
最懾人的是那雙眼睛,眸色似乎比常人稍淺,如同蘊藏着萬年寒潭,平靜無波,卻仿佛能洞穿人心。
他周身自然流淌着一股沉澱在骨子裏高高在上的清貴之氣,並非刻意彰顯,卻讓所有人在他面前都不由自主地感到自慚形穢,仿佛多看一眼都是褻瀆。
謝臨淵的威壓權勢,在此人渾然天成的氣度面前,竟顯得這般……不堪一擊。
蘇扶搖呆呆地望着他,大腦一片空白,方才所有的憤怒、掙扎、屈辱,在這一刻,都被這驚心動魄的相遇沖擊得七零八落。
謝臨淵抱着蘇扶搖,一路無視她的掙扎和沿途下人驚愕的目光,徑直來到府門外停着的馬車前。
他泄憤似地將懷中的人重重摔進了車裏!
“呃啊!”
蘇扶搖的後背狠狠撞在堅硬的馬車壁上,劇烈的疼痛讓她忍不住慘叫出聲,眼前陣陣發黑,五髒六腑像是移了位。
可謝臨淵卻對不聞不問。
他緊跟着跨入馬車,“砰”地一聲甩上車門,將外界隔絕。
車廂內瞬間變得逼仄而壓抑,充滿了火藥味。
他居高臨下地看着蜷縮在角落,因疼痛而臉色發白的蘇扶搖,怒火在他胸膛裏燃燒,秋後算賬的時刻到了。
“你今天爲什麼會出現在那裏?!”
他的聲音冰冷,帶着審問犯人的厲色。
他未帶蘇扶搖出席宴會,更不會想到是林清歡主動相邀,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最不堪的方向,語氣充滿了譏諷:
“怎麼?是聽到風聲,特意跑來捉奸的?嗯?”
蘇扶搖忍着背部的劇痛,剛想開口,目光卻在不經意間,瞥見了對面座位角落縫隙裏,一抹刺眼的嫣紅色——一件做工精致的女人肚兜,像是被人匆忙間遺落在此。
刹那間,一股強烈的惡心感直沖喉嚨!
真髒!
謝臨淵這個人髒,他和別的女人纏綿過的這輛馬車更髒!
濃鬱的女人脂粉香混合着他身上慣有的冷香,此刻聞起來令人作嘔。
她素來愛潔,此刻只覺得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一刻也無法在這污濁之地待下去!
她強撐着站起身,想要逃離這個令人窒息的地方。
然而,她的動作被視爲挑釁,再次激怒了謝臨淵。
幾乎是條件反射地,他猛地伸出手,用力狠狠地將她再次推搡回去!
“咚!”
蘇扶搖的後腦勺磕在車壁上,發出一聲悶響。
劇烈的疼痛和眩暈讓她眼前徹底一黑,半晌緩不過氣來。
謝臨淵被她這“不識抬舉”的行爲徹底點燃,連日來因軍務、因崔瓔珞、因各種繁雜事務積壓的煩躁,以及今日當衆被打耳光、被頂撞、被圍觀醜態的滔天怒火,終於在這一刻全面爆發!
“蘇扶搖!你還有完沒完?!”
他低吼着,像一頭被激怒的雄獅,額角青筋暴起。
蘇扶搖蜷縮着,疼得說不出話,心中卻悲涼地想要反問:
有完沒完的到底是誰?是誰一次次背叛?是誰將她逼到如此境地?
可她張了張嘴,卻發現連爭辯的力氣都沒有了。
你永遠也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同樣,你也永遠無法讓一個心已偏離的人,認識到自己的錯誤。
見她沉默,謝臨淵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他將她此刻的隱忍視作無聲的反抗,語氣越發尖刻傷人:
“我不過是陪同瓔珞參加一次宴會,盡地主之誼!你便不顧身份臉面,像個瘋婦一樣沖進來大鬧一通!你讓將軍府的臉往哪兒放?你讓我的臉往哪兒放?!”
他越說越覺得是蘇扶搖無理取鬧,破壞了他好不容易經營起來的體面,言辭也愈發惡毒,搜刮着能想到的最傷人的詞匯,只想刺痛她,讓她屈服:
“你看看你現在像個什麼樣子?!哪裏還有半點當初的溫婉嫺靜?簡直就是一個只會撒潑打滾的市井潑婦!你這副模樣,真令我惡心!”
他氣急敗壞地吼着,期望能從她臉上看到痛苦、懺悔或者哪怕一絲的恐懼。
這不過是他喜新厭舊的借口,將自己的移情別戀歸咎於蘇扶搖的‘潑婦行徑’,他之所以會愛上別的女人,全都是因爲她!
蘇扶搖此刻也看清了他僞善的面容,心死如燈滅,連同他爭辯的欲望都滅了。
她緩緩抬起眼,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沒有淚水,沒有憤怒,甚至沒有波瀾,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直直地盯着他因爲暴怒而猩紅的雙眼,聲音平靜得可怕:
“還有呢?”
謝臨淵滿腔的怒火像是突然被堵在了胸口,一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瞬間攫住了他。
他預想中的她的崩潰求饒並沒有出現,這種反常的平靜反而讓他心裏莫名地劃過一絲慌亂和……悔意?
不,他怎麼可能後悔!
他被她這態度噎得一時語塞,氣勢不自覺地弱了幾分,語氣甚至帶上了一絲連自己都未察覺的示弱勸誡:
“蘇扶搖,你若是還想安安分分地做這將軍府的主母,就給我收起你那些拈酸吃醋的小家子氣!我很忙,軍中朝中事務繁多,沒有時間,也沒有那個精力整日去哄你!”
是警告也是台階,她應識趣!
“好。”
蘇扶搖幾乎是立刻就乖順地點了頭,依舊平靜地看着他,再次重復那三個字,仿佛只是在確認一個流程:
“還有呢?”